第167章
太陽的光輝刺破黑暗,晨曦從天邊緩緩湧起。原本籠罩於黑夜之中的山野村鎮,漸漸為朝光所染,覆上一層魚肚白色。
優娜提著行李箱,慢悠悠穿過田壟,腳步不緊不慢。她走一段距離,便會用餘光瞥一番身後——與她十步之遙的位置,那位水柱閣下正以同樣的步調跟著她;既不上前,也不落後,隻是安靜地跟著。
天已經亮起來了,一夜沒睡的她有些困倦,不禁在田壟邊停下了腳步。
相同的,那位水柱也不再走動了。
“水柱閣下,您要去哪裡?”她問。
“……彆的地方。”富岡義勇冷淡的聲音從她的背後傳來。
他給了一個說了等於沒說的答案。
“要坐火車嗎?”她問。
“大概,要。”他答。
“那很不巧,我不坐火車喔。”她說。
“我也隻是說,大概要坐。我不確定任務的路線。”義勇答。
“……”
優娜小小歎了口氣,無奈地笑起來。
穿過兩個村子,便到了附近的一座小型城鎮。
因為地勢平坦,火車的鐵軌都修向了這裡;原本隻是一個小小村落的地方,因卸貨工人、火車司員、煤礦織絹的到來,而逐漸繁華起來。整座鎮子,都是圍繞著火車貨物的運送而旋轉的。
煤灰車煙將整座鎮子都染做暗色,看起來灰蒙蒙的。優娜捏著一張地圖,站在鎮口的狹長道路上。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向路邊的兩名卸貨工詢問道:“請問,車站是在這個方向嗎?”
“哦,是的。”火車的卸貨人穿著寬大的和服,為了方便乾活,把袖口和褲筒全卷了起來,露出常年乾力氣活才有的壯實肌肉。他瞥見優娜的臉,露出戲弄的表情來,“這個鎮裡可沒幾個女人!你竟然敢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也算是膽子大。”
“謝謝。”她麵無波瀾地道完謝,轉身就要走。
“喂,等等!”卸貨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粗狂地笑起來,“火車可是很貴的,你付得起嗎?要不然,就留下來陪我們喝酒吧?我可以讓你坐在貨箱裡,混上火車去,這樣就省下了票錢!”
優娜正想說話,就聽見一聲冷喝:“把手拿開。”
卸貨人聽見這聲音,有些納悶,轉頭一看,卻見到不遠處站著一名黑發男子,他身披羽織,白皙的麵龐上覆著寒霜似的冷意。不經意間與他目光相對,便會被逼視到忍不住後退的地步。
“這,這小子……”卸貨人頭頂青筋一跳,語氣蠻橫起來,“怎麼?你想礙事嗎?我也什麼都沒做啊,隻是好聲好氣地問問這位夫人要不要一起喝杯酒而已!”
哼笑一聲後,他又用口音濃厚的地方話低聲地叫罵起來,“彆以為有一張小白臉,就能叫人害怕了!老子倒想知道,你那瘦巴巴的身體能有幾分力氣?”
富岡義勇的眉心一結,冷冷地說:“我不想和你發生衝突
。快點走吧。”
他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反而更觸怒了卸貨人。渾身腱子肉的卸貨工人大步走到他跟前,汗毛叢生的大手朝著富岡義勇的領口探去:“小子!你在和老子說什麼呢?喲,你還戴著刀呢?現在是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人敢帶刀出門?”
卸貨人本想揪緊這男子的領口,將他狠狠地懸空提起來,就像麵對這座城鎮裡的其他挑事的混混一樣。可誰知,下一刻,他的手卻落了個空——
旋即,卸貨人的頸邊一陣劇痛。原本在他麵前的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後,並以一記手刀劈落在他的後頸處。
“我說過吧,讓你快點離開。”富岡義勇看著男子高大的身軀笨重地倒下,揚起一片積灰,語氣愈發冷漠。
優娜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後知後覺地道謝:“……謝謝。”
義勇撣了撣袖上的揚塵,聲音清冷:“你一個人走,隻會遇到更多這種事情。”
優娜正想答話,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愣了一下,看向富岡義勇。她忽然想起來,義勇的身上應該是帶著重傷的。
昨夜他與童磨交戰,也不知道他的傷勢如何了。現在這股血腥味,莫非是他的傷口裂開了?
“水柱閣下,您的傷勢還好嗎?這股血的味道……”她忍不住憂慮道。
“……沒什麼事。”義勇避開她的視線,語氣淡然,“你說血的味道?我沒有聞到。”
“但是,真的有血的味道。”優娜說,“果然,還是請水柱閣下回紫藤花之家去養傷吧。帶著重傷是根本沒法執行任務的。”
“沒有血的味道。”富岡義勇答。
“有。”
“沒有。”
“……真的有啦!”
“沒有。”
富岡義勇連續果斷的否認,讓優娜起了濃重的懷疑之心。怎麼看,都是這位水柱閣下在嘴硬,逞強說自己的傷口不礙事,也不願回紫藤花之家去養傷。
可這樣下去的話,他的傷會如何?
不行,帶傷遠行並非明智之選;再怎麼說,至少也要讓他停下來休息療養。
優娜想了想,心裡有了一個主意。她轉身望向天邊的晨光,像是認了義勇的話,坦然說:“啊,如果水柱閣下一定要去執行任務的話,那也沒有辦法。隻能隨便您了。”
義勇點頭:“好。”
“不過,我覺得這座城鎮的風景很不錯。”她煞有介事地說,“我打算在這裡先住上十天半個月,欣賞欣賞這裡的風景。蒸汽煤煙的火車與田園的風光交織,這可是西方人的浪漫啊。如果水柱閣下要坐火車離開的話,那我就不送了。”
義勇:……
“你……”義勇麵上的清冷,有片刻的裂痕,“你要留在這裡嗎?”
“是啊。”優娜笑起來,“怎麼樣?如果任務不緊急的話,水柱閣下要不要也留下來看看風景,順道養傷?”
“……”富岡義勇沉默了。
半晌後,他才背過身去,低聲答:“任務並不緊急。我留下來。……還有,我的傷並不礙事。我可以戰鬥,哪怕是和上弦戰鬥也沒有大礙。”
“我明白了。”優娜的笑容十分輕快,“您的傷沒有大礙,您隻是偶爾停下來,看看這座城鎮的風景罷了。”
///
優娜在鎮子上轉了轉,很快就找到了能租住的屋子。
因為八年前修了火車鐵軌的緣故,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年輕人從附近的村落湧來這裡尋找工作;因此,到處都有將自家屋子隔斷出租的屋主們。
“夫人,這邊是院子,水井和廚房都是共用的;雖然是三戶連,不過隔壁的租戶因為家裡的水田要收割的緣故,最近回村子裡去了,不在車站搬貨了。”
這戶長屋的所有者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姓酒井。她一邊將自家的院子指給優娜看,一邊給她介紹著:“哦哦,對了,我還認識車站的人。如果要找鐵軌上的工作,也可以讓我幫忙介紹。不過,萬事都要付錢,這個道理夫人您一定懂吧?”
說完,酒井婆婆搓了搓手指。
“謝謝你,不過我暫時沒那個打算。”優娜環顧著四周。
“啊,這樣嗎?”酒井婆婆有些失望。
酒井婆婆的屋子很簡陋,用薄薄的紙門隔為三間,各自隻有四五鋪席那麼大,連做儲藏室都勉強,可偏偏被用做了臥室。屋內燃的是最樸素的瓦台燈,火光一跳,就映出木梁上破損的一角來。
不過,好在這裡還算乾淨,也不是不能接受。
優娜看完了狹窄的房間,轉身問一直沉默跟著的富岡義勇:“好了,水柱閣下,我決定在這裡住下來。你呢?要去火車站打地鋪嗎?還是說另外找旅館呢?”
“我……”義勇的唇張了張。他抬頭,望向已近午時的日頭,說,“隨便哪裡都可以。”
風餐露宿對於獵鬼人而言,乃是家常便飯。有一席地麵,他便能和衣而臥了。
“不如這樣吧,恰好這間房裡有儲藏室,水柱閣下就睡在儲藏室裡吧。”優娜說,“不過,我可不是因為同情什麼的才這樣說的,隻是因為害怕鬼的侵害,所以想請水柱閣下保護我而已。”
“……”
義勇似乎是接受了她的說辭,點了點頭。
“好了,接下來……”優娜眯了眯眼,將自己的袖口卷了起來,露出纖長的小臂,“水柱閣下,我要冒犯你了。”說完,她的手就探到了男子的衣領上,將他的扣子迅速地解開了。
“你…做什麼……”義勇怔住,有些不知如何動彈。
她…她乾什麼解自己的衣服?!
等一下,等一下——
他有心阻止,然而片刻的猶豫令他已經遲了一步。製服的扣子被儘數解開,男子堅實的上身從鬼殺隊服下袒露出來;被鮮血所浸透的、包紮著腹部的繃帶,也呈現在了她的眼前。
“得換藥了。”她盯著他被
鮮血染透的繃帶,喃喃說,“你應該帶著藥物吧,水柱閣下。”
富岡義勇的身體並不算健壯,甚至於有些瘦削,但這不代表他瘦弱;恰恰相反,他的肩膀與胸膛都擁有勻稱修實的肌肉,繃帶下的腰雖略顯清瘦,卻依舊能看出良好鍛煉的線條。
富岡義勇有些說不出話來。
原來她所說的“冒犯了”,是這個意思。
“……藥我帶著。不過,繃帶沒有。”他說。
“我明白了。”優娜站起來,朝義勇伸出手,勾了勾十指。這宛如暗示一般的動作,讓富岡義勇有些不解,問道:“什麼意思?”
優娜又勾了勾五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