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屬性(1 / 2)

阿奶在氣頭上,那是全家都不敢老虎頭上搔癢,等她哭出幾聲,揮鞋底板打得富貴抱頭鼠竄,自己也累得不輕,搖搖晃晃站不穩地,阿爺才默默地走上前,輕輕扶住老太婆,把鞋底子拿下來。

阿奶氣哼哼地瞪他一眼,轉頭罵老二:“儂個阿叔咋當的?侄子上山打野豬介危險的事儂一點不曉得,一點幫不上忙,要去扛豬了倒是勤快巴結!”

曹慶賢嗬嗬憨笑,道:“我也不曉得富貴有介厲害,下回要打獵殺豬,我一定去給他幫忙,可惜老大一隻利市頭,河生分給彆人了,烀一烀噴香……”

本鄉本土的商販人家為討口彩,把祭祀常用的豬頭叫作“利市頭”,醬烀利市頭是難得的下酒好菜,一般過年才吃得到。這些年鄉裡人家養豬的越來越少,這菜也是難得一見。

老太太氣得差點撅倒,一巴掌拍在老二的豬頭上:“利市頭,儂個憨大利市頭!隻曉得吃吃吃!”

“好咧好咧,莫氣了,遇到介大一隻野豬,富貴魂靈也嚇出得,快讓其休息休息。也弄點豬肉吃吃,一家子都好好將補將補。”

阿爺拍拍阿奶的手,瞪了一眼楞兒子,戳著根木樁似的,生這兒子還不如生根柴,還能用來燒火!

“姆媽,姆媽,肉肉肉!”

寶峰已經驚得話都講不清,一片血糊淋剌也不怕,眼睛就看到山一樣的一堆肉,口水嘩嘩嘩地完全禁不住了。

王柳枝定定神,抖著手拎起一爿肉,精神瞬間亢奮,喜不自禁,嘴巴咧到了耳朵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堅定地幫著富貴大侄子說話:“姆媽哎,勿要講富貴了,讓他定定神,這麼大一隻豬,真真難為其!喔喲,野豬肉粗,一定要多放薑蔥,用醬油拷拷吃。”

英子和苗兒不說話,默默地站在豬肉邊上,吞著口水,眼睛放光。

張氏看看大大小小的饞樣,也懶得再說,白了富貴一眼,道:“我個醬油瓶都不知被哪隻老鼠拖走了,還想吃拷豬肉?”

“哎呀!我想起來了,前兩天我想學著做菜孝敬阿奶,拿了醬油瓶子忘記還回去了。”富貴作恍然大悟狀,嬉皮笑臉地摟著阿奶,順手拍馬,“阿拉阿奶教出來的大菜師傅,這本事忖忖就是一流啊!”

他轉頭對二嬸道:“二嬸這回你幫我打下手,我來露一手做大菜的功夫,保證你們舌頭也吃得鮮落。”

“莫糟蹋好東西,儂會做甚菜?煮根年糕都要糊底,倒是有條會吃個富貴舌頭!”

阿奶笑罵一聲,倒也沒阻止孫子的孝心,給兒媳婦遞了個眼色,讓她“打下手”,富貴動動嘴指揮指揮,就當是做菜了。

不是她信不過大孫子,實在是這孩子嬌生慣養大,十指不沾陽春水,小辰光好奇學著阿嬸要煮年糕湯,被柴火燙得哇哇叫,煮出一鍋渾湯粘牙的漿糊來,哪裡還敢讓他上灶。男人家家的,又不是大菜師傅,也沒有上灶台的道理。

“阿奶,勿要小看人!我是拜師學藝,已非吳,吳下……咳,肯定要讓你們吃得讚聲不絕,心服口服。”

曹富貴哼哼兩聲,一時想不起阿奶教過的成語,打個囫圇就去拎豬肉。

“老二,幫富貴把肉分了,今朝煮一鍋,其餘都拿鹽醃了,慢慢吃。天氣冷,勿會壞。”

難得孫子有孝心,張氏也不想敗了孩子的興致,況且野豬肉這東西糙,要是實在弄得不好吃,她拿水洗洗重新燉上,煮得爛熟,照樣能吃,也糟蹋不了肉,不過就是費點作料。

曹慶賢忙連聲應了,搶過侄子手頭的豬肉,扛起就往灶間走,王柳枝也忙跟上。

孩子們興奮不已,一溜煙地躥到灶間前圍著,流著口水就等豬肉出鍋。阿爺搖搖頭,止不住笑意,搬過矮凳坐在天井裡,手腳輕快地拉過竹蔑,借著月光編籮。他手頭巧,做這些東西閉著眼睛都能編出花來。

張氏看著厚厚一堆野豬肉,掰著指頭仔細盤算。

野豬這東西山裡亂跑,東奔西突,肉粗又腥膻,做醬肉才能掩掉臊味。可惜醬油精貴,不能做醬肉。江浙一帶近海,海鹽是不缺,但要醃這老大一堆肉,花費也不老少。

她想著讓老二給女兒連秀帶些豬肉去,讓青柱、青石兩個乖外孫也補補,縣城裡一個月都吃不到幾次供應肉。再托女婿多買些鹽回來,對了,鐵鍋不知買到沒有,日日拿陶罐子煮飯麻煩又費柴草……

趁著阿奶精打細算,曹富貴兩腳抹油,借著二叔和孩子們的掩護“逃出生天”,打定主意要讓全家吃一頓“好的”。玉石雖少,不也還有幾塊,難得燒一頓豬肉也花不光,吃過這一頓好的,再吃“苦頭”種田也不算浪費。

古人雲: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儘還複來。這句閒話真真對他胃口。

大菜師傅是做不來的,裝裝模樣麼這個他頂拿手,縣裡國營飯店裡師傅指派徒弟做菜的樣子,他看得多了。不盯著飯店,哪裡混得到吃香喝辣的。

曹富貴指手劃腳、胸有成竹地派了二叔剁肉塊,二嬸洗豬肉,切薑蔥蒜塊,趁兩人忙得熱火朝天,他悄悄凝神在煉廬裡翻方子。又是捉大黃,又是逮野豬,這番折騰下來倒也不白練,如今對“煉廬”倒是用得得心應手。

煉廬裡大黃趴在藥田邊百無聊賴,當他精神力掃過時,狗子似有所覺,警惕地站起身來嗚嗚叫喚,尾巴直甩。

曹富貴沒空理它,在食方格子裡翻了一遍,找到一張“燜燒野豬肉”的方子,連忙定睛仔細一看。

幸好,這道菜要的調料種類也不算太多,醬油、料酒、蔥蒜,還有桂皮、八角,除了辣椒和冰糖外,其他幾樣家裡都差不多有,阿爺偷偷藏了多少年的小半瓶黃酒正好拿來當料酒。

阿奶做菜講究,他的嘴又刁,家裡雖窮,平日裡沒甚好吃食,難得有什麼葷腥,阿奶都要親自上灶仔細調理。

記牢方子和配料,他趕緊奔出灶間,向阿奶求助。

“……辣椒好辦,隔壁川婆子家肯定有,讓英子去借幾隻來就行,倒是冰糖金貴,如今哪裡去弄?富貴啊,要不就用紅糖替一下?屋裡頭倒還有一點。”

紅糖也不便宜,就這一丁點,還是寶鋒娘生苗兒坐月子時剩下的。

話剛說出口,張氏就肉疼了。富貴忙點頭,說:“行,行!阿奶,糖是一定要的。”

拖著阿奶去翻出珍藏的一小紙包紅糖,趁著其沒反悔,曹富貴夾手搶過,趕緊一溜煙跑回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