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年夜(1 / 2)

沒等富貴想出什麼招數來悄悄幫一把鄉鄰, 煉廬裡狂野生長的麥子熟了。

他又是歡喜又是懊惱, 大過年的能吃上新麥當然開心,但是除夕前還要流汗流淚,加班加點收麥子, 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啊!

溜達到村裡,招喚自家的哼哈二將, 很快就在孫家燒得烏漆墨黑的舊屋旁找到了二傻。

二傻一見曹富貴眼睛就亮了, 蹬蹬跑過來, 地麵都震得發顫。

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他又啥事都不過腦,隻要有得吃, 整日都傻樂,很快就養出一身膘。配上高大的個子, 下巴一圈絡腮胡, 頭頂一團亂麻發, 那叫一個威猛“豪放”,臉頰上還有幾道血痕, 更添凶殘之氣。要不是臉上的傻笑掩不住, 擱解放前這就是個落草為寇的土匪頭目形象。

“臉上這是怎麼了?”曹富貴戳戳二傻的麵皮, 問。

二傻也不躲,胡子一抖, 傻笑道:“痛。”

再多問幾句, 二傻夾三道四的呼嚕, 也不知他說些什麼, 有一樁事情倒是明白的,盒子點心沒了。

“留根,搶!撓我。嗷嗷,撲通!啊——嗚嗚嗚!哥,大哥,打,打我,撲通,嗷嗷嗷!”

二傻竭力想給富貴哥描述一下,他家為了一盒香噴噴點心所發生的離奇慘劇,可惜能力不夠,也隻能繪聲繪色地學著留根和大哥淒厲的慘叫,來表述自己迷惘莫名之情。

曹富貴看二傻學得有趣,眉飛色舞嗷嗷亂叫,他笑得樂不可支,雖然不知道孫家那幾個搶著吃幸運【-2】點心的家夥會有什麼下場,看看二傻學的歪嘴呲牙的淒慘表情,也知道孫家幾個討不了好。

他倒是心癢癢的想去看看孫家的熱鬨,可煉廬裡的麥子不等人,哪裡還有功夫理會閒人。

大黃不在周家,曹富貴是在進村的路上遇到夾著尾巴逃躥的狗子的,它身後還追著幾個餓得瘦骨嶙峋的半大孩子,看到狗子躲到二流子身後,幾個人才一步一回頭,悻悻離開。

“叫你四處騷情,還敢到處亂跑不?”曹富貴盯著他們走遠,一腳踹在狗子的屁股上,“這身膘都養出來了,人家可不像富貴哥我這麼斯文,人要是餓壞了什麼都吃,你這二三十斤香肉也就夠一頓烤的。”

大黃嗚嗚哀鳴,警惕地縮在富貴後頭,亦步亦趨,打死也不離開半步。

藥田裡一片麥浪起伏,粗重的穗子東倒西歪,也有些倔強地朝天而立,鼓鼓的、金燦燦麥粒讓人看了心生歡喜,乾勁十足,但真要撲下地去收麥子,那真是一件苦活計。

每年麥收時節,壯勞力們揮著鐮刀,頂著烈日,彎腰在地裡收割雙搶,累得半死,曬得黝黑不說,滿身汗水和著麥芒紮在皮膚上,又刺又癢,往往一片片發紅脫皮,一個夏收下來,要脫掉一層皮。

曹富貴是從來沒乾過這等苦差事,可如今就他和二傻倆人加條蔫狗在煉廬裡乾活。二畝地的麥子要是全交給二傻一個人收割、捆紮、拾穗、脫粒,就是乾到年初一都乾不完,要在除夕夜吃上口包子饅頭麵疙瘩,那都不用想了。

曹富貴也想過用精神力收麥子,可是要把麥穗從麥杆上揪下來,耗費的精神力可不隻捉小蟲子那一點點,沒收幾把麥子就累得他頭痛,也隻能靠手工收麥了。

農事不決問二叔,怎麼收割才能又快又好,還省力?二叔撓撓頭,不太確定地問富貴,要麼勤快點,鐮刀揮得快,再多雇幾個稻客?

富貴涼涼地掃了二叔一眼,阿爺給他起的名真好,“慶賢”,果然要慶祝阿奶賢德,才沒把他揍得更傻。

喬應年當時也不知縮在那個角落做活,聽著富貴哥的問話,他忽地開口說道:“……掠,掠子!我,爹教,我會!”

他的嗓子還沒全好,說話的聲音啞得像是鴨子叫,又沙又嘎,吐字艱難,說這一句話已經憋得滿臉通紅。

“儂講甚?栗子?”富貴聽不明白,疑惑地看向他。

小喬張嘴開合幾下,沒出聲,一時也說不明白,他擰著眉頭坐下,弓身撈起幾條竹蔑,雙手翻飛,快速編織起來。一隻孔洞疏朗,樣子像簸箕又像是鏟子的怪東西,很快在他手上成形。

剛拗出個大致的形狀,他往那個竹製的器具上比劃:“這裡,加刀口,拉根繩子……”

小喬拎著半成品在自己身前左右揮舞,眼神隱隱切盼,望著曹富貴。

他爹以前在西北做過麥客,常常吹噓當年在地主富戶家收麥時的所見所聞,據說那個“掠子”都隻有田地多的大戶人家才用,這東西還得壯勞力操作,他喬大也是麥客裡出眾的“掠子”能手,一個晌午能收七八畝地,很是得主家賞識。

他背著家夥什遊蕩到前溪村,沒成想如今都是集體生產賺工分,沒人出錢雇麥客,哪個還要累死累活用這東西?

“掠子”派不上用場,擱在家裡生灰,也隻能給孩子吹吹牛了。

阿爺看這東西挺稀奇,走過來拿起細瞧,小喬左右比劃著要再加條彎彎的長棍,一根拉索和木手柄,阿爺聽不太明白,便叫老二和富貴一道幫著弄。拆了好幾樣家夥什,把鍘草刀都禍禍了,才弄好這個奇怪的“掠子”。

曹慶賢拎著走到屋外野草叢裡上手一試,大喜過望,連呼這東西好用,就他這三腳貓似的新手,歪歪扭扭在草堆上一揮,居然一下子割了身前大片的草,要是換成麥地,怕不是這一下就能割上十幾行麥子!當真是收割利器。就是稍重了些,沒鐮刀輕省,不是壯勞力還真揮不動。

曹富貴也樂,省時就好,這玩意他揮不動,不是還有二傻這大個子壯勞力麼!

他喜滋滋地躥到小喬身邊,興奮地摸摸孩子的腦袋,大為讚美:“小喬當真聰明,這種好東西都知道,來來來,幫阿哥再修修,弄得齊整些,我有大用。”

小喬低頭應了聲,賣力地回想琢磨自己記憶中的“掠子”,幫著曹二叔一點點修正,費了好大力終於完工。

也沒等阿爺和躍躍欲試的二叔再調試,富貴搶了東西就跑,哈哈笑聲中跑得人蹤都不見。

現如今這東西當然是在它該在的地方,發揮十成作用。

二傻在藥田裡半蹲馬步,拎著新武器兩手橫揮,麥子瞬息就如狂風吹拂一般,倒下一大片。這東西上手不難,用起來就這麼一個姿勢,富貴哥手把手地拎著二傻教了十七八次,鞋底子加甜糕一塊上,終於讓二傻學會了標準動作,力拔麥兮氣蓋世!

曹老大欣慰地看著手下努力工作,一腳把繞著腿邊亂轉的大黃踹開,怒斥道:“沒用的東西,都不知道幫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