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共勉(2 / 2)

然後,她像是被燙到似的,粗糙生繭的手掌甩開了富貴柔軟白晰的手,匆匆轉頭而去,甚至沒顧得上和曹家阿奶打聲招呼。曹富貴 看著她琅蹌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 嘖嘖!作孽啊!這人長得太俊,對著這些春心萌動的小娘,當真是不可多說一句話, 不可錯走半步路啊!”

小喬驚疑不定地望 了眼周曉嵐匆忙的背影, 再看看富貴哥黯然神傷的模樣,不知不覺沉下臉,咬緊了牙關。

身邊傳來苗兒故作老成的歎息聲: 嘖!沒成。

曹富貴搖頭歎氣, 晃晃悠悠地返回屋,一把逮住藏在角落偷看卻沒來得及跑的兩個小的,拎著小喬想給這小崽 子一點教訓,卻沒能把拎動。

他瞪了一眼已經人高馬大,卻神情惶惶,像是隻喪家犬似的小崽子。

他心頭微微一軟,轉眼沒好氣地道:“看甚!人家看不上我這種二流子。阿爺要乾革命事業,不實現共產主義,哪裡能隨便成家?你這顆心眼給我牢牢放進肚裡去吧!”

小喬楞楞地看著他,眼底漸漸泛起濕意,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臉頰騰地一下變得通紅,用力掙開富貴哥的手,連跑帶躥地沒了影,簡直就像是被瘋狗給咬了一口似的。

曹富貴愕然看著小崽子的背影,喃喃罵了聲:“小赤佬,這心思越大越難懂了。

周曉嵐的事就這樣 無聲無息地翻了篇,阿奶請川婆子幫忙,給周家悄悄送了點份禮, 試試曉嵐的意思,人家卻是婉轉又堅定地給退了

阿奶歎了幾天的氣,實在想不通這都送到嘴裡的肥鴨子,富貴怎麼還能讓她給扇著翅膀飛了?看富貴傷懷的模樣,她不忍心再說叨,轉頭下了封口令,讓家裡大大小小都不許拿富貴的事說嘴,更不許傳到外人耳朵裡。

轉天,阿奶就拋開了這樁心事,滿心歡喜又驚訝地聽大孫子的話,讓他用新製的膏藥治自己多年的小腳。

富貴啊!沒事,儂放心試藥,阿奶這腳都裹了幾十年了,好壞都不要緊。

甚麼“舒筋活血散個名堂她從來沒聽說過,既然孫子有心要幫她醫治,又哪裡好傷了孩子的孝心?不過話說回來,富貴就是聰明過人有天份,樣樣都拿得起。他跟著老酒伯弄的什麼土方子,連小喬折了的腿都醫得這般好,當真說不定也能治這小腳的陳年老傷?

抱著滿腹的欣慰和一點微末的希望, 阿奶拆了長長的裹 腳布,讓寶貝大孫子給塗上黑糊糊的草藥膏。

老酒伯眼放精光,倒是想上手幫忙,被曹家阿爺不動聲色地擠了開去,連張氏的腳影子都沒見著,隻得訕訕站到一旁,心癢癢地聽富貴與他阿奶邊問邊囑咐。等到阿奶的雙腳都弄好藥,曹阿爺也沒讓他看一眼,客客氣氣地把人請到堂屋,盯牢不放。

從那一日起,阿爺向富貴學了塗藥的方法,全權接手為阿奶端盆打水,三日一換藥的工作。

不到半個月,張氏再次出現在人前時,居然獨自一人穩穩走到了村人乘涼開會的所在——風水廟高大的銀杏樹下,一幫老娘們看到不常門的曹張氏隻是略有些驚訝,等到眾人看到她穩步如飛的腳步,這才咋乎開了。

喔喲,曹阿婆啊!儂,儂這小腳,啊?放開了?”

“這般大年紀還能放腳?用的甚藥啊?痛不痛?”

張氏笑眯眯地一一答話,話裡話外都是自家富貴的向老酒伯學來的本事,孝敬她這阿奶的,一把年紀也隻好聽孩子的話,把兩隻腳也解放了

村裡像她這般小腳的還有幾個,都是上了年紀,在舊社會時從小纏的,舊時封建風俗,稍有點資產的家裡都要讓女兒纏腳,好嫁個上等的好人家。這種苦痛當真是想想都骨頭滲寒鐵。

張氏再三問過孫子, 藥膏還有,幫人也一點無妨,這才走到村人麵前讓大家瞧瞧 自家孫子的本事和孝順,要是能再幫上幾家,富貴的好品性還能不傳到四鄰八鄉?她悄眼掃過周家婆子有些不自在的臉龐,暗暗歎息一聲,到底是錯過了一樁好姻緣。

曹富貴哪裡想得到自家阿奶的肚裡心計,他忙著研究煉廬的美食、藥方,時不時煉個有趣的“器”,再帶了一幫兄弟上縣城上省城晃蕩,邊收破爛,一邊交結“朋友”,不知不覺也闖下了好大的牌麵。

至於媳婦不媳婦的,他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敢招惹窩邊草,更不想娶個鄉下妹子回來。省城縣裡良家的、放蕩的也見識了不少,卻是離著他理想中的老婆差了十萬八千裡。

走了幾趟省城, 毫無預兆地,噩夢又纏上了他。

這一次的夢裡,到處都是血與火,動蕩與激情交織著,瘋狂的血色染紅了他的夢。

他一頭冷汗地從長長的噩夢中驚醒,那裡還顧得上什麼娶老婆的事。

望著窗外暗沉如墨的夜,曹富貴汗濕脊背,喃喃罵了聲——娘希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