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新衣(1 / 2)

六零年代自眼狼

第64章 新衣

磚窯不是日日開窯燒磚的,不但粘泥和燃料供應跟不上,人手也是問題。窯爐子上頭的大煙肉一周一般冒一次煙,還得看天氣如何,能不能陰乾磚坯。

因為地勢原因, 又要不擠占耕地,建在山跟腳的磚窯離著曬磚坯的場子還有段距離。半裡多長的路就靠著小推車、 板車裝了磚坯運送,塊塊壘成有空洞的透風牆,披上稻草或蘆葦織的粗氈,慢慢陰乾,然後再運回裝窯起爐。

曹富貴走到曬場跟前,老遠就看到栓子幾個正往木板車上裝磚坯,三月的春寒天氣,幾個大小夥子都是乾得熱汗蒸騰,穿著件貼裡的內衣或是索性光著膀子,身上一道道的汗漬、泥印子。

曹富貴放聲喊道: “栓子,看沒看到我家阿喬啊?!

小喬年紀漸漸見長,就不樂意外人喊他小喬”這個美人渾名,家人喊卻是不妨礙。

阿喬在啊!就在裡頭裝窯呢! 栓子也撩起長聲應道。

喬應年這小子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悶聲跑來乾這苦活,還說是不計工分,純幫忙,那他自然樂得輕省許多。反正阿喬跟著富貴乾了這些年,吃香喝辣的又有文化,怎麼也不會跟他似的,還得卯著勁乾苦工攢錢養娃。

曹富貴揮手應了聲,匆匆往窯裡走。

磚窯像是一個巨大的饅頭包,進入裡麵光線頓時暗淡,窯頂上開著孔洞,昏黃的日光直射下來,在底下照出一片淡淡的光暈。幾個小工從地。上抱起陰乾的磚坯,重重疊疊地往窯壁一圈壘起,悶熱的窯洞裡,漢子們都脫光了上衣,裸著半身做活。

喬應年就站在 靠牆的木架子上,接過下方遞來的磚坯,一塊一塊地往上疊放。他光裸著修長的身軀,汗水濕透全身,在暗淡的陽光下,隨著他的動作,並不突兀卻格外有力的蜜色肌肉上,仿佛是跳躍著油光一般。

他神情專注,眉頭緊蹙,眼中泛著血絲,惡狠狠地盯著手上的磚塊,就像是要把一腔無法述說的抑鬱憤怒都傾瀉在這些土石泥瓦之上。偏偏他的每一個動作 都極其流暢,磚石在他手上飛快地被整整齊齊摞成一排, 明明乾的是又苦又累的重活, 卻像是在演出一支節奏分明,生動如許的戰舞。

曹富貴站在門邊,楞怔地看著攀在木架上“起舞的年輕男人,突地渾身燥熱,終於意識到——他養的小崽子長大了。

大概是察覺到什麼,喬應年眉頭一皺,放下手上的磚坯,捋了一把汗濕的短發,隨意地甩甩汗水,他眯起眼往窯口望去,愕然驚呼: 哥?你咋來這兒了?”

曹富貴被他的話聲一驚,忽地渾身一激靈,暗罵一聲娘,都怪那陸小白臉把他給驚的,居然看著個男人一-還是自家養大的小崽子入了神,這要是讓人知道了,他富貴哥還要不要臉了?

他定了定神,咳了一聲,乾笑著喊了聲:“阿喬,快下來!哥找你有事。'

喬應年蹲在架子 上,眯起眼看著他。 少年的臉龐線條極為分明,在幽暗的光影下,如雕如琢,略有些細長的眼眸裡,目光深沉又帶著探究,隱隱透著陰鬱。

曹富貴老臉微紅,罵了一聲:“還不趕緊下來!沒事來這兒和彆人搶什麼活?”

喬應年低下頭, 垂目應了聲,矯捷地躍下架子,略一猶豫,緩緩走到富貴哥的麵前,抬起眼,沉沉地望著他,又仿佛帶了點什麼希翼,道: 哥?”

“走吧!出去說。把衣裳穿上,‘冬冷不算冷,春冷凍死犢曉得不?彆以為依個身體壯實就不怕風寒,那個陸知青曉得伐?凍得咳嗽發燒神智不清了。你說你好好的貨不收,家裡看看書也好,幫你阿爺故做籮筐也好,有啥想不開來這窯裡和他們爭賣苦力,還連個工分都不計。我,我也不是說計較這兩分錢,我是說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小喬閃著期盼的目光,一向伶牙俐齒的曹富貴突然就有些語無倫次,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就那麼突突突的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

曹富貴懊惱地閉上嘴,看到這小崽子眼裡偷偷閃過一絲笑意,他沒好氣地白了眼有點傻住的小喬,轉頭把莫名其妙的尷尬和思緒甩到九霄雲外,咧嘴一笑,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小喬,幫哥個忙,”他左右看看,鬼鬼祟祟地說,“幫我畫幅衣裳的圖,就是那種省城裡現在年輕姑娘們穿的夾衣,要有點小腰身那種,嘿嘿嘿一臉“你懂的”。

小喬眼睛裡的笑意像是晨間的霧氣,迅速地消散不見,無影無蹤,他眼眸微垂,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黯淡的影子,低聲道:“好。

曹富貴樂了 ,高興地一拍小崽 子的肩膀,安慰道:“彆急,等儂再大點,哥再幫你找媳婦,有哥這手段,保證手到擒來!

喬應年披上自己的衣服,沒有應他的話,低頭問道:“又是給那個采苓的?

曹富貴拍 了一記他的腦袋,笑罵道:“小赤佬,沒大沒小的,叫采苓姐!日後,說不定儂還要叫她一聲阿嫂咧!

喬應年腳步一頓, 死死握緊自己的拳頭,過了片刻,艱難地啞聲道: 好。哥,我都聽你的。

渾身的力氣沒有在苦累的磚窯消磨殆儘,胸口燥鬱若狂的感覺,就像是有一堆岩漿在翻滾著要噴湧而出。他竭儘全力才把自己的心重鎖住,包上一層又一層的冷硬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