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祠廟之火(1 / 2)

事實證明比她更討人嫌的混蛋就是混蛋, 就算出手救了人,也沒有什麼改變。

柳無顏凍得直打哆嗦地爬上祠廟頂, 一邊打著寒顫一邊修補祠廟頂部。那個穿著白衣一劍斬殺全部黑甲暗衛的家夥沒等她開口說一聲謝謝,將劍扔過來, 轉身就自己回祠廟了。柳無顏將劍撿起來的時候, 有點懵又有點理所當然的感覺。

那種眉眼如同封著冰的家夥, 要是會伸手再拉她一把什麼的,才叫做奇怪。

祠廟被柳無顏自己撞破了一個大洞, 重傷在身的柳無顏也不可能浪費可憐巴巴的一點兒真氣去防雨禦寒,也不可能指望那個跟冰塊一樣的人來做修補房屋這種事。

——好吧, 用京城那群時刻想著紅豆贈才子嬌滴滴的大家閨秀的話來說,那就是讓這種謫仙般的人物去乾補房屋這種粗活,簡直就是一種罪過。

柳無顏一邊運功化開吞服下肚的丹藥, 一邊雜七雜八地想著些有的沒的。

想那些帶著麵具, 刀劍一樣沉默的年輕金唐皇族殺手,想哥哥最後轉身的背影,想在熊熊大火中毀之一炬的雲上歌柳家宗廟,想曾經見過一麵日漸發福看起來昏庸的帝王……

那樣一名普普通通對著仙家對著世家永遠打著和氣的平庸帝王,到底是怎麼會突然露出冰冷無情的一麵呢?

又或者說, 她看到的東西,多少是真的, 又多少覆蓋著層層的麵具?

柳無顏強迫自己去想這些平日不會想, 現在也不一定想得明白的事情, 雲上歌的柳家從今以後真的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哪怕她以前再怎麼厭惡那些沒有感情的家族元老,此時也不得不承擔起柳家的重任了。

等她修補完屋頂的時候,太久沒有用,在整日惹是生非中朽壞的腦子還是沒能夠想明白個一二。

柳無顏淋著不見得要變小的雨,從祠廟屋頂上爬了下來,她進了廟裡,發現被雨淋濕的火堆已經重新燃了起來,火勢甚至比之前更大,火光將破敗的祠廟內部照得亮堂堂的,地麵就像沒有被雨水衝刷過一樣,乾乾淨淨的。

而方才用出了那樣驚豔可怕的一劍的少年,他仍舊和一開始一樣,坐在原來的位置,垂著眼注視著火堆。

可能是因為重傷之後的錯覺,柳無顏居然覺得火光照在這家夥的臉上,居然帶上了一絲絲不明顯的溫度。

此時此刻的柳無顏身上濕漉漉的,一身泥水一身血跡,她將長劍丟在地上,坐回到原先的位置,靠著牆壁,任由火堆烘烤,身上漸漸變暖起來。

柳無顏從納戒中取出剩下的最後一壺烈酒,拍碎上麵的泥封,往自己的外傷上一淋。用來療傷的丹藥所剩不多,她舍不得在這種皮外傷上浪費。

烈酒澆上去,火燒的感覺頓時讓柳無顏一張臉扭曲了起來。

她倒吸著寒氣,克製著沒有爆出家中仆役醉酒後的粗話。

“原來你不是啞巴。”柳無顏一邊給自己的傷口上淋著烈酒,一邊和坐在對麵的少年說話。

對方垂著眼,和剛剛一樣沒有理會她。

“我欠你一條命,你要什麼?不過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柳無顏頓了頓,若無其事地繼續向下說,“你救我救得不是時候,要是早幾個月,你開口要金唐京城的十裡長街我都能給你買下來。不過現在……”

柳無顏摸了摸,摸出一塊中品靈石。

“現在我身上就隻剩下這一塊了,窮得連九州錢莊的店鋪都沒資格踏進去。”說著,她忽然笑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邊哆哆嗦嗦地把酒往傷口上澆,一邊斜眼看冷冰冰的少年,“以身相許,這種鬼話連篇的折子裡才有的事情,你要不要?”

她笑得放肆,手上一抖,倒出來的酒多了一些,瞬間又疼得齜牙咧嘴起來。

“不用。”

少年的回答就像他的劍一樣,冷得要死,乾脆利落,沒有一絲感情。

“我叫做柳無顏,我現在連臉麵都不要了。”柳無顏終於處理好了傷口,她疲憊地靠在牆壁上,愣愣地看著木頭上熊熊燃燒的火,眼前一點一點地浮現那燃起來,總是彌漫著檀香味道的宗廟。

她閉了閉眼,聲音有些乾澀。

“好吧,說什麼現在不要臉麵,以前也沒有要過。聽說過雲上歌柳家嗎?”柳無顏自顧自地往下說,明明在問少年,卻根本不給人回答的時間。

“雲上歌,金唐柳家,那個最最最古板的柳家,到了現在還把什麼破七雜八的武道仁義當成準則的柳家,這個家族的人大部分都是糟糕透頂的老古板,家族裡唯一的敗類就是他們的大小姐,一個及笄那天在勾欄裡為了花魁和丞相家的蠢貨打架的混蛋玩意。”

柳無顏的語速又急又快。

“柳家向來以風評聞名,唯獨他們那個大小姐,修煉也不好好修煉,學文學武都是一團爛賬,最喜歡街頭巷尾尋歡作樂,三天兩頭闖一次讓柳家丟臉的禍,仗著自己的身份無所不為無惡不作,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敗類。”

她罵得痛痛快快,罵得慷慨激昂,罵得滔滔不絕。

然後她忽然就頓住了。

說出她是柳家敗類的,是個那在夜晚,在她和彆人於青樓打架時,將她扯出來,永遠風光霽月儒雅溫和的哥哥。

她一手晃著烈酒,一手提著劍,說,你這樣的老古板有什麼資格管我?讓我學你一樣,當個什麼都不說的提線木偶嗎?

——柳家這麼久,就出了你一個敗類。

穿著水雲紋長衫的青年冷冷地看著她,許久這麼說,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她晃著酒,靠在牆上,等他回頭,一直等到天黑了又白也沒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