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 楚獨秀穿著鵝黃毛衣,在燈下毛茸茸, 像披著一層光。自我介紹後, 她沒有立刻開講,反而環顧一圈觀眾,聲音從活潑轉向沮喪, 長歎道:“哎——”
觀眾們麵露迷惑, 不懂她為何變臉,瞬間被吸引注意,卻聽她再次歎息。
“哎——朋友們,我好焦慮啊。除去每天必須完成的工作, 我的生活好像隻有三部分,焦慮, 玩手機……”楚獨秀補充, “以及一邊焦慮一邊玩手機。”
台下有人輕笑。
“我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怎麼了, 我們班一共三十五個人,一打聽三十四個人焦慮, 隻有一位同學不焦慮。”她無奈道,“她是真的抑鬱, 病理性的。”
“我已經焦慮到什麼地步?手機都有大數據監控, 開始給我推‘緩解焦慮’的文章了。那一刻, 我突然感覺,人類科技真好,大數據懂我。”楚獨秀一隻手握著麥克風, 一隻手做手機滑屏的動作,“趕緊點開一看,第一篇文章標題是《大學四年靠兼職存款20萬, 我終於破除焦慮》。”
“第二篇文章標題是《自律改變人生,考公上岸後,我不再焦慮》。”
楚獨秀眉頭緊皺,她朝觀眾搖了搖頭,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科技有點發展太快了,大數據懂我,還借機嘲笑我。”
角落裡,楚雙優安靜地觀看表演,聽到身邊人發出了笑聲。
“朋友們,這是緩解焦慮嗎?它什麼意思?我天真地以為,它讓我想開點。”楚獨秀驚道,“現在我懂了,它想讓我死。”
“我看著推薦內容,很想說一句。”她雙手交握,乖巧地低頭,像祈願的小女孩,“Dear big data,答應我,彆有自主意識好嗎,你是大數據,不是妄圖毀滅人類的邪惡人工智能。”
“或者我該再強勢一點,直接說……”
楚獨秀忽然切換成東北口音:“底兒貝隔逮塔,你瞅啥,你瞎琢磨啥玩意兒,再發這些,我抽你了信不信!”
“大數據回我一句,瞅你咋地!”
一問一答的連貫表演,出其不意的口音轉換,瞬間讓場內爆發出哄笑。
“Dear big data!底兒貝隔逮塔!”小蔥忍不住樂了,他一邊模仿,一邊好笑道,“真行!這什麼高級的喜劇技巧!”
聶峰讚歎:“東北演員的幽默天賦都給她學走了。”
楚雙優怔神,眼看全場觀眾緊盯台上,麵帶歡笑地盯著妹妹。
所有人情緒都被楚獨秀牽著走,跟隨她的話語起伏動蕩,漾起歡樂的浪潮。
“我的生活兵荒馬亂,給我推這種文章,純屬傷口撒鹽吧。難道平台推薦機製和醫學常識有關?”楚獨秀聳肩,“淡鹽水有利於消炎止痛,所以上岸前在海裡遊一圈,就能徹底治療我的傷口!哎,上岸後不焦慮了!”
“很荒謬,但我媽就是這麼認為的,她覺得我焦慮,主要是沒上岸,再有就是玩兒手機玩的。”她欲言又止,“不得不說,有點道理,dear big data。”
Call back喚醒剛才的回憶,讓場內觀眾再次笑出聲。
“不要嘲笑我的英語,主要是遺傳我媽。我媽是個很彪悍的人,年輕時搗鼓些小生意,跟一群大老爺們搶國外單子。每次對著那些金發碧眼的人,她英文都不怎麼會說……”
楚獨秀模仿道:“就這麼拍胸膛,喊著‘Give me a face!Give me a face!給我個麵子!給我個麵子!’
笑聲在酒吧內彌漫,楚雙優的嘴角上揚,但她很快意識到此事,連忙控製唇邊弧度,又用餘光偷瞄謝慎辭,唯恐被人當場抓住把柄。
幸好謝慎辭也在專注欣賞表演,他全神貫注地望著楚獨秀,眼神都柔和起來。
“我媽很強勢,我們家一般小事聽她的,有大事的時候,就像古希臘雅典公民大會,搞直接民主,投票表決。我家有四口人,我、我姐、我媽和我爸……”楚獨秀一邊掰指頭數,一邊有條有理道,“三個女人一個男人,少數服從多數,所以我爸說話基本不頂用。”
她語調降低:“倒不是他投不過我們,而是他類似古希臘雅典的女性,不算公民,沒有投票權。”
全場觀眾大笑。
楚雙優同樣笑出聲來,聲音被笑浪淹沒,沒被任何人發現。她故意將圍巾拉高一點,以此遮掩自己的表情。
“當然,我們家有大事的情況也很少,基本還是聽我媽的。我一回家,剛踏進門,她就要問‘你為什麼不考公’?”
“我能說什麼呢?”楚獨秀攤手,接著垂下眼,含糊其辭道,“啊,這,沒必要吧……”
下一秒,她猛然抬頭,握拳道:“但我心裡有一個自由的靈魂在呐喊!去你的吧!我的人生,我的夢想,我要講脫口秀!”
“我相信好多人跟我一樣,就在這個年紀,覺得父母不理解自己,他們限製了我的生活。好煩啊,好想逃,他們不是完美的父母。”
台下有人應聲:“對——”
楚獨秀望向那人,目光跟對方接觸,煞有介事道:“但最近我有個發現,那是我還不夠強,才會有負麵情緒。如果你夠強,你就不會逃,逃的是他們。”
觀眾們升起好奇心,全程聽得津津有味。
“我有一個姐姐,她特彆優秀,雖然是雙胞胎,但完全不一樣。”
楚雙優一怔。
“由於我姐,我第一次知道,如果高考分數夠高,是會被係統屏蔽的。就是這個考生沒有分數,隻有排名,說是保護學霸個人信息,也讓學渣們免受打擊。”
楚獨秀慢悠悠道:“當然,隻保護外麵的學渣,不保護家裡的學渣,我也沒法跑出去報複社會,比如寫篇文章,《高考改變人生,我姐狀元後,我不再焦慮》。”
“畢竟我倆同廠同工同料,我屬於原單尾貨,不貼牌的狀元。”
前排觀眾響起咯咯笑聲,一聲接著一聲,完全停不下來。
吧台後,陳靜被逗笑:“原單尾貨,不貼牌的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