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獨秀表演結束, 又跟嘉賓寒暄完,在掌聲中緩緩下台。
沒過多久,王娜梨和小蔥講完段子, 同樣移動到右邊的區域, 再次跟楚獨秀碰頭, 並排坐在一起看比賽。
左邊候場區人員越來越少,逐漸要進入突圍賽尾聲。
王娜梨掰著手指, 計算道:“現在燈有十人麼?”
“忘記了。”楚獨秀回答, “不過按照這個架勢,很難有二十個滿燈。”
“來了來了, 又要有滿燈了!”小蔥恨不得從座位上跳起,拍手道,“大佬來了——”
舞台上響起介紹語:“有請下一位選手——程俊華。”
羅欽瞬間坐直, 他打起精神, 難掩著激動, 扭頭對旁邊人道:“我在國內第一次看專場, 就是程老師的《寂靜山巔》。”
蘇欣怡了然地點頭。
程俊華作為資深演員,他早在《單口喜劇王》沒問世前, 就開辦第一場個人單口喜劇專場《寂靜山巔》。專場基本由他獨自演繹,就像歌手演唱會一樣, 內容有舞台表演、觀眾互動、心聲表達等。
或許,很多演員能上台五分鐘, 但不是人人可以講專場,將近90分鐘的表演會篩掉一大批人。
楚獨秀同樣屏住呼吸, 等待程俊華的新內容。初選賽時,她使用一些巧勁兒,依靠五分鐘的短、平、快節奏出頭, 但程俊華當時還保留專場風格,不知道這回又會講些什麼。
台上,程俊華穿一件薄外套,裡麵是休閒襯衣,腳踩一雙黃靴子,打扮得隨意閒適。他向來和氣,說話也綿軟:“大家好,我是程俊華。”
沒有刻意提高音量,也沒有噱頭的開場,卻足以讓觀眾發出熱烈掌聲。
這就是新人和老人的差異,新人得扯著嗓門吸引注意,但老人久經舞台早遊刃有餘,風格就會沉澱下來。
“突圍賽很激烈,選手們很厲害,讓我這個講了很多年單口喜劇的人,都有點手足無措了。”程俊華輕歎一聲,慢悠悠道,“上節目前,善樂的謝總飛南城邀請我好幾回,說實話我很猶豫,覺得我開過專場的人,還要跑來參賽當選手?”
接著,他低頭瞄腳尖:“初選賽以後,我立馬不拿喬了,進入中年危機了,我怕被彆人發現,隻要把我裁掉,節目能再培養好幾個新人。”
台下響起笑聲。
楚獨秀認真觀察起來,她發現程俊華個人風格強烈,用一種跟觀眾聊天的氛圍表演,即便聲音有柔軟南方腔,但吐字卻特彆清楚,不必精心雕琢文本,就能輕而易舉入耳。
他講話一直輕飄飄,略微夾雜沮喪和頹,在低穀中拋出高點,以此來製造笑聲。
“大家看初選賽視頻了麼?”程俊華左右環顧一圈,握著話筒道,“沒看也沒關係啊,建議就不要看了。”
觀眾幸災樂禍地起哄:“看了——”
“都看見我丟臉了對吧?”程俊華窘迫數秒,繼續道,“節目組還特彆缺德,在前麵劈裡啪啦誇我一通,把我捧得特彆高,我一進劇場就聽其他演員喊‘老師來了,大佬來了’,真有種被吹上雲巔的飄飄然。”
“後來我發現,那不是讚美,那是狩獵的信號,人家打得就是大佬。”他摸摸鼻子,尷尬道,“槍打出頭佬,誰讓我最老。”
觀眾哄鬨起來,羅欽大笑拍燈。
邱銘徹哭笑不得:“你這什麼拍燈點,是喜歡偶像被打?”
程俊華搖了搖頭,他目光飄向一邊,惘然道:“二十二歲的新人王,什麼概念啊?還有那個‘單口喜劇華山論劍’,怎麼想出來的?”
“最可恨的是,新人王熟練掌握峨眉派、天山派、神龍教的方言,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文城人,跟前麵的省份全都不沾邊。”
“她嘴裡高喊‘不比幽默隻比劍’,抬手對著我胸口就刺了一劍。”
“這類似於,我苦心修煉一百年,原以為自己天下第一,誰料隔壁天才少年橫空出世,揮手就把我斬於馬下。”他唉聲歎氣道,“我突然醒悟,自己隻是武俠小說前傳,這本書的主角,原來是位女俠。”
場內漾起歡樂的聲浪,蘇欣怡沒忍住笑,同樣伸出手拍燈!
“哦哦哦——”
選手區同樣喧嘩起來,其他人看熱鬨不嫌事大,紛紛圍攏楚獨秀身邊,朝著她擠眉弄眼道:“大佬衝著你就來啦!”
初選賽時,楚獨秀將程俊華寫進段子。突圍賽時,程俊華有樣學樣,在此刻反將一軍!
小蔥假裝握話筒,將其遞向楚獨秀,挑事道:“必須采訪你一下?現在有什麼感受?”
“大佬說我是天才。”楚獨秀道,“多誇點,我愛聽。”
“???”
這是懂斷章取義的。
程俊華摸了摸額頭,好似在無力地擦汗:“太慘了,真的太慘了,比焦慮更慘的是什麼?那就是中年焦慮。”
“年輕人焦慮還好,起碼他們還年輕,可以喊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但我現在不上不下,應該喊什麼口號呢?”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唏噓,“中年人的無助就是,想找句高考的詩都不容易,記憶力不行,甚至我連音量都不行了,喊不動口號。”
屏幕前,尚曉梅道:“哇,這段也跟獨秀初選賽的李白有對應。”
“他在消解自己的權威身份。”謝慎辭分析,“這回是認真比賽了,他怕觀眾對自己有距離感,乾脆在突圍賽將事情捅破,這樣後麵幾場也會好講。”
程俊華資曆太老,在國內還有粉絲,觀眾預期就不一樣。初選賽時,網友們會對楚獨秀大加褒獎,但對老將的標準就嚴苛得多。
偏偏他的表演是親和路線,並非情緒激昂的爆發者。
現在說穿了,反而有力了。
“從過往來看,我短暫地統治了國內脫口秀,沒想到曆史的車輪太快,統治階級麵臨嚴重的統治危機,舊的表演、演員、製度阻礙了單口喜劇的發展,我成為被改革、被打倒的對象了。”
“我講了那麼多年單口喜劇,一直以為是圈子小、市場不行,所以翻不出什麼水花,沒想到鬨半天是人不行。”
程俊華心平氣和道:“當然,我作為腐朽體係的代表,也要順應時代的潮流,讓思想進步起來。現在,我看到了年輕人,不會再產生嫉妒,隻有一個真誠祝願,希望她考公順利。”
“這麼優秀的人,不能放在我們圈子,必須要上交給國家。”
“我作為長輩,必須獻上一片心意……”他嘟囔道,“讓社會發展得更好就靠她了,但單口喜劇的發展還是靠我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