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師尊有雲·終(2 / 2)

換血之前,住持曾經問他,為什麼?

他想,大概是為了那人從秘境中出來後,也能有那樣的生活吧。

她那麼懶,那麼愛看話本子,那麼怕疼,那麼沒有戒備心,又打不過魔尊,如果她受傷,那他大概會心疼吧。

換血真的很疼,需要把全身的血都剝離開來,找出其中屬於魔族的一部分,然後將其抽出。

他咬緊牙關,四肢不停的抽搐顫抖著,眼前一片白光,仿佛又出現了那場皮影戲,那根糖葫蘆,那片柔軟的嘴唇,那處柳綠鶯啼的江南應城。

他覺得自己好像哭了,但一摸眼角,卻是乾澀無比。

他將她送回萬劍宗,獨身去找魔尊。

他雖然突破了分神,但同大乘期的魔尊根本就是天壤之彆,所以即便是有封魔印在手,他也從未想過依靠這個來勝過他。

他唯一的辦法,就是依靠那份換出來的祭司魔血,若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同歸於儘。

魔子祭司,本就不該存活在這個世上,違背天理的轉世,就這樣消失了也好。

可是,師父,明明應該是我啊,死的應該是我啊!

他抱著懷裡的人,看她的身體逐漸消失,消散成陣陣金光,同暴雨融合在一起,揮灑在這片地上。

他跪在地上,什麼都抓不住,哭的像個離家出走的孩子。

地麵結出一層厚厚的冰,空中飄下紛揚的雪,斷塵維持著插在土裡的姿勢,誰也拔不走它。

他去了最北邊的寒域,在那裡住了百年,雲瑤說,這是當初那人為清修準備的,但他看到小屋內熟悉貼合的劍鞘,卻是一瞬間淚如雨下。

這是鹿鳴的劍鞘,她早就知道了一切,也早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

雲瑤告訴他,她當初能恢複修為是因為喝了忘川之水,而飲過忘川之水的人,魂魄在死後將會歸入忘川。

於是他去了忘川,看到了那條不知埋葬多少魂魄的河流。

他在那兒待了一個月,不分晝夜的一個月,才拖著鮮血淋漓的身體回到寒域。

他找過了,她不在那兒,他躺在床上,目無焦距的看著頭頂,腦海中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想不起來。

後來,他突破到合體期,他自己也很奇怪,修為怎麼會漲得這麼快?

後來,師妹雲瑤,嫁給了極域君白,兩人琴瑟和鳴,恩愛無比,他身為師兄,代替那人為她送上了十裡紅妝和深切祝福。

後來,他重新回到萬劍宗,回到無妄峰,在突破大乘期的時候,他成了萬劍宗的新掌門,收了好幾個徒弟。

弟子們都說他是一個很溫柔的師父,萬劍宗也在他的手下發揚光大。

他坐在斷塵邊上,喝完了一壺酒,聲音沙啞,“師父,我也收了徒弟,成了彆人的師父。”

他的身上眉間落滿了雪,伸出手,不斷有紛揚的雪飄落到他的掌心冰冰涼涼的,很快就融化成了水。

他過得很好,他的命是她換回來的,怎麼敢過得不好。

掌門逝世前讓他彆等了,說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

他笑著問為什麼,掌門看著他,渾濁的眼底是令人心驚膽戰的存在。

“因為她的一魄,在你的身上啊……”

當年洗靈根,小燈非痛苦萬分,她心疼他,怕他堅持不下去,於是將自己的一魄抽出,放到他身上,代替他承受了那份痛苦。

而後,不管他遇到什麼危險,她都能感受到,然後及時趕過去。

而不全的魂魄,即便是獻祭忘川,也隻會在剛踏入河水時就被吞噬,根本等不到他去找她。

掌門去世後,其他峰主也相繼離世,他覺得自己活的太久太久了,久到萬劍宗突然變成了他完全不熟悉的樣子。

他孤獨的修煉,孤獨的去看皮影戲,孤獨的咽下一點也不甜的糖葫蘆,孤獨的站在無妄峰頂看太陽從東邊升起。

在荒蕪之地,他摸著斷塵的劍柄,上麵的絡子已經掉的一點都不剩了,“你也和我一樣,在等她吧。”

後來,他突破到了渡劫期,在雷劫中,他看見了他的心魔,她一身青衣,手執斷塵,牽著還是孩子的他,手心溫暖,身邊風景絢爛如畫。

可他已經不會被迷惑了,因為最溫暖的那個人,最亮的那盞燈,已經在他的心裡,而不是其他任何地方。

他成了大陸上唯一的仙人,他回到那片地方,冰層鬆動,他拔起斷塵,劍身輕嗡。

他輕輕的說,“你也等不了了吧。”

修真界第一仙人,自儘於荒涼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