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1 / 2)

天作不合 許乘月 8255 字 4個月前

行船半個月, 大家都很疲憊,利落地與掌櫃定下房間後,就在店小二帶領下各自回房安置行李,稍事歇息。

趙蕎自是與賀淵同住一間。

此刻正當巳時過半, 早飯飯點錯過了, 午飯又早了些。店小二見他們風塵仆仆, 便貼心告知此刻後院沐房熱水充足, 可先行沐浴鬆緩勞頓雲雲。

待店小二從外掩上房門離去後, 賀淵坐到圓桌旁拎起茶壺倒了茶喝,看上去甚是從容。

趙蕎見狀起急, 跟了過去卻沒坐, 雙手撐著桌沿俯視他,小聲發問:“那掌櫃,是內衛眷屬?”

賀淵淺啜一口溫茶潤了喉,垂眸看著杯中漣漪:“不是眷屬。”

夫婦兩人都是內衛?那掌櫃既常年在此做暗樁, 夫妻二人本就已聚少離多。丈夫在鄰水捐軀後更是天人永隔。這……哎。

趙蕎以掌心貼住發疼腦門, 百感交集地坐下。

“那她會不會……”話才起頭趙蕎就覺不妥, 突兀噤聲,揪緊了眉心。

賀淵頗為意外地瞥瞥她:“怎麼不說了?”

“這話我怎麼說都不合適吧?”趙蕎歎氣, “她常年在外做暗樁本就不易, 又才痛失愛侶。若我還在背後惡言揣測, 那成什麼了?”

所謂“人同此心, 心同此理”, 她自問若與那掌櫃易地而處, 麵對今日情形,同樣做不到雲淡風輕、無怨無尤。

人家方才隻是神色異樣了些,也沒說什麼不該說話,沒做不該做事。能這般克製,已經很了不起。她若還捕風捉影地在背後誅心,那就太沒人性了。

“不必擔心。內衛點選暗樁慎之又慎,無論能力、心誌或忠誠,都是萬中選一。而且,鄰水案後按慣例會對相關人等進行甄彆,以判斷其是否能繼續原位留用。我隻能說這麼多了。”賀淵緩聲低語。

趙蕎覷了覷賀淵那副看似淡漠實則隱痛模樣,心中微疼。

她想起昭寧帝曾說過,如今賀淵隻知那些同僚捐軀。

單是這樣,他麵對同伴遺屬就已自責深重,若她再多說多錯漏了口風,讓他知道自己曾親口下達了一道“以命換命”死令,他怕是要當場崩潰。

“既她通過甄彆、原位留用,想必你們對她是有十足把握。”趙蕎閉眼深吸一口氣,雙手十指交握在桌上,兩個拇指飛快地打著圈兒。

“行吧,既你信她,那我信你。”

片刻後,賀淵另倒了一杯茶遞過來。

她伸手接過時微抬眼眸,卻被他眼底噙笑星光爍得心中立時有小鹿瘋撞:“笑什麼笑?!”

他長睫輕垂,穩了片刻後才緩聲開口:“內衛行事雖問心無愧,卻多秘而不宣,時常遭遇揣測、非議。多謝你信我,也多謝你體諒我同僚夥伴。”

“我又不是為著你才體諒,要你謝?她一家都於國有功,本就該被尊敬。再說,你謝就謝,乾嘛突然笑成那樣?!莫名其妙。”

趙蕎沒再看他,端起茶水一飲而儘,整顆心被燙得砰砰砰。

怕急促心音被聽了去,她放下杯子站起來,轉身去找自己行李。

口中掩飾什麼似嘀嘀咕咕:“我沐浴去了,才懶得窺視你們對暗號還是乾嘛乾嘛。”

“嗯。”賀淵偷偷抬手摸了摸自己唇角。心中疑惑,我方才笑了?

“反正我在原州和鬆原郡都沒人手,”趙蕎抱緊手中換洗衣衫,匆匆走到門口 才停步回頭,“接下來許多事,我得靠你了。”

“好,給你靠就是。”賀淵說完,像是自己都不懂為何會脫口而出這般近似曖昧繾綣言語。

於是倏然抿住上揚唇角撇開頭,卻不知右頰那枚淺淺梨渦正若隱若現。

趙蕎猝不及防被撥亂心弦,臉上狼狽燙紅,故作凶狠地低嚷:“若最後出了茬子,頭都給你打掉!”

大約有一炷香功夫後,房門被叩響。兩長兩短篤篤聲,響了三遍。

負手站在窗前賀淵道:“進來吧。”

推門而入正是先前那位掌櫃。

房門掩上瞬間,她那和氣生財笑容頓時消失,神情端肅。

“屬下柳楊,見過賀大人,”她語帶遲疑試探,“五年不見,不知賀大人可還記得?”

賀淵望著窗外灰蒙蒙天空:“記得。武德二年你通過武卒新訓時金雲腰牌,還是我親手頒發。”

那年他才十六,卻已是內衛小旗。

新武卒中有些年歲比他稍長初時很不服,認為他不過是個憑家世蔭庇毛頭小子而已。

最後卻在新訓中被他削得服服帖帖。

這柳楊就是其中之一。

柳楊嗓音冷淡,卻隱有哽咽:“年前我回京奔喪時,聽聞賀大人重傷失憶。”

“隻缺了一年記憶,以往事都記得,”賀淵苦澀哼笑,回頭麵向她,“出京前林大人告訴我,你在昭寧元年春成了親,你丈夫是武德五年冬正式獲取金雲腰牌,算來是你後輩。”

出京前林秋霞曾單獨與他麵談過,將鬆原郡及其周邊可用暗樁都同他大致過了一遍,其中就有柳楊。

他覺得很奇怪,明明都是他親手帶出來人,可他記得武德二年柳楊他們那批每一個,卻不記得武德五年柳楊丈夫他們那批人。

近來他時常有個荒謬想法,總覺或許是那些同僚下屬英魂含怨,不肯留在他記憶裡。

“他年歲比我小,怕我覺他不能與我比肩,所以才揭榜進了內衛,”柳楊眼底赤紅一片,淚流如泉,“鄰水事,原是他職責所在。我明白,他才任內衛一年,臨敵經驗欠火候,出了事也怨不著誰。可今日一見大人您,我也不知為什麼……”

賀淵斂色,振袖行了鄭重歉禮。

“所謂一將無能,累及三軍。賀淵有負同僚們性命相托,你若因此對我有怨恨,是該。”

柳楊以手掩麵,無聲慟哭良久。

待她稍稍平複心緒,擦乾眼淚哽咽道:“巷口放風人先前稟過我,有尾巴跟著你們來。是否需要清除,請賀大人示下。”

“不動他們,防著就是。此行意在鬆原郡,”賀淵道,“此地離鬆原不遠,你可收到什麼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