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1 / 2)

天作不合 許乘月 10508 字 4個月前

旁人眼裡的賀淵冷冷淡淡又一本正經,待不相乾的人總是“雖周到卻疏離”, 悶得要命。平素沒什麼正事時, 誰想聽他多說兩句長些的話都難。

武德五年冬在溯回城被賀淵“纏”上前, 趙蕎也是這麼看他的。

以往她還在心裡偷偷笑過, 想著若是將來哪個姑娘不幸與他相好,那可真是倒黴催的, 十輩子沒做過好人才能攤上這麼個冷冰冰,怕是到白發蒼蒼也不太可能等到一句甜言蜜語。

半年後見了分曉, 攤上這麼個冷冰冰的人就是她自己。

那時趙蕎才明白,自己從前對他的印象偏於刻板了。

其實他私底下有種特彆簡單真誠的少年氣, 隻是平日藏得深, 輕易不肯流露在不相乾的人麵前罷了。

兩人定情後,賀淵確實如她所料不說什麼甜言蜜語哄人——

因為他自己似乎並不覺得那些就叫做甜言蜜語,也不覺自己是在哄人高興。

可恰是這種嘴上抹蜜又不自知的笨拙,更容易讓人猝不及防被甜到心肝顫。

趙蕎瞪了賀淵很久, 久到他的眼神從篤定到略略起急。

“阿蕎,再大的事都能尋到解法。如今既你那套法子行不通, 不妨試試我的法子,”賀淵無奈輕歎,“前提是你得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彆光瞪著人不說話。”

“你先前不是說, 能‘聽見’我眼睛裡對你說的話麼?那你這回怎麼‘聽’出來我在罵你?”

趙蕎垂睫藏起眸底悸動與混亂, 推開他, 轉身往前走去。

賀淵長腿一邁, 跟上她的步子,歪頭覷她:“罵我什麼?”

“罵你腦子有毛病!連是什麼事都不知道,也不想想會是個什麼後果,張口就要幫人扛。萬一我作奸犯科呢?”趙蕎眼眶發燙,語氣有些衝。

以往他就是這樣,總這麼慣著她。明明很聰明一個人,卻不知給自己留些餘地。

笨蛋。

賀淵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是心疼我。”

“誰心疼你?不要自說自話!”趙蕎有點想咬死他,“隻是沒見過你這麼趕著送上門給人利用的!傻透了。”

“彆擔心。或許是傻點,卻也不至於傻透,”賀淵淡聲輕笑,“隻給你利用,又不給彆人利用。”

還來?!

他接連脫口這種甜蜜而不自知的言語,真真叫趙蕎有些難以招架。

“你閉嘴,彆再說這種話了,求你。”

見她瀕臨抓狂,賀淵適時斂笑,淡聲順毛:“你雖有時衝動脾氣大,可做事總有你的道理,心性也是正直的。即便當真捅下天大婁子,起因一定不是壞的。”

深吸一口氣壓下滿心紛亂躁鬱,目視著遠遠走在前頭的人群,語氣嚴肅:“你想多了,我真的什麼事都沒有。賀淵,我不知你從鬆原回來後哪根筋突然通泰了,但那跟我沒有關係。同樣,我的事也和你沒有關係。”

從小到大趙蕎都有個根深蒂固的觀念:在外惹了什麼破事都得自己收場,無論結果好壞都該一人做事一人當,沒有讓彆人受累來撿爛攤子的道理。

這回幫著歲行舟隱瞞遮掩做完“那件事”,那是她自己的選擇,為了她的朋友。

若最後因此而得到處罰,或者要與歲行舟一道背負罵名,那也是她自己該受的。

無論是家人親族,還是賀淵,都不該為她的私心義氣善後。

最初從歲行舟口中問出真相時,她就前思後想盤算過許多,又多次旁敲側擊找精通大周律的嫂子徐靜書問過,權衡了利弊後果。

雖說按照大周《戚姻律》中的條款,夫婦二人中有誰違律犯禁,身為伴侶的另一人是要擔連帶罪責的,可她與歲行舟都沒成親,這個隱患也就沒了 。

隻要歲行舟沒有騙她,當真能將前哨營那些人活生生帶回來,以昭寧帝的性子,就算不肯同意功過相抵,也絕不會牽連家人親族。

所以她才敢膽大包天地摻和其中。

所以她一開始就想得很清楚,不能讓兄嫂和弟弟妹妹知情,更沒道理再將賀淵扯進來。

先前她慌亂,是因蘇放突然盯著她的玉龍佩看,她始料未及之下才亂了陣腳的。

原本歲行舟過幾日就要自首,這事本也瞞不了多久。

隻不過今日為金雲內衛慶功,受邀來了這麼多人,她來前又還沒與歲行舟商量好自首時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若驟然被迫當眾揭破了真相,那事情的走向就會不可控。

玉液池畔的習習微風讓趙蕎漸漸定下了心神。

穩住,待會兒見機行事,隻要將今日混過去,一切都好辦。

不需要連累賀淵。半個字都不能告訴他。

見趙蕎的神情、步伐都從先前的慌亂無措變為鎮定,賀淵心疼地輕歎。

“彆總什麼事都隻想著獨自硬撐。你記得在原州時,我曾應過你什麼嗎?”

雖不記得從前的趙蕎是何秉性,可之前那一路兩個多月朝夕相處,足夠賀淵對她有所了解。

她是最能靈活機變的,那對漂亮杏眸滴溜溜一轉,頃刻間腦子裡就能生出十個八個主意,尋常的事根本難不倒她。

若非事情嚴重又棘手,她方才不會因帝君多看了玉龍佩兩眼就慌成那樣。

趙蕎連個眼神也不給他,冷淡嗤鼻:“不記得。”

其實她明白賀淵說的是什麼。

元月底在原州葉城靠岸下船後,她說“接下來有許多事,我得靠你了”。

那時賀淵道,“好,給你靠就是”。

此刻她都還能想起,他當時低聲繾綣說完這句話後,立刻驚慌又茫然地抿唇撇開了臉,赭紅頰邊的淺淺梨渦若隱若現。

回憶中的畫麵再度擾亂了趙蕎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思緒,她脫口又道:“而且那是兩回事!”

賀淵笑出聲:“趙大春,你還好意思說我傻?既不記得,那你怎麼知道是兩回事?”

“早跟你說過沒有趙大春這人了!你給我走開,不想跟你說話了。”趙蕎推了他一把,沒推動,隻得加快步伐。

賀淵見她犯倔,也不再逼著非要她說,隻是緊緊跟著,打定主意今日不能離她太遠,以便真有什麼狀況時可隨時為她補漏。

說來昭寧帝這一國之君也是個勞碌命,趁著步行前往筵席的這點間隙,也得見縫插針談幾句朝務要事。

她行在人群最前,左右分彆是帝君蘇放與協理國政的信王趙澈。

“鬆原的事,可有對策了?”昭寧帝看看左右的兩人。

信王趙澈無奈呼出一口長長濁氣:“早說過了,小小鬆原郡,隻要朝廷真下了決心要打,絕沒有朝中某些人原先想象的那樣難。鬆原最棘手之處隻在於朝廷接管後。”

雖朝廷已任命政績卓著的原京兆府尹陶鶴林為新的鬆原郡守,沐霽昀也整軍接管了原北境戍邊軍在邊境上的防區及殘部人馬,但眼下鬆原的境況不容樂觀。

隻是消息被壓著,京中許多人不清楚具體亂成什麼樣而已。

大戰雖定,沐霽昀全麵接管鬆原軍政事務也已有近兩月,可鬆原四城九縣之內尚有邱黃兩家的“漏網之魚”,分率多股規模不大的頑抗勢力,仗著對地形熟悉的優勢流竄滋擾官軍。

這不是最麻煩的。最麻煩的是,雖郡府早已將邱黃兩家多年來的累累惡行張榜公示,依律對兩家涉事者該斬的斬、該判的判,可鬆原人對邱黃兩家的信任依然大於鎬京朝廷 ,不但為那些小股頑抗勢力提供遮掩與協助,還有源源不斷加入其中的跡象。

一個民生秩序混亂的鬆原郡,每個看似尋常的百姓都有可能突然對官員、官軍舉起刀槍的鬆原郡,怎能不叫昭寧帝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