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長大(2 / 2)

誰知道,剛直起身,眼前突然一個黑影子一竄。

“啊——”

白芙美被嚇了一跳,直接尖叫了起來。

再定睛一看,居然發現一個小女孩,抱著幾根玉米,飛速的跑了。

“你沒事吧。”

隔壁屋正熬著太陽燒水的男孩從另一邊跑出來問道。

“沒,沒事。”白芙美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

隨即手一頓。

不對勁——

她快步走到灶台邊,隻見放著口糧的袋子裡,隻剩下一堆粗糧,放在上麵的玉米已經沒有了,再想想剛剛那小女孩懷裡抱著的……

龜龜!這是遭了賊了!

“那……”白芙美瞪大了眼睛,看看那背影再看看男孩,再看看糧食袋子:“我的玉米!”

“額,你的東西被偷了麼?”

男孩愣了一下,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頓時有點無語:“你怎麼把口糧袋子放在外麵啊。”

“我不知道呀……”

她也不知道白振華為啥沒把糧食袋子拎回屋裡去。

白芙美撇撇嘴,欲哭無淚的看著男孩子:“怎麼能有小偷呢?”

男孩轉身又回到自己的灶台邊,蹲在地上燒水:“你們是剛來的吧,這邊就這樣,那孩子應該也是農場的,家裡沒糧食過不下去了,就到我們這邊來,說不定能有點收獲。”

“不都是農場的麼?總不會不分他們糧食把。”

白芙美話一說出口,對麵的男孩就笑了。

而且是嗤笑。

“賺多少工分就有多少糧食,你不會以為家家戶戶都能吃飽吧,你是哪裡下來的大小姐,居然一點兒常識都沒有。”

火已經旺起來了。

男孩坐起身,靠在旁邊的牆壁上,黝黑的臉上落下一顆顆汗滴:“這年頭,餓死的人多了。”

白芙美:“……”

“喂,你叫什麼名字?”

白芙美這會兒心思還在玉米棒上麵呢。

幾根玉米呢。

她心疼的都快哭了,哪有心思回答男孩的問題,嘴巴一嘟:“我要回家了。”

“問你話呢。”

男孩還挺固執。

“我叫白芙美,你呢?”

“常勝。”

男孩眯著眼睛往後一仰頭,目光落在白芙美的身上:“你抱那些麥秸稈乾什麼?”

“想做點東西。”白芙美實話實說。

“麥秸稈還能做東西?”

常勝頓時來了興趣:“你快做,做好了我看看。”

憋著嘴,抱著麥秸稈,白芙美就轉身打算回家,常勝又叫住了她:“把糧食拎回去啊,還沒被偷怕呀。”

白芙美連忙又折返把糧食拎了回家。

回去後,雖然心情鬱悶,但是該做的還是要做,白芙美利用麥秸稈和玉米皮,很快就編好了一把小巧的扇子,麥秸稈做扇骨,玉米皮夾在中間做上麵,因為沒有漿糊,隻是單純的夾在裡麵,樣子好看,卻不怎麼實用。

白振華醒了後,拿出針線包,從衣服裡抽的線頭給固定上了。

不大好看,但是挺實用。

“爺爺,咱們家糧食被偷了。”

白芙美心情低落的告知白振華這個噩耗,卻不想,白振華居然隻是挑挑眉:“被偷了?”

“恩……”

“行了,彆難受了,被偷了也不是壞事。”

白振華似是而非的說了句,然後就拉著周淑賢去上工了。

很快,白家被偷了的事情就傳出去了。

本來還打算來白家借糧食的人家立刻就消聲滅跡了。

周淑賢眼睛不行,隻能白天上工,且不能做精細的活,所以她就負責在曬場翻曬糧食,休息的功夫,她將麥秸稈扇子拿出來,頓時一起翻曬的女工們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老周呀,這是扇子?”

說話的是在農場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婦女王春紅,她是當初五幾年過來支邊的女青年,後來經由組織介紹,嫁給了戍邊的士兵,如今是她們曬場小組的小組長。

她拿著耙子走到周淑賢身邊,仔細瞧了瞧扇子:“瞧著不像蒲扇啊。”

“麥秸稈和玉米皮做的。”

周淑賢將扇子遞給王春紅:“這邊沒扇子,就自己做了個。”

“手真巧。”

王春紅用肩膀推了推周淑賢:“你們家老白做的呀。”

“不是,我孫女兒做的,她在家一天到晚儘琢磨這些東西了。”提起孫女兒,周淑賢也忍不住露出笑臉來。

“還是小閨女貼心。”

王春紅感歎一聲:“我家五個小子,一天到晚鬨騰,要不是大的能上工了,可真是養不起。”

“五個小子呢,好啊,多子多福。”

周淑賢很是羨慕的說道。

“對了,你們家住在西邊第三家吧。”

“恩。”

“那你可得小心點兒,你們家隔壁那家,那小子可不是什麼好人,心野的很,去年他爹媽都沒了,沒人管的住的,就那個叫常勝的。”

周淑賢臉色頓時一凝,隨即犯起愁來。

白振華和周淑賢走後,白芙美又給自己做了個扇子,做完後就又開始編蒲團,無論如何,家裡得有個坐的地方,總不能來個人就往炕上做。

彆看現在環境艱苦,白芙美在這方麵還是有點小講究的。

編到一半,突然窗戶被敲響了。

白芙美疑惑的過去打開窗戶,就看見常勝站在窗戶外頭對著她笑:“你編的東西呢?”

“額……”

“愣著乾啥,拿給我看看。”

說著,常勝就往裡麵夠著腦袋看。

“彆看了,這兒呢。”

白芙美連忙將後來編的扇子遞給常勝:“喏,就這個。”

常勝拿到扇子,頓時覺得可惜:“這也太醜了,看這針腳,亂七八糟的。”

“又不是給你的。”

白芙美眼睛一瞪,一把搶過扇子就準備關窗。

“欸欸,著什麼急啊,我看你還編東西呢,那是什麼?”

“哪個?”

白芙美回頭,看了眼地上的蒲團:“那個啊,蒲團。”

“你……用苞米皮編的?”

“恩。”白芙美有些疑惑的點點頭:“怎麼了?”

“編好了能賣我一個唄,我拿玉米跟你買。”

白芙美:“……”

艸,可恥的心動了。

“你能給我多少個玉米?”

“三十個,不能更多了。”

“成交。”

白芙美瞬間點頭:“三天後一手交玉米,一手交貨。”

說完,也不管常勝什麼表情,‘啪’的一下關上了窗子,然後隨便常勝怎麼敲都不開了。

有了三十個玉米的激勵,這一個蒲團編的飛快。

不到兩天,蒲團就編好了。

第三天中午,依舊是這個窗口,白芙美先把蒲團給常勝看了一眼,然後常勝把玉米扔進來,白芙美再把蒲團扔出去。

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就這麼狗狗祟祟的,完成了白芙美人生中,第一次PY交易。

晚上白振華回來,看見家裡多出的三十個玉米,不由得詫異:“這些玉米哪兒來的?”

“我給隔壁的常勝編了個蒲團,他給了我三十個玉米。”

“常勝?”

周淑賢立刻出聲問道:“你認識隔壁的小子?怎麼認識的?”

“就糧食被偷那天,說了幾句話。”

“以後在家裡呆著彆出門了,也彆和常勝說話了。”

這還是周淑賢第一次用這麼嚴厲的語氣說話,顯然,王春紅的話對她還是產生了影響。

白芙美也沒有反駁,而是點點頭:“知道了奶奶。”

多了三十個玉米,晚上白振華相當奢華的一人煮了一根玉米棒子。

等周淑賢睡了,白振華才問道:“常勝他要蒲團乾什麼?”

“不知道啊爺爺。”

白芙美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但還是下意識的回答道:“我沒問。”

白振華拍拍她的背:“睡吧。”

後來又過了一個星期,常勝又來了,這一次他的要貨量就大了,居然要十個蒲團,並且提出用糧食或者用錢來付賬。

白芙美神情複雜極了:“你以後彆來了,我奶奶不讓我跟你說話。”

“你們……”

常勝的表情瞬間變了。

他虎著一張臉,像一隻被惹怒了的小公牛:“是不是那群碎嘴婆子和你奶奶說什麼?她們的心怎麼這麼黑,一點活路都不給人了。”

白芙美有點害怕,連忙把窗戶關起來。

常勝直接轉身就跑了。

到了傍晚,白振華回來了,帶回來了一個消息,說是常勝把王春紅的三兒子給打了,臉給埋進了泥潭裡,差點窒息而死。

周淑賢心有餘悸的抱著白芙美,直念‘阿彌陀佛’。

吃完晚飯周淑賢頭就疼了起來,顯然是被嚇到了,爺孫倆手忙腳亂的扶著她睡下,又把屋子中間的火塘給點燃了,爺孫倆圍著火塘說話。

“今天常勝說了什麼?”

“爺爺你也覺得常勝不是壞人麼?”

白芙美和白振華說話一向不掩藏自己的真性情。

“哦?你覺得他不是壞人麼?”

“我不知道,就是感覺……不像。”

白芙美將白天兩個人的對話複述了一遍,白振華也蹙起了眉:“你這幾天在家彆出門了,這事兒我打聽打聽到底什麼情況。”

“恩。”

白芙美點點頭,又有些不放心:“要是不方便,咱就彆打聽了。”

“沒事,放心吧。”

第二天白振華上工的時候,聽到有人說常勝的事,就湊了過去。

“那孩子這次估摸著要被趕出去了。”

說話的人搖搖頭,歎了口氣:“這一出去,也不知道以後怎麼活下去。”

“不能吧,那孩子的爹媽可都是為了團場沒的,這要是趕出去了,不得被人把脊梁骨給戳穿了啊。”

“你以為那王春紅是什麼人呢,她能忍氣吞聲?”

“沒爹沒媽的孩子苦啊……”

“誰說不是呢,也怪他自己脾氣不好,他要管那群小崽子,如今自己都養活不下去了。”

話說的似是而非,卻也透露出了不少消息。

白振華回去的時候,正好遇到常勝,他臉腫的發亮,手裡拎著幾根玉米,正慢悠悠的往家的方向走,白家和他住隔壁,白振華晃晃悠悠的跟在常勝身邊:“你想要蒲團?”

常勝眼睛頓時一亮:“你能給我?”

“能。”

白振華點頭:“但你以後不能去找小美。”

“不找就不找。”

常勝‘哼’了一聲:“那小丫頭片子我一看她就哭,沒意思的緊。”說著,又不好意思的看了眼白振華:“你什麼時候能給我。”

“你要多少?”

“十個。”

“一個星期後過來拿。”

“行。”

常勝得了準信兒,頓時高興的回了家。

晚上白芙美和白振華一起編蒲團,周淑賢坐在旁邊生悶氣:“你們也不怕被舉報。”

“隻是給了人家孩子幾個蒲團而已,算不上什麼事兒。”

白振華慢悠悠的說道。

白芙美有點看不懂白振華的操作,明明說好了不讓她和常勝聯係,怎麼他自己反倒是跟常勝做起了生意了。

爺爺這是斷她財路啊!

周淑賢說話白振華不聽,反倒把自己搞的膽戰心驚的,期間有人過來借針線,也沒敢讓人進屋子。

時間慢慢往前走,一直到半個月後。

十個蒲團已經全部經由常勝的手送出去了,白振華也從常勝口中得知了真相。

“早些年,大約十幾年前,全國各地的女青年到這邊來支邊,後來幾乎都在這兒成家立業了,生了不少孩子,常勝就是其中一個,他之所以要蒲團出去賣,是為了賺錢養其它孩子。”

白振華麵色複雜的緊:“孩子心地不錯,就是脾氣急躁了點。”

白芙美聽了後隻覺得難受:“那些孩子的爹媽呢?都沒了麼?”

“恩……”

白振華長歎一口氣:“這裡比我們想象的更加殘酷啊。”

“但是常勝是好人不是麼?”

“在這件事上,他是個好人。”

白振華揉揉白芙美的腦袋:“但是在彆的事上,就太魯莽了。”

果不其然,做完這筆生意沒多久,常勝就被趕出了農場,白芙美還沒來得及關心他的去處,就被研究所大院裡的白文淵給接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白芙美基本就是在團場住一段時間,再去研究所大院住一段時間。

整個團場的人都知道,白家有人在研究所那邊,而且級彆不低。

對白家老夫妻倆照顧的很。

白芙美再次聽到常勝的消息,是在七四年白振華平反的時候,因為投機倒耙金額巨大,被認定為挖社會主義牆角的經濟重犯,在被抓捕的時候抗捕,被一槍斃命。

而因為他的抗捕,導致抓捕過程極其不順利。

他的同夥幾乎全部逃跑。

追捕了半個多月,最後隻知道,那群半大不小的經濟犯進入了那片無人區,徹底失去了蹤跡。

白芙美從記憶深處,挖出常勝這個有過短暫交集的人。

她驚呆了。

不敢置信的問白文淵:“當初的他明明是個好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白文淵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小妹妹。

隻能輕輕的揉了揉妹妹梳的整整齊齊的頭發,告訴她:“童年的缺失,生活所迫,會將一個天使變成魔鬼。”

白芙美做了一夜噩夢,第二天一早萎靡不振的打著嗬欠反駁:“我始終覺得,常勝本性並不壞。”

他隻是沒有機會做一個好人。

白文淵托著腮,看著這些年在自己精心養護下,越發嬌美的小妹,無奈的笑笑:“小爺爺平反了,著急回京城,你是在這邊多陪陪我,還是跟小爺爺一起走?”

“我要陪著哥哥。”

白芙美頓時脖子一縮,對著大哥撒嬌道:“奶奶總要我去相親,可我想讀書,哥哥你跟奶奶說一說,就說我還小呢,才十四歲,不想那麼早結婚。”

“小奶奶怎麼會這麼想。”

提起這個,白文淵也有些頭疼。

“她還說年紀大了不好招贅,現在慢慢相看,相中了能帶在身邊好好教呢。”

白芙美托著腮,一臉無語的看著白文淵:“她自己也說啦,好人家的男孩子怎麼可能入贅。”

白文淵被這奇葩言論給打敗了。

張了張嘴,半晌沒能說出反駁的話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