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乾嘛去,不看了嗎?”蕭一航追了兩步啞聲喊。
江傾陽頭也不回:“有什麼好看的,我回去寫作業。”
報告廳的中央空調溫度有些低,他走到外邊才頓覺悶熱無比,連迎麵吹來的風都是熱的。
什麼破天兒!
他大著步子往教室走,悶熱的空氣讓他心情煩躁不已,拿花的手心很快被沁出一層汗,他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那束白色格桑花。
破花兒!
路過一個垃圾桶,一把塞了進去。
回到教室時,已經臨近放學,他收拾好書包往校門口走,蕭一航的電話打了進來。
“喂,江傾陽,你回家了嗎?”
“沒。”
“那你等會兒,我跟你說向菀他們演出特彆成功,鐘洺說要請咱們幾個一起吃個飯。”
“不去,我有事兒。”他本來就煩躁,聽到這話更是腦門兒一陣充血,不等那頭再說什麼就撂了電話。
堵著口氣一路悶頭走到校門口,直到看見路邊黑色轎車旁一個熟悉的身影。
江傾陽有些意外地走上前:“爸?你怎麼回來了?”
江秉攬過兒子的肩膀,朗笑道:“想我兒子了唄,讓我看看,學瘦了沒有?”
江傾陽麵無表情地接受他爸的打量,半響開口:“您看好了沒?”
江秉煞有介事地嗯了聲:“嗯,瘦了,走,晚上帶你去吃點好的。”
“不要。”江傾陽滿腦子都是剛才向菀和鐘洺在舞台上的身影,還有學弟學妹們的議論聲,煩得不行。
但話一出口,又覺得他爸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於是垂著腦袋改口道:“好吧。”
路上,司機劉叔開著車,江傾陽腦袋抵著車窗癱在後座,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江秉對他開學近況的問詢。
江秉選了家中式餐廳,坐落在一個布局裝潢講究的中式庭院裡,碧瓦飛甍,雕梁畫棟。身著長袍馬褂的服務員微笑著引兩人往裡走。
沿廊穿行,一步一景。
江秉在旁開口道:“這家餐廳挺不錯的,之前和人聊生意來吃過兩次,離你學校也不遠,有空可以請你同學來嘗嘗。”
切,他們有人請呢,用不著您兒子。
江傾陽在心裡嘀咕了句,嘀咕完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有病,吃個飯而已,於是又悶悶地哦了聲。
倆人在雅間坐下,點完菜等服務員出去了,江秉問:“今天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兒了?”
見兒子那有些意外的神情,笑一下又道:“你啊,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剛才路上我就想問你了。”
江傾陽本來還想否認,聽到父親這麼說,隻能作罷。可他也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不高興,便換了個話題,問:“爸,你和媽當年怎麼認識的?”
江父江母恩愛多年,母親還在世時,江傾陽也聽她和自己講過很多和父親的過往,卻好像沒說過他們二人是怎麼認識的。
江秉沒想到兒子忽然扯到自己身上,但還是配合地回憶道:“我和你媽啊,是在柏林慈善晚宴上認識的,那會兒她剛拿了一個攝影大獎,爸爸呢就是個生意人,被喊去捐錢的。”
“然後呢?”
“然後我就對你媽媽一見鐘情了啊。”江秉喝了口茶,笑著看兒子。
“一見鐘情?”
“是啊。”江秉點頭,見兒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心中已了然,狀似隨意地問:“那兒子呢?這是對誰一見鐘情了?”
好像忽然被戳中某些隱秘的心事,江傾陽馬上回過神來,含混道:“沒,我...是作業留太多了。”
江秉笑自己兒子這拙劣的演技和撒謊理由,卻也不再追問了。
他問了兩遍,他沒答,便沒有再追問的必要,等他想說時自然會告訴自己。
這一點上,他從不強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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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完,江秉隔天在臨市還有事要處理,讓司機把江傾陽送回家後就又連夜走了。
江傾陽作業白天就寫完了,衝完澡,他扯了條毛巾搭在脖頸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擦著頭發,走去他畫畫的房間,摸開牆壁的燈。
傍晚,落地窗外是青紫色的天空和墨綠色的樹影。
燈影綽綽,夜色溫柔。
他一邊走到畫板前坐下,一邊回想著父親餐廳裡說過的話,半潮的頭發淩亂散在額前,又被他一把撩到腦後。
一見鐘情?
不可能,一見鐘情鐘的不都是臉嗎?多輕浮啊。
他心不在焉地往畫布上塗抹著顏料,腦海中卻克製不住地湧現白日報告廳裡的一幕幕。
也不知道鐘洺帶他們上哪兒去聚餐了...
電話也不打一個...
一個個都玩美了是吧...
筆觸不斷疊加在畫布上,一筆又一筆,等他回過神來再看向畫板,被畫框繃緊的白色亞麻布之上,儼然呈現出——
一隻坐在鋼琴前的小豬。
靠。
他扔掉畫筆,一頭癱倒在一旁的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