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燈泡(2 / 2)

一幅拚圖畫 雨追傘 13180 字 6個月前

江傾陽剛要出聲阻攔,餘光卻瞥見身旁的鐘洺正一臉淡定地拿紙巾擦拭嘴巴。

——倒顯得他急不可耐不穩重了。

剛坐直的身子又重新癱回了椅背。

算了,先聽向菀怎麼說吧。

而向菀看起來也的確很有經驗,她先是和那男生道謝說感謝你的喜歡,笑得溫和又禮貌。

又搬出“你很好”、“但我現階段隻想好好學習”之類的慣常話術。

一通拒絕全家桶,傻白甜再傻也知道自己沒戲了,不趕緊走人,又追問道:“是因為鐘洺學長嗎?”

問完,像是還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其實我是那天在報告廳,看了學姐跳舞才有些心動的。

“你和...”他看向鐘洺,“你們配合得好默契啊,郎才女貌,你們....”

江傾陽:“............”

你是來表白的嗎?你是誠心來氣我的吧!有沒有點追人的基本覺悟?!

他瞪著那學弟,試圖讓他趕緊識趣滾蛋,卻忽然聽見向菀換了分外認真和肯定的語氣解釋道:“和這個沒有關係,你誤會了,我和他隻是朋友。”

......一時無言,連旁邊一直本本分分的吃瓜三人此時也有一瞬間的錯愕。

徐妍眼神詢問:這什麼情況?

蕭一航回:彆看我,我也不知道。

喬詩雅噘嘴:怎麼不是和我表白?

江傾陽:嘻嘻,嘻嘻嘻嘻嘻。

江傾陽想,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呢?

就像在過山車頂端直接加速衝了下去,餘悸過後,全是爽快。

他這輩子坐過最恐怖的過山車,一次是學前班那年被他媽硬拉著上的富士急。再有就是剛剛。

他看了看鄭重澄清的向菀,又瞥了眼神色不定的鐘洺。

在心裡偷偷給自己放了場盛世煙火。

噢,合著鬨了半天是單相思啊。

哈哈,那就不要怪我...

公平競爭咯。

他輕輕咬住下唇,強忍著奔湧的笑意,平複了一下才又出聲道:“咳,時候不早了,散了,散了吧。”

說著拿起餐盤就往回收區走,經過傻白甜身邊時,還不忘騰出隻手來拍拍他肩膀,給予來自學長的謝意和祝福:

“快期中考試了吧,好好學習,學長祝你考個好成績喔~”

丟完餐盤,他興奮地直奔籃球場,哐哐哐一連幾個暴扣,動作怎麼耍帥怎麼來,惹得一旁散步消食的同學叫好連連。

“...你沒事兒吧?”跟著他一起跑出來的蕭一航忍不住在旁邊問。

“沒事兒啊。”江傾陽宣泄完了,把球扔給旁邊的兄弟,勾著蕭一航的肩膀往回走,這嘴角的笑意就沒下來過,“中午謝了,晚上我請客,讓你吃個夠。”

蕭一航哼一聲,撇著嘴道:“你是該好好慰問一下你兄弟了。”

蕭一航昨天回家真被他媽拿拖鞋抽了一頓,還好他從小挨打挨習慣了,皮實抗揍。現在他能跑這麼快,他爸媽功不可沒。加上有江傾陽的提醒,他媽甩飛一隻鞋,第二隻還沒脫下時,他人就已經光速衝回了房間。

然後就聽見他媽站在門口哐哐敲門,大罵:“我整整等了仨月才買到的香水!噴都沒噴呢你就給我霍霍完了!你個敗家玩意兒那麼多香水你非拿這瓶是吧!!”

蕭家是軍人世家,蕭父蕭母都是正兒八經海軍出身,脾氣也是個頂個兒的暴,不知怎麼就正正得負生出了他這麼個缺心眼兒的漏風皮夾克。

皮夾克也是真覺得委屈,他這邊挨打就算了,徐妍還說他身上熏得像台行走的蚊香機。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氣,大半夜爬起來給江傾陽打電話求安慰,說好的今天中午一起溜出去好好搓一頓,結果又被臨時變卦地拖來陪向菀。

他怎麼說的來著?

“向菀今天是第一次在食堂吃飯,一個人孤零零的多不好,不仗義。”

怎麼就孤零零了?不是還有徐妍呢嗎?

中午一看,這不還有鐘洺呢嗎?

孤零零無人問津無人暖的是你兄弟我吧。蕭一航心道。

-

另一邊,送彆幾個女孩,鐘洺獨自走回國際部。

他今天想約向菀吃飯,其實是因為英國那邊即將到來的一場考試,如果順利,他會直接拿到錄取函。

但這也意味著,他將與向菀分彆,提前赴英讀書。

國際部樓下有一大片銀杏樹,這個時節已經有大片葉子泛了黃。

鐘洺在樹下獨自站了會兒,而後單手抄進兜裡,掏出了口袋裡的那個首飾盒。

他不是沒想過爭取的。

......

開學前一周。

鐘父得知鐘洺擅自轉了學校後,大發雷霆。

而鐘洺先斬後奏,早就料到這麼一天,反而坦然,“我的成績,在哪兒讀不是一樣?”

“我是在問你的成績嗎!”鐘父指著他,嗓音勃然,“我是問你為什麼轉去辰邶!”

鐘洺沉默。

鐘父又道:“我告訴你,你現在給我老老實實讀書,大學去英國念,畢了業留在那邊把家裡的生意打點好,在那之前你其他什麼心思都不要有!”

鐘洺平靜開口:“國內的大學有什麼問題嗎?”

“我要你去熟悉英國的市場、以後接管在英國的生意!你在國內怎麼熟悉?!我真應該高中就把你送出去!”

鐘洺的父親早年靠歌舞團發家後,就開始逐漸轉行做實業投資。領域、地域均不設限,生意也是越做越大。隨著資產的不斷遷出,他也打起了海外市場的想法,前幾年在英國投資工廠開了分公司。

但國外行情畢竟有所不同,先後幾波資金追加進去仍舊毫無起色。而如今他從政的身份,加之也不願放棄國內穩定的現金流,令他分身乏術,國外大小事項一直都交由職業經理人統管,終究不夠放心。

“我畢業後,會按你說的接管公司,但不會去英國。”鐘洺再次開口的聲音仍是平靜的。

“那你大學也要給我去英國讀!”

“如果我拒絕呢?”

“你也要看看你有沒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本!”鐘父把茶杯“啪”地一聲擱在桌上,

“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一百多萬買條項鏈,不是送你媽,你拿去做慈善了?

“還有之前我讓你出國讀高中,你死活不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裡想什麼?看你成績一直不錯,我也懶得管你。

“但你給我想清楚,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老子給你的!”

你給我的,你問過我想不想要嗎?

鐘洺很想問出這個一直壓在他心底的問題。

但他終究沒有。

這是十八年來父子間的第一次對峙。鐘洺自小成績優異,待人謙和,也從不曾忤逆長輩。

這些年來,他們一直扮演著安排與被安排的角色。

而鐘洺也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父親讓他往左,他不會往右,反正都是路,往左往右又有什麼所謂?

他對安排給他的所有,都習以為常又遊刃有餘地照單全收。

可當他得知向菀轉回普高時,轉學的決定幾乎是一瞬間做下的。

死寂一般的沉默在偌大的房間裡蔓延,最後隻餘下牆壁上那個西洋古董掛鐘發出的滴答、滴答的聲音,又過了不知多久,他才緩緩開口:

“轉學手續已經辦完了,我會從辰邶的普高班轉去國際班,先讓我把高中讀完吧。”

......

一陣微風吹過,一片銀杏落葉打著轉兒飄落到他肩頭,又滑向地麵。

鐘洺思緒回攏,輕輕打開首飾盒。

黑色絲絨底座之上,一條滿鑽芭蕾女孩項鏈閃閃發光。

他想送給她的。

他曾經想,如果她收了,那他一定儘一切辦法留在她身邊。

可他明明也知道她不會。

這麼多年,不是沒有男生喜歡她,但隻要表現出心意,她便會有意疏離和逃避。他知道,這是她溫和拒絕彆人的方式,就像今天她拒絕那個男生一樣,溫和、禮貌,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餘地。

就像,他請她的朋友們吃飯,感謝他們讓她感到開心,感謝他們對她的陪伴和照顧,人前她不會駁他的好意,事後卻一定又要將錢還給他。

就像今天...

久到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把自己裝進了一個柔軟的殼裡,無論誰接觸起來都是溫柔和善的,可卻再無人見過她真實的樣子。

他也從不是例外的那一個。

也許,現在並不是合適的時間吧。

他把盒子扣好,重新放回口袋。

向菀,等我三年好嗎,我會爭取提前畢業,到時你也讀大學了。

我一定留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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