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豪宅客房內, 芮一禾躺在床上,閉上眼睛。額頭上貼著的透明雪花像是融化一般,慢慢沒入皮膚之中。玩家們皆守在床邊, 防止意外出現。
芮一禾的意識漸漸沉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循著忽然出現的一束光,向前走去。她發現自己站在一間逼仄的房子裡, 床上躺著一排孩子。五個男孩, 兩個女孩。最大的孩子已經十五六歲,最小的才剛剛出生歲。因為長期吃不飽飯,個個麵黃肌瘦,一條薄被無法取暖,孩子們的臉凍得通紅。
但他們也有辦法,比如抱在一起取暖。唯有一個身量嬌小的女孩被排斥在外, 睡在床鋪的邊緣。她臉上長著紅斑, 像織得過密的蛛網一般密布半張臉。凍得蜷縮起來, 在夜裡瑟瑟發抖,十分可憐。
芮一禾隻是一個旁觀者, 什麼都不能做。
床上的兩個女孩裡,有一個是餘錦貝。芮一禾猜測是臉上長紅斑的小姑娘。
張根苗講的故事裡,沒有太多的細枝末, 比如餘錦貝臉上的紅斑, 對他來說就是不重要的回憶。
早上起床,小姑娘上山割豬草, 村裡的小孩見到她大多遠遠的避開,少部分會拿小石頭丟她。
這都是因為餘錦貝臉上長有奇怪的紅斑, 村裡的醫生說可能會傳染給彆人。所以就連爹媽也從不抱她, 哥哥姐姐和弟弟從不帶她玩。除吩咐她做事的時候, 她在家裡就像是一個隱形人。
就連吃飯,也是單獨抱著碗在門口站著。
不管在外麵怎麼被欺負,家裡人都絕不會幫她出頭。
隻有鄰居寡婦家的哥哥張根苗,見到餘錦貝的時候會笑一笑。芮一禾作為一個旁觀者,很清楚張根苗為什麼接近餘錦貝。
不是因為可憐小姑娘,而是因為小姑娘好騙。隻用跟她說幾好句話,她就會節省下為數不多的糧食給自己送來,甚至會上山下河弄來吃的。這對身體不好張根苗來說,幾乎可以救命。
十三歲的時候,餘錦貝爬樹摘果子,摔下來傷到臉。膿血流出來,紅斑消失,留下一塊不明顯的傷疤。
終於,餘錦貝變得和村裡人一樣了。
旁觀的芮一禾感覺到壓抑的氣氛稍微變得歡快一些。這個沉默寡言的消瘦姑娘,歡喜不已的看著水中的倒影。雖然家裡麵的人對她的態度沒什麼變化,她也覺得高興。
有一天的黃昏,她在回家的路上被不知名的人拖進稻草叢裡。月亮很圓,她覺得很痛。
這可能是一種新的欺負人的方式,她已經習慣了。但她下意識的知道,此事不能告訴任何人,且她也想不到能告訴誰。看來……臉上的疤痕消失也不全是好事。
沒過多久,她和外出打工回家的根苗哥悄悄的戀愛了。懵懵懂懂,卻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之前每一天過得有多壓抑,現在的快樂就多麼的珍貴。
新年一過,張根苗去城裡打工,告訴餘錦貝,我賺到錢就回來娶你。
餘錦貝天真的問,你不能帶我一起走嗎?
張根苗三言兩語哄住她。
又過兩年,張根苗回家隻說沒賺到錢,讓她等一等。接著,為給哥哥們娶媳婦,餘錦貝被爹媽賣給鄰村的一戶人家。
媽把她送出門的時候說,他打你,你就忍著。等生出男孩就好了。
餘錦貝垂著頭,“媽,你抱抱我好不好?”
聲音太小,媽沒聽見,匆忙去迎接客人。
一個很凶的男人拿著錢把她領走,去鄰村。男人脾氣很差,在她進屋之前,先狠狠的打她。
餘錦貝蜷縮在柴堆旁,沉默的忍受著疼痛,聽到對方問。
“要聽話知不知道?”
她點頭。
男人說:“婆娘就要打,越打越聽話。”
然後她被男人摁到薄板床上,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但並不是什麼大事,她已經習慣了。
“你說話怎麼結結巴巴的?算了,能生孩子就行。”
男人走了,一個很凶的婦人揪著她的頭發,把她扯起來,“你還以為自己是來享福的嗎?快點,去給我做飯。”
夜晚,她一個人坐在床上,呆滯的看著窗外的月亮,想起根苗哥告訴她的,外麵的世界。然後把頭埋進自己的膝蓋裡,滾燙的淚水落進衣衫裡。
可憐的姑娘!
芮一禾相信任何人親眼目睹餘錦貝的遭遇,都不會無動於衷。她伸手想要碰一碰餘錦貝的枯黃的頭發,卻被一股力量猛地往後拉。
場景轉換,又是一個黃昏。還是在同一個房間裡,卻不見餘錦貝。兩根條凳上有一卷草席,裡麵有東西在蠕動。過了一會,變形的頭顱從草席裡探出來,鮮紅的眼睛看著窗外。看到天邊的暗色,也看到窗外神情冷淡的男人。
戴著一頂草帽,穿著粗布衣服。有著雪白的皮膚,眉心處一點紅痣。這卻絕不是村裡的人。
他是……
芮一禾猛地驚醒,抓著綿軟的被子平複心情。
單小野沒見過芮老板如此失態的模樣,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我沒事,”芮一禾用袖子擦拭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水,看了一眼門外,“第五……弗蘭克還在外麵嗎?”
單小野本來想說,她睡著期間,自己和羅家兄妹在很短的時間內,先後受到襲擊。但敏銳察覺到,芮老板可能發現什麼重要的發現,便將已經到嘴邊的話咽下去。
並且告誡自己,遇到情況先自己分析,不能總依賴芮老板答疑解惑。
“在的……”
芮一禾點頭,在客廳旁邊的書房裡找到第五朝朗。她從趴在餐桌上奮筆疾書的蘭茜身旁路過時,低頭看了一眼,發現對方寫的是檢討書。
芮一禾:“……”引路使也不好當啊!
第五朝朗正在敲擊電腦鍵盤,旁邊的打印機吐出一張表格,全是芮一禾不認識的符號。她開門見山的說:“我在餘錦貝的記憶裡看到了你。”
第五朝朗抬起頭,“沒什麼好奇怪的……種種跡象表明,我很久之前,來過這個副本。”
芮一禾坐下來,“什麼叫做種種跡象表明?就算時隔太久,你忘記了很多事情。但也該有工作筆記之類的東西可以翻一翻吧?”她覺得凡是產生過交集,再相遇肯定會有模糊的印象。當然,她不會腦洞大開的認為引路使是什麼邪惡**oss。而是猜測,引路使在三十多年之前,曾經進過“拍喜”副本。
也就是說,張根苗上一次能封印餘錦貝,離不開玩家的幫助。
“沒有什麼工作筆記,”第五朝朗停下敲擊鍵盤的動作,蹙著眉頭說:“十幾年前,我在一個a等級副本的探索中,遭遇突發事故。在靈界醒來時,缺失了部分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