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2 / 2)

呂修貞相貌本就英俊,燭火之下更顯得溫潤,麵容皎潔,散發著和田玉一般的光澤。

呂夫人見狀,便有了三分底氣,說:“你好好想想該怎麼說,明天見了公主,把姿態放低些,好生向她賠罪,當初還未成婚時,她還是很中意你的,想來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淡忘了……”

她越說越覺得這事兒靠譜:“高燕燕已經死了,我也被她打了,你再主動上門賠罪,大不了被她打幾下,行個禮,公主心裡邊即便有再大的火氣,到時候也該消了。”

呂修貞回想起新婚時清河公主溫柔靜美的模樣,不禁心頭溫軟:“靜柔她本就是柔淑和善的性子。”

母子二人正做著夢呢,外邊便有人前來回話,道是公主府那邊來人了,請駙馬即刻過去。

呂修貞早就有千言萬語想同清河公主說,隻是礙於清河公主交待的時間,不曾過去驚擾,現下聽那邊來喚,便再也按捺不得,匆忙間同母親道彆,往清河公主府中去。

清河公主做了一場噩夢,眼見那個與自己同名同姓、麵容相仿的女子慘死,心中怒意濤濤、如有火焚,如何也消弭不去。

她甚至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感悟,那或許不是夢,而是另一個世界裡慘死的自己。

清河公主起身更衣往前廳去,杜女官在外回稟一聲,不多時便見垂簾一掀,幾個仆婢抬著幾口檀木箱子到了廊下,回話說:“公主未出嫁前佩戴過的玉佩和吊墜都在這兒了。”

清河公主頷首,又聽人來稟,道是此前呂家家主差人送了信來,盼請公主一覽。

若送信之人是呂夫人,又或者是呂修貞,清河公主看都不看,便會將其投入爐中,但呂家家主……

她略一遲疑,終究道:“呈上來吧。”

書信匆匆寫就,並不很長,通篇唯有請罪之辭,自陳有失察不敬之過,卻沒說什麼求情的話。

“可憐天下父母心,”清河公主不禁搖頭,感慨說:“假使呂修貞能學到呂大人半分氣度胸襟,也不至於此。”

她沒再多說,吩咐人將書信收起,坐在廳中飲著茶,抬頭看天際那彎殘月。

烏雲密密麻麻的縈繞在側,大抵是很快便要起雨了。

正是初春時節,晚間仍覺涼意襲人,杜女官吩咐人備了暖爐過來,又另點了香,融融暖意與沁人香氣交雜在一起,肢體與皮膚仿佛也同時舒展開了。

約莫過了兩刻鐘時間,便有人前來通稟,道是駙馬已至,正在外等候公主傳喚。

清河公主心下冷笑,信手扶正肩上狐裘,正襟危坐道:“傳他過來。”

呂修貞從前見到清河公主有多嫌惡厭煩,現下便有多愧疚懊惱,順著長廊走進內院,瞥見身披狐裘端坐椅上的清河公主之後,他目光霎時間亮了起來,心中柔情萬千,快走幾步到了近前,語氣含情:“靜柔!”

清河公主沒想到他忽然間叫起自己名字來,聽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皺眉看他一眼,嫌惡道:“呂修貞,你是吃錯藥了嗎?我的名字豈是你能叫的。”

呂修貞聽得微怔,見她神情冷漠,如染冰霜,再回想起新婚時她鮮妍柔淑的模樣,心口便鈍鈍的痛了起來。

當年她救了自己性命,而自己又是怎麼回報她的?

是他把當初溫柔純真的公主變成這樣的啊!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心頭悔恨翻湧,口中更是苦澀難言,呂修貞心中五味俱全,苦不堪言,癡癡地注視她半晌,忽然一掀衣擺,跪在她麵前,柔聲喚道:“靜柔——我知道我沒有資格這麼叫你,但是請你一定要聽我說完!”

他深情款款的說:“當年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救我的人是你,不是高燕燕,我的恩人是你,亦不是高燕燕,可恨我被小人蒙蔽,居然做了那麼多傷害你、侮辱你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歉意才好!”

“……”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不解的看著他,說:“高燕燕被我下令杖殺了,你不生氣?”

“我怎麼會跟你生氣?即便她現在還活著,我也必然饒她不得的!”

呂修貞聽她提起高燕燕,眉宇間霎時湧上一股戾氣,含恨道:“若非那賤人挑唆,霸占你的功勞,你我豈會如此?當年她便非善類,現下又如此惡毒狡詐,這等卑賤女子死不足惜!”

“……”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想不明白:“你不是喜歡她嗎?”

“我心中所思所想,唯有公主一人而已!”

呂修貞情緒激動起來,慌忙解釋道:“若非那賤人狡猾,將公主的功勞霸占,我豈會理會她?現下她既伏誅,各歸本位,我厭惡她都來不及,如何還會在意?”

“……”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怔楞半晌,終於明白過來:“哦,我知道了,此前你覺得高燕燕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喜歡她,現在知道真正的救命恩人是我,所以就喜歡我?”

“不,”呂修貞溫聲糾正她說:“我喜歡的一直都是公主,隻是此前被高氏花言巧語所蒙蔽,一時愛錯了人。”

清河公主目光複雜的看著他。

呂修貞深情款款的注視著她。

良久過去,清河公主道:“你還記得你那塊玉佩的形狀、材質嗎?”

呂修貞笑道:“我怎麼會忘?自然是記在心裡的。”

清河公主頷首,向他示意廊下那幾口檀木箱子:“去把它找出來。”

呂修貞愕然:“現在嗎?”

清河公主說:“對,就現在。”

兩口箱子都被打開,燈火輝煌,夜色明徹,但見珠玉生輝,溫潤難掩。

呂修貞半蹲下身,一枚枚的翻閱過去,清河公主便坐在椅上等,視線冷冷的覷著他,眸底意味不明。

約莫過了一刻鐘時間,呂修貞目光忽的一亮,聲音雀躍道:“找到了!”

他手執著一枚藍田玉佩站起身來,眸光溫柔看向清河公主,笑意盈盈:“果然是在這裡。”

說完,又有些惋惜:“公主既還收著這玉佩,怎麼不早些拿出來?鬨出這樣一場誤會,實在不美,倒叫高氏鑽了空子,平白惹得你我夫妻生隙。”

清河公主道:“我說過的,玉佩還在,當年被救的人是你,為辨彆救命恩人究竟是誰,不該由你開口向我討要這玉佩的嗎?現在怎麼又成了我的過失?”

呂修貞見她麵有不虞,語氣亦冷,忙柔和了神色,說:“都是我的錯,不提了不提了。過去的事情都叫它過去吧,以後我必然會好好對待公主的!”

他將那枚玉佩遞與旁邊婢女,後者呈到清河公主麵前去,清河公主撚著玉佩絲絛將其提起,端詳幾眼之後,淡淡搖頭道:“過不去。”

她轉目去看呂修貞,笑的譏誚:“腦子進水冷待於我的是你,成婚一月納妾的是你,辱蔑皇家、大逆不道的是你——敢情就是你把我往泥裡踩,期間順帶著納了個美妾,還搞出了庶子,現在真相大白,又跟我說算了,過去的都叫它過去?這話不該是受委屈的人說嗎,怎麼就能從你嘴裡邊冒出來?以後——你也配跟我提以後?!”

呂修貞聽得訕訕,忙作揖道:“此事的確是我有過,還望公主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計較……”

清河公主全然不接這一茬,隻提著那枚玉佩,冷冷道:“這便是當年那枚玉佩,是嗎?”

呂修貞眸光溫柔,輕聲道:“自然是。”

清河公主隨手將那枚玉佩扔到了院子裡。

呂修貞看得一驚,趕忙到外邊去撿:“公主這是做什麼?”

清河公主以手支頤,蹙眉道:“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高燕燕說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時,你愛的人是她,知道我才是你當年的救命恩人時,愛的人又變成了我,敢情你愛的不是固定的一個人,而是當年的救命恩人?”

呂修貞被她問住,呆滯無言。

清河公主繼續道:“我真的很好奇,假使當年救你的是個男人,那你怎麼辦?萬一正遇上一頭牛一隻豹子救了你,又該怎麼辦?你對於救命之恩的報答方式,便唯有以身相許這一個嗎?”

呂修貞如遭雷擊,口中訥訥,竟無言以對。

清河公主便站起身來,踱步到長廊中,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搖頭道:“呂修貞,你沒那麼值錢,真的。你的身體不值錢,碰過高燕燕,我嫌臟,你的愛更不值錢,隨隨便便再冒出個救命恩人來,說不得你就跟她私奔了。我不需要你為了當年之事與我做夫妻。我當年救你,是一時善心,覺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今日說要跟我過後半輩子好好待我,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她言辭犀利,直接將呂修貞覆蓋在表麵的那層假麵掀開,皮肉分離,血肉模糊,正口舌糾纏、不知如何言說之時,卻聽空中忽然亮起一道雪色閃電,旋即便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

這場醞釀了大半夜的春雨,終於在此時姍姍而來。

清河公主抬頭看天,春雨細如牛毛,自空中簌簌落下,旋即雨水更急,落地有聲,打在屋頂劈啪作響。

她心有所感,目光虛飄,喃喃道:“那時候也下了這樣一場雨……”

杜女官幾人聽得不明所以,呂修貞更是摸不著頭腦,近前幾步,深情道:“靜柔?”

清河公主猛然回過神來,神情一凜,冷冷道:“堵上他的嘴,傳杖!”

仆從們聽得微怔,旋即會意,近前去將呂修貞按住,另有人尋了東西來堵住他嘴。

呂修貞猝不及防,尤且還在掙紮:“靜柔,你要做什麼?!”

說完,便被按倒在了地上。

清河公主立於廊下,抑製住心火,從唇齒間吐出一個字來:“打!”

府兵恭敬道:“請問公主,打多少?”

呂修貞嘴被堵住,劇烈掙紮著,滿臉央求的看著她。

恰如夢中的欒靜柔。

同樣的大雨,同樣的人,身份卻顛倒了。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清河公主唇邊露出一個縹緲而冷冽的笑:“打死為止!”

作者有話要說:不是用公主劇情水文呀,而是這是皇帝們教育成果的一部分,也是第一個故事的小標題,要是三兩筆帶過,就會顯得很虛_(:з」∠)_

ps:駙馬終於死啦,這部分情節過去了,都給我喊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