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2)

馬家爺倆在頂上飆戲,親衛站在一邊尷尬的低著頭,假裝自己是個透明人。

好在朱元璋也沒打算為難老二,把桌上地圖一卷,說:“去把你侄女接進來,這丫頭回來有一陣兒了,說起來我還沒見過呢。”

“是。”常山王恭敬應了,又道:“說起來,兒子也還沒見過這苦命的侄女呢!”

他轉身出營,大步往門口那兒去,相隔一段距離,便見門前跪著個身量矮一些的女孩兒,她後邊跪著兩個婢女,仿佛是妻子身邊的人,他常年在外打仗,一時間叫不上來名字,就是覺得臉熟。

常山王一見後邊倆人,就覺得這事兒穩了,適時的掛上一臉焦急,快走幾步將李惠兒攙扶起來,責備左右說:“會不會辦事,就看著我侄女兒在這兒跪著?脖子上頂的是腦袋還是夜壺?!”

守衛趕忙稱罪,秋月秋蘭見了自家郡王,心裡便鬆一口氣,也隨之行禮請罪。

“不怪他們,是我自己要跪在這兒的。”

李惠兒忙解釋說:“這裡是軍營重地,我貿然過來,隻怕不太妥當,沒有得到爺爺允許,不敢擅自進入,更不敢起身……”

常山王這才低頭打量這半道冒出來的侄女,隻瞧了一眼,他眼皮子就跟著猛地一跳,難怪媳婦信上說這丫頭長得像老太太,看這眉毛眼睛、看這圓臉盤子,這還真是像!

我的媽呀,這種閨女都不知道珍惜,馬老大你完蛋了!

等死吧,沒救了!

常山王瞬間心潮澎湃,眼淚卻在這時候流出來了,他抬起袖子胡亂擦了一把,哽咽道:“像你祖母!”

每一個見到她的人好像都會這麼說。

李惠兒沒見過祖母,隻是聽二嬸三嬸提及,說那是個慈愛的老太太,待下寬厚,老爺子發脾氣要殺人時,也時常是她勸慰,斯人已逝,卻有這麼多人記掛著她,也實在可以說是一件幸事了。

一個見到與亡母麵容相似的少女時便忍不住流淚的人,即便是壞,隻怕也壞不到哪兒去,至於她爹……

算了,不提也罷。

常山王也明白過猶不及,很快便停了淚,領著她往軍營裡邊走,語氣憐惜不已:“你這孩子命也是苦,遇上唐氏那等不知羞恥的賤人,生生被她耽誤了十多年,大哥大嫂也是糊塗,豬油蒙心,不要親生女兒,竟一味的去偏袒那個野種!”

李惠兒聽他說完,便覺心頭發酸,能理解她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偏偏她的親生父母理解不了呢?

又或者說,世間會選擇那麼做的人本就少之又少,為什麼偏偏她的父母就是那種人呢?!

上天待她何等不公!

李惠兒小聲啜泣著,向二叔道謝。

常山王知道分寸,沒繼續在她身上下功夫,而是看向秋蘭,沉聲道:“你是我府裡出去的人,斷斷沒有到外邊叫人欺負的道理,彆管他是什麼舅爺,便是天王老子,也沒道理委屈了你去!”

秋蘭知道常山王向來言出必行,絕無虛言,心下動容,感激道:“奴婢多謝郡王!”

常山王前邊領路,進營房前特意又擠出來兩滴眼淚掛在腮上,好叫老爺子覺得自己孝順老娘,然後帶著點哭腔,說:“爹,果真是自家血脈,惠兒跟我娘長得一個模樣……”

朱元璋瞟了他一眼,不屑一顧的跟空間裡邊的老夥計們說:“馬老二演戲上癮,說哭就哭,不開個戲精學院當老師可惜了。”

皇帝們聽得忍俊不禁,下一瞬營房的帳子一打,李惠兒從常山王後邊走出來,恭恭敬敬的跪下去給老爺子磕頭,聲音脆生生的:“惠兒給爺爺請安!”

說完,又抬起頭來。

“啊呀!”朱元璋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他老淚縱橫,緊盯著麵前女孩兒定定端詳了半晌,哽咽著說:“是像老馬。”

這話常山王聽見了,隻是沒有多想,隻當老爹是一時嘴瓢,說錯了。

空間內皇帝們卻知道他說的是馬皇後。

倒也沒人笑他。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常山王站在一邊看著老爹摟著剛認回來的侄女兒失聲痛哭、對著她的臉看了又看,就覺得馬老大跟大嫂這對神仙cp要be,再看老爹連今天西山大營的早會都沒去,拉著侄女兒的手一邊流眼淚、一邊不厭其煩的聽那女孩兒說回來之後受了多少委屈、大哥大嫂做的有多過分、譚老大有多麼狂妄無禮,就覺得可能馬老大跟大嫂可能不僅僅是要be,而且還會be的相當慘烈。

行吧。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常山王不禁無動於衷,還想吹吹口哨等著看熱鬨。

隻是眼見著大半天過去,李惠兒將該說的都說完了,老爺子還坐在那兒流眼淚,不知怎麼,心裡邊忽然就難受起來了。

老太太是他親娘,老人家去了,他肯定是想的,但是當兒子的都沒心沒肺,娶了媳婦有了兒女之後,想的也就少了。

但老爺子不一樣。

他真就是長長久久的惦念著老太太。

常山王心裡邊特彆不是滋味,到旁邊去,低聲勸道:“爹,你這個樣子,我娘地下有知,也該難受了。”

朱元璋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沒好氣道:“她難受個屁,早就投胎了!”

“……”常山王:“?????”

然後朱元璋胡亂抹了把眼淚,越想越氣不過,順勢又踹了他一腳:“養你們這個沒用東西,一天天除了乾飯就是惹老子生氣,早知今日,還養你們乾什麼!”

“……”常山王:“?????”

關我什麼事?打馬老大去啊!

寒葉飄逸灑滿我的臉,我爹粗暴傷透我的心!

常山王心裡鬱卒,倒不敢跟老子抱怨,不易察覺的揉了揉屁股,詢問道:“那老爺子,您還去早會嗎?”

“不去了!”朱元璋大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冷笑道:“叫人收拾東西,咱們馬上就回宮去!這群王八羔子,老子不在家要翻天了,不給他們幾巴掌,都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

常山王一聽他這麼說,心裡邊霎時間就劈裡啪啦的放起了禮花,不敢叫老爺子瞧出來,說了句“兒子下去吩咐”,走出營門之後方才叉著腰無聲大笑。

李惠兒今日是第一次見祖父,本以為他會是個極其威嚴刻板的老人,卻不想竟會這樣慈愛,幾次出言勸慰自己,發話要幫自己主持公道。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準備同爺爺一道回去,這時候就見營房東側忽然開了一道小門,有個人悄無聲息的進來,低聲在老爺子耳邊說:“常山王在外邊笑,看起來挺高興的。”

李惠兒:“……”

朱元璋被氣笑了,隨手抓起個茶杯砸在門框上,咆哮道:“給老子滾,再辦事拖拖拉拉的連你一起收拾了!”

常山王立馬就把臉上笑容收起來了,隔著門老老實實的說了聲“是”,趕忙去令一眾扈從集結待命,馬上準備出發。

朱元璋與常山王都是騎馬來的,李惠兒與秋月、秋蘭卻是乘坐馬車而來,常山王知道妻子身邊的仆婢多半都會騎馬,還以為老爺子會叫秋蘭騎馬載著李惠兒,沒想到老爺子真是心疼孫女,叫她仍舊坐著馬車回去,自己騎馬晃晃悠悠的跟她說著話。

朱元璋是苦出身,下地種過莊稼,寺廟裡放過牛,他知道底層百姓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這時候同李惠兒說起鄉下事情,不會叫她覺得那是上位者居高臨下的憐憫打探,反而有種與村裡的老爺爺坐在一起說話的感覺。

李惠兒說:“家裡收成好的時候,也會做豆腐,隻是李家沒有石磨,整個村裡也隻有那麼一個,全村人都想做豆腐,得去挨號才行,有時候運氣不好,就得晚上去推磨,剛做出來的豆腐軟軟嫩嫩的,切一點黃瓜絲,撒一點點鹽,可好吃了!”

朱元璋附和說:“還能出豆漿,那東西沉一會兒頂上就結成皮兒了,撒點糖上去,也好吃!”

李惠兒聽得高興起來:“我喜歡喝豆漿,隻是李家做得少,我分不到多少,不過現在都好了……”

朱元璋笑眯眯的聽著,爺孫倆不時的說笑幾句,氣氛頗為和睦,而在另一邊廢世子那兒,就不是這樣風平浪靜了。

譚老大聽秋蘭說要去找白氏主持公道,找白氏不行就要去找吳王,當即就嚇破了膽,顫顫巍巍的走到譚氏那兒去求救,一腦袋血將譚氏嚇了個夠嗆。

“你個沒出息的種子,家裡邊納的還不夠多嗎?就差沒掉到女人窩裡了!”

譚氏聽罷氣極,罵他道:“這都是什麼時候了,你怎麼淨給我惹事?招惹哪個婢女不好,偏偏要招惹你外甥女身邊的,偏偏那婢女又是白氏給的,我看你真是嫌命太長了!”

譚老大帶著哭腔喊了聲“姐姐”,見譚氏不為所動,臉上便添了幾分委屈,往地上一坐,慘叫著喊疼。

譚氏原還惱怒,聽他這麼說,便慌了神:“怎麼回事?有那麼嚴重嗎?”

譚老大回過身去,譚氏便瞧見他後背衣衫上染了大片血跡,捂著嘴驚呼一聲,趕忙吩咐人去請大夫:“那婢女心也太狠了,這不是想害人性命嗎!”

已經沒了一個弟弟,對於僅剩的那個,譚氏報以十二分的關懷與憐惜,招呼他趕緊起來坐下,又令人多掌幾盞燈來,細瞧他後腦傷口,旋即一疊聲的叫人準備熱水,說是待會兒清洗要用。

秋蘭那一下打的狠,隻是譚老大運氣好才沒死,饒是如此,後腦勺上也是血肉外翻,猙獰可怖。

譚氏仔細瞧了一眼,便不忍再看下去,雖是仍在埋怨,語調卻輕柔許多:“你啊,也不是小孩子了,什麼時候才能叫我省點心?”

譚老大隻是哭求:“姐姐救我,那丫頭真要是跑到白氏那兒胡說八道怎麼辦,叫老爺子知道了還不扒我的皮?!”

譚氏知道白氏脾氣,也了解老爺子性情,這事兒要是被捅到那倆人耳朵裡就算是完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那丫頭把事情宣揚出去之前控製住,防患於未然。

前前後後經曆的事情那麼多,譚氏也算是長了教訓,沒敢貿然動手,而是叫人去請丈夫過來,叫他幫著拿主意。

廢世子今晚心情很不好。

畢竟他丟掉的是皇太子之位以及近在咫尺的萬裡江山,不是一瓶酒、一張煎餅。

要不是因為那晚跟老爺子吵架,他也不會丟掉世子之位。

他是為什麼跟老爺子吵架?

老爺子讓他納妾,為馬家開枝散葉,他執意不肯。

當天晚上世子之位就沒了。

現在皇太子之位也飛了。

廢世子心裡恨,也怨,至於恨的怨的究竟是那時候糊塗的自己還是妻子,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廢世子獨坐窗前,捫心自問,重來一次,他還會堅定的拒絕老爺子嗎?

廢世子遲疑了。

也是在這一刹那,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愛蓮房,但是她終究比不過萬裡江山。

可是他明白的太遲了。

如果再給他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他一定不會再跟老爺子頂嘴了!

可是沒有如果。

廢世子哈哈大笑,笑的柳氏心裡發毛,笑到最後流下眼淚,無聲飲泣,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在絕望與困頓之中睡下了。

事已至此,怨憤不甘又有什麼用?

且怨憤不甘的不隻是他,還有柳氏。

到手的榮華富貴飛了。

本來她是能進宮當娘娘的,隻是這會兒看這個架勢,能不能當側妃都得打個問號。

看一眼睡夢中尤且皺著眉頭的廢世子,柳氏無聲的歎一口氣,拉上被子,合眼睡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邊忽的有人敲門,腳步匆匆,聲音很急:“郡王,郡王?郡王妃請您過去!”

柳氏聽得煩死了,睡得迷迷糊糊,還強撐著賢淑殼子,說:“郡王快去瞧瞧吧,郡王妃必然是有要事才來請您的……”

話音未落,便聽廢世子在她耳邊不耐煩道:“她又發什麼瘋?!”

柳氏一下子就清醒了。

什麼鬼,他居然舍得這麼罵自己的心肝小甜甜?

難道說自己升職加薪的機會終於來了?!

柳氏猛地坐起身來,雙目湛湛的盯著身邊男人看,廢世子揉了揉眼睛,眉宇間仍舊有鬱色停留,語氣略略緩和了些:“知道是什麼事嗎?”

譚氏身邊傳話的人不想廢世子今晚竟如此粗暴,渾然不似從前那般關懷備至,呆愣了幾瞬,方才小心道:“不知,郡王妃說您一去便知。”

“麻煩!”廢世子臉色鐵青,穿著中衣下床,柳氏覷著他臉色,小心服侍他穿上靴子,又聽他含怒道:“總是深更半夜鬨事,沒個安寧,這種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柳氏賠著笑不敢出聲,心裡邊卻覺得郡王妃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想想也是,那女人害的郡王丟了皇太子之位,郡王怕都要恨死她了,怎麼還會再寵愛她?

自己出頭的日子就要到了!

廢世子其實不想發脾氣的,隻是想想傍晚時分副統領說的那幾句話,再回想白氏一行人被接進宮的場景,心頭便覺有一把烈火在熊熊燃燒,不受控製的開始遷怒到譚氏身上。

什麼時候才能消停一點?

世子之位沒了,皇太子之位飛了,真得把我作死,你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