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1 / 2)

統帥被擒,指揮係統陷入崩潰狀態,被分割開的北朝士兵很快陷入惶恐,紛紛開始後退,而這種態勢一旦開始,想要遏製住便難了。

劉徹令人乘勝追擊,再撈一波功勳,眼見南朝士卒壓了過來,便下令麾下士卒停下,不必再與眾人爭功。

有北齊此次南征的統帥在手,屬於他們的功勳已經是板上釘釘,任誰都都不走了。

一個初出茅廬的千夫長竟率領麾下士卒擒下了北朝統帥,消息傳回建康,朝堂上也是一片沸騰。

南朝文風鼎盛,紙醉金迷,卻不長於軍武,這些年來為應對北朝南攻疲於奔命,何曾想過己方竟也會有乘勝追擊的時候?

大殿之上,皇帝龍顏大悅,親自問起宴弘光身份,聽聞此人乃是忠義之後,父親亦是死於戰場,神情感慨,當即便下令追諡其父宴綱為安陽縣公,又破格提升宴弘光為從五品遊擊將軍。

加封其父為安陽縣公,乃是有意抬一抬宴家門第,破格提升宴弘光為從五品遊擊將軍,便是看重這少年英才,著意重用了。

劉徹還未返回建康受勳,朝廷的賞賜便先一步到了,除去金銀之外,又另外賞賜一座府邸,叫宴弘光在建康安家。

關樸與關晟聽聞哥哥建功立業,不日便將返回建康,自是喜不自勝,再聽人提及兄長戰場上的英姿勃發,難免心生向往,隻恨自己年幼,不得手持弓/弩,馳騁疆場。

……

自從劉徹出發,黎江雪便陷入了焦急的等待之中,她雖然知道前世宴弘光便是在此次戰爭中嶄露頭角,然而此時此刻,卻也不由得開始心慌憂慮。

萬一今生跟前世不一樣了呢?

萬一因為自己的插手,宴弘光的人生軌跡也發生了變化呢?

黎江雪心下惴惴,正覺不安,忽聽外邊仆婢前來回話,道是夫人有請。

黎江雪更衣往母親院中去了,進門之後,便見韋夫人端坐椅上,眉宇間蘊含著幾分滿意,覷了女兒一眼,輕聲道:“算你沒看走眼,那個宴弘光,倒真是有幾分本領……”

話音落地,她身旁嬤嬤便笑道:“夫人這是說玩笑話呢,宴公子初出茅廬,便大敗北齊軍隊,擒拿其大軍統帥,連當今天子都稱頌不已,又豈是有幾分本事所能形容的?”

韋夫人聽到此處,臉上也不覺添了幾分笑意,卻還是自持身份,不肯多誇幾句。

黎江雪卻是已然怔住,呆愣許久,方才回神,喜道:“表哥勝了嗎?他竟還擒住了北齊統帥?!”

這可是前世也沒有發生的事情呀!

可見她的重生的確給他的人生軌跡帶來了影響,隻是那影響卻是好的、正麵的!

黎江雪喜不自勝,雙眸含情,依依看著母親,近前去拉她衣袖:“娘,當初你說倘若表哥能建功立業,便成全我們二人,現下他已經做到了,您是不是也該兌現承諾了?”

韋夫人當日肯在背後出力、替女兒的心上人謀了千夫長職位,便是有意成全他們,隻是現下見宴弘光如此勇武出眾,反倒遲疑起來。

老話說善騎者墜於馬、善水者溺於水、善飲者醉於酒,善戰者歿於殺,這個宴弘光的確出挑,隻是出挑太過,未必就是件好事。

出頭的椽子先爛,有了這回的事情,倘若戰事再起,他必得出征,這次他僥幸勝了,下次,下下次呢?

若是輸了一次,不禁先前功績化為烏有,說不定還會丟掉小命,屆時自己女兒豈不就成了寡婦?

且宴家的門第未免也太低了些。

再則,現下宴弘光正是聲名鵲起的時候,黎家嫁女過去,傳揚出去倒成了有意投機新貴,於家聲也不利,倒不如再等等看看,若他真是個好的,過段時間熱度消了,再將婚事訂下。

韋夫人心頭思忖萬千,知道女兒性情執拗,倒不顯露,隻說:“此事我自會與你爹提及,試探他的心意,你卻不能貿然開口,免得惹他生氣,反倒攪和了這樁好事。”

黎江雪也知道父親因為當年之事一直對情郎心懷芥蒂,並不多想,歡歡喜喜的應了,嬌聲道:“娘,你待我真好!”

韋夫人撫了撫女兒嬌俏麵龐,微微笑了起來。

等到了晚上,黎東山回到府裡,韋夫人便提起宴弘光之事來,剛說了個頭兒,黎東山便滿臉不悅,揮袖道:“狗屎運罷了,他能撞上一次,難道還能撞上兩次?休要再提此人!”

韋夫人自己雖也覺得這一戰有運氣的成分在,然而聽丈夫這樣貶低女兒的心上人,難免心覺不悅:“這運氣難道是誰都有的?偏是他擒下北朝皇子,可見是上天眷顧,他本人亦有才乾。”

這話不說還好,黎東山聽完之後,立即就想起自己當年躊躇滿誌出征卻被北朝打成狗、虧得表哥宴綱相救才能全須全尾回來的事情來。

因為這件事,他被幾個庶弟笑話了多少年,不僅深恨宴綱,連帶著也極為不喜宴弘光,當年是為著老爺子才肯收留那小子,這會兒老爺子都死了,乾脆就眼不見心不煩,連宴弘光的消息都不想聽。

可老天偏就是愛同他作對,越是不喜歡什麼,就越容易遇見什麼,這回宴弘光走了狗屎運大敗北朝,滿朝堂都是讚譽聲,他想堵住耳朵不聽都不行。

現下回到家裡,妻子仍舊喋喋不休提起此人,黎東山大為惱怒,拍案道:“算他有些微薄才氣又如何?有閒心在這兒誇彆人兒子,不如好好教導自己兒子!還有江雪,也是十四五歲的大姑娘了,叫她有點閨閣小姐的樣子,多跟妹妹學學,江月比她還小呢,出口成章,誰見了都說端莊雅秀……”

黎江雪最不喜歡父親拿自己跟庶妹比較,韋夫人隻會更加不喜,雖說名為姐妹,可黎江月那卑賤庶女怎麼能跟自己嫡親的骨肉比?

也就是丈夫耳根子軟,一味偏愛妾侍,將鬱氏娘倆捧在手心寵的跟什麼似的。

韋夫人臉上寒氣更重:“老爺倒真真是看重鬱氏,既如此,當年又何必娶我,叫鬱氏與你為妻不就是了?!”

現下韋家勢大,黎東山見狀,心中雖有不滿,也隻得低頭告饒,半摟半哄的說了幾句,又道:“我今日見了曹兄,也見了信平,那孩子著實出挑,配咱們江雪倒也使得。曹兄不欲叫他匆匆出仕,且在家中養望,屆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說完還給了韋夫人個甜棗吃:“我聽說這兩個月江雪都沒怎麼出門?可見是孩子大了,也懂事了。”

曹家乃是江東名門,門第較之黎家更高,且曹家在中樞的力量也更大,這樣的門第,宴家給他們提鞋都不配。

韋夫人心下有了計較,當下不再提宴弘光之事,想著回去試探一下女兒心意,若她待宴弘光之心當真堅如磐石,便再去想辦法,若是不然,還是曹家更勝一籌。

……

韋夫人心裡算盤打得滴溜溜轉,卻不想第二日黎東山到了愛妾鬱夫人處,竟又聽到了

宴弘光的名姓。

“秋靜,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黎東山眉頭緊皺,隱有不悅:“江月乃是我黎家女兒,出身何等尊貴,怎麼能嫁去宴家那樣的破敗門戶?宴弘光他也配!”

“老爺,您先彆急,且聽我慢慢說。”

鬱夫人挽起衣袖,露出半截皓腕,含笑為他斟酒:“將江月嫁與此人,好處有三。其一,便是挽回您的名聲。”

黎東山神情疑惑,又聽鬱夫人徐徐道:“這些年您故意磨礪於弘光,便是希望他明白梅花香自苦寒來的道理,您是一番好心,可是外人不知道呀?還有些小人在外邊說您忘恩負義,辜負了宴家的恩情,現下您將掌上明珠嫁給弘光,締結兩家之好,這些個流言豈不立即便會消弭下去?”

黎東山的臉色略微好看了些。

鬱夫人見狀,便繼續道:“其二呢,則是為了黎家。這些年您疏遠宴弘光,是為了成就他,可這道理他自己能不能明白呢?萬一他被小人挑唆,覺得您真是那種忘恩負義之徒,又該如何?萬一他此後得勢,報複咱們家,又該如何是好?現下他初入朝堂,根基不穩,老爺若肯嫁女與他,他必定感激,老牌世家與武將新貴結合,相輔相成,互為助力,俱是雙贏,於黎家而言,不也是件好事?”

黎東山麵露思索,已然意動,再看向愛妾時,語氣便溫柔了些:“第三呢?”

“第三,便是咱們江月自己的心意了。”

說到此處,鬱夫人神色反倒有些遲疑,小心覷著黎東山臉色,低聲道:“此前大小姐提著鞭子將弘光打了一頓,聽說傷的可厲害呢,皮開肉綻,躺了半個多月才好,江月放心不下,令人去送傷藥,我這才知道她心意,也是我糊塗,當娘的人竟全然不知女兒心事。”

說到這兒,她麵露感傷,梨花帶雨:“東郎,我不介意宴家門第低,也不嫌棄宴弘光是粗俗武人,隻是因為江月一片真心,所以才想成全這孩子。就像你我當年,我是真心戀慕與你,才願意做你的妾侍,絕不是貪圖榮華……”

黎東山大為動容,伸臂摟住她嬌軀,柔聲道:“我明白的,秋靜,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鬱夫人淚眼朦朧,依偎在他懷裡,嘴角幾不可見的翹了起來。

第二日黎東山依依不舍的自愛妾房中離去,不多時,黎江月便去向生母問安,猶豫幾瞬,羞答答的不好開口。

鬱夫人看得笑了,愛憐的撫了撫女兒鬢邊發絲,柔聲道:“放心吧,成了。”

她擺擺手打發身邊人出去,語重心長道:“江月,什麼名聲、家格都是空的,真金白銀、握在手裡的權力才是真的,你彆看你爹給你大姐姐相看的都是什麼世家名門,說的難聽點,純粹就是驢糞蛋表麵光,這建康看似繁華,實則不堪一擊,亂世之中,手握兵權的男人才最靠得住。”

鬱夫人是個身體力行的生存主義者,黎江月也是,英武不凡的表哥再加上遠大前程,她很樂意有這樣一樁婚事。

……

劉徹初回建康,便被人引著進宮去向皇帝奏對,聽慣了奏對的人忽然間得給彆人奏對,這感覺還真踏馬有點新奇。

從宮裡邊出去,他就想回家去瞧瞧兩個弟弟,哪知道剛出宮門,早已在那兒等候著的黎家人便迎了上來,十分恭謹客氣的將他請到了黎家去。

前來接人的乃是黎家總管、黎東山的心腹,昔年可能眼瞅著他打眼前經過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的,這會兒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分外殷勤熱切。

權勢動人心啊。

劉徹自己心裡邊也有數,自己這會兒隻能說是嶄露頭角,真正想作為一方勢力參與朝堂廝殺,他還不夠格兒。

還是得養精蓄銳,繼續同黎家虛與委蛇,默默積蓄力量才行。

萬般思忖都隻是一瞬間,他臉上旋即掛上笑意,吩咐等在宮門外的侍從回家去給兩個弟弟送信,自己則同管家寒暄著,騎馬往黎家去。

管家來這兒之前便做好了挨他冷眼的準備,在頂級門閥家裡乾了幾十年,得誌便猖狂的例子他見得多了,現下見這位新鮮出爐的遊擊將軍不驕不餒,姿態和藹,心下驚詫之餘,便愈加恭謹起來。

劉徹在宴弘光的記憶裡邊翻了翻,也就是當年他作為宴綱遺孤進入黎家的時候對方給過這麼大的歡迎陣仗。

黎東山終於不再是那張死人臉了,韋夫人一向刻板的臉色也添了幾分笑意,鬱夫人隨從在後,笑意盈盈,黎家幾兄弟熱情的像是見到了親兄弟,府裡邊幾個年紀大點的姑娘終於也不再是啞巴,學會開口叫表哥了。

劉徹在心裡啐了一口,跟老夥計們說:“看這群王八蛋多虛偽!”

轉過頭去,臉色便掛上了略顯生澀又誠摯的笑意:“還要多謝叔父這些年來的諄諄教誨……叔母的關愛之情我自然也是記得的,還有表弟表妹們……我的功勳,黎家要占一半!”

皇帝們:“……”

禁止職業虛偽大師參賽。

黎東山那日被鬱夫人勸了一回,也覺得愛妾所說言之有理——這時候就能顯露出語言的藝術了。

韋夫人想說動丈夫撮合女兒和宴弘光的婚事,鬱夫人的目的與她相同,但是韋夫人養尊處優慣了,放不下身段說軟話,勸慰也隻是乾巴巴的那幾句,譬如宴弘光有多出色之類的,黎東山聽了隻會覺得不舒服,並且想起當年戰場上的慘白。

相較之下,鬱夫人就真真是解語花了,萬事都從黎家和黎東山的角度出發,什麼這麼乾能給你增添美名啦,能讓黎家多個助益啦,三言兩語就把黎東山忽悠瘸了。

今日黎東山設宴請宴弘光過來,便是有意要修補關係,也看看他此刻態度,若是不曾記恨,又對自己足夠恭敬的話,將愛女嫁給他倒也使得。

細細回想,他也有幾年沒正眼瞧過這個恩人之子了,現下定睛去看,倒真覺得這年輕人相貌出挑,一表人才,且又有功勳加身,錯非出身低些,怕早就被建康名門打破頭搶回去當女婿了。

再坐在一起說會兒話,又覺得這個宴弘光跟他老爹不一樣,嘴皮子靈活,話總能說到人心坎上,聽著那叫一個舒服。

黎東山心中幾番考校,便定了主意,催著幾個兒子去讀書,又跟身邊一妻一妾道:“我們爺倆說話,你們女人家彆在這兒,行了,帶著孩子們回去吧。”

韋夫人隻當他是想同宴弘光拉拉關係,不曾多想,鬱夫人跟黎江月卻知道黎東山想說的是什麼,母女倆對視一眼,眸光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