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2 / 2)

李世民扶住女兒小腿,笑眯眯的捏了捏他的臉,站起身來,正色道:“走吧。”

南京應天府內,孟太後及一乾朝臣正對這位新君翹首以待。

首都東京失陷之後該當如何、被金人擄走的欽徽二帝該當如何,此後本朝應該南退還是北進,應當求和還是主戰,應天府內眾說紛紜,誰都說服不了誰。

隻是因為先前欽徽二帝遺風,主和派與投降派難免占據上風,主戰派艱難支撐,隻希望李綱此去順遂,能說動康王勿要如先前二帝那般一心投降。

沒錯,經曆了前兩位皇帝之後,主戰派們的底線已經被拉的無限之低——膽小沒關係,怯懦沒關係,想議和也沒關係,隻要彆投降,陛下就是萬古未有之聖君。

李綱走後,宗澤難免憂心忡忡,向兒子宗穎感慨說:“隻希望康王有高祖之風,勿要如……”

他歎一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宗穎神情黯然,顯然並不對李綱此去抱有很大的希望。

靖康元年二月,宗澤與金人十三戰皆勝,上疏朝廷請求調動諸道府合圍東京,又發書於附近幾個州郡的駐軍統領,請求共同出軍,結果那幾人皆不予理睬,宗澤孤軍奮戰,然而饒是如此,卻也未曾遭逢一敗,隻是究竟將孤兵少,不得不中途後退。

靖康之役發生後,宗澤得知欽徽二帝為金人所擄,當即率軍奔赴滑州,經過黎陽,意圖渡過黃河,堵住金人退路,然而勤王之師竟無一隊到達,隻得黯然作罷。

而此時,宗澤也已經是位六十九歲高齡的老人了。

剛剛才遭逢靖康之役,按照曆史上既定的時間,明年這位抗金名將便會過世,死前大喊三聲“渡河”,旋即溘然長辭!

李世民騎術精湛,李綱更是馬上將軍,魏氏出身武家,騎術自然出眾,隻是一雙小兒女年幼,路上顛簸過甚,怕會吃不消。

欽徽二帝都被金人擄掠北上,太宗皇帝的後代便隻留下康王這一支在國域之內,細細數之,也不過康王與其長子兩名男嗣而已。

李綱雖急於同康王往南京應天府去,此時卻也不敢多催,康王年輕體健,自無大礙,可若是因此害的康王世子出了什麼問題,他豈非百死難贖?

魏氏深明大義,如此過了一上午,午間停下歇息時,便道:“應天府諸事甚急,太後獨木難支,殿下早去一日,天下便早安定一日,您隻管與李學士先行,妾身與兩個孩兒隨後便到。”

李世民初見愛妻,相處的時間連一日都沒有,難免不舍與她分離,當下出聲挽留。

魏氏卻正色道:“正值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殿下早日往應天府去主持大局,於天下黎庶而言便是最大幸事,又何必礙於妻小在此,作小兒女情態?隻消留下一半衛戍扈從,妾身自能帶著兩個孩子順利抵達應天府。”

李世民注視著麵前妻子熟悉的麵龐,腦海中回想起的卻是昔年玄武門之變時她與自己一起登上城樓、勉勵士兵的舊事。

他的愛妻、他的觀音婢從來都不是依附於他的柔弱蒲柳,而是能與他並肩作戰的夥伴,也唯有這樣的女子,才能夠與他並肩而立,共賞大唐萬裡江山。

他微微一笑,不再堅持,隻叮囑說:“路上小心,萬萬保重。”

魏氏笑容恬靜,柔聲道:“夫君也是。”

李綱眼見這樣深明大義的康王妃,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周易》講否極泰來,是說運氣壞到了極點就會開始轉好,是不是上天也覺得大慫已經慫到了極點,接連出了兩名極品皇帝,現在終於決定給他們一對出類拔萃的帝後夫妻?

不行,回去得找個廟拜一拜,這種事不信不行的。

李世民與李綱辭彆魏氏和兩個小兒,輕裝簡行,飛馬奔赴南京應天府。

一行人午後出發,接連趕路一夜,第二日清晨時候,天剛剛亮便順利抵達應天府。

欽徽二帝都被金人一窩端了,宗室除去康王一家外無一幸免,此次李世民入應天府,便是受皇太後之令前來繼位。

李綱有意先行入城,令百官來迎,李世民搖頭否決,麵色肅穆,沉聲道:“先帶我往宗將軍府上拜見。”

李綱先是微怔,旋即濕了眼眶,恭聲應道:“是。”

說完,撥馬往宗澤府上去。

時間還有些早,宗府的門房臉上還有些未曾散去的倦色,聽聞有人前來拜會,忙近前詢問來者是誰,見是自家老爺的熟人李綱,神情中更添幾分恭敬,正想問他身邊這年輕人是誰,怎的未曾見過,忽的想李綱擔了個什麼差事,兩腿霎時間便軟了。

“康王殿下……”

李世民輕輕頷首,又問道:“宗將軍可在府中?”

仆從忙不迭前去通稟,李世民則與李綱一道入內,將將走進前廳,便見一鬢發斑白的老者滿臉訝色,神情激動的迎了出來,正是宗澤。

他也是前不久才起身,聽人回稟,道是李綱李學士與康王殿下一道來訪,還當是自己聽錯了。

李綱親自去迎康王入京,此事宗澤自然知曉,隻是這一行人如何會來得這麼快,又怎麼不先入行宮向皇太後問安,反倒先往自己府中來?

這是個顯而易見的政治信號。

這位年輕的、宗室中唯一幸免於難的康王殿下,顯然是主張北伐、收複失地的,否則,又何必初入應天府便往自己府中來?

宗澤迅速想明白此事,心緒大為激蕩,眼眶隨之濕了,正待躬身行禮,卻見康王殿下先一步向自己鄭重一禮,彎下身去。

宗澤忙道:“殿下不可!”說完,自己跪了下去。

李世民一把將他攙住,堅持道:“將軍抱忠義之誌,為國忘家,目睹君父之陷於塗淖之後數日間舉義兵十萬餘人,如此大義,還請受構一拜!”

宗澤年近七旬,為國家風裡來雨裡去幾十載,君主不解,同僚惑之,隻憑一腔熱血維持至今,現下聽康王遠道而來如此讚許稱慕,豈能不動容感念?

再思及靖康之恥,家國之辱,當下愴然泣下,語不成聲,李世民與李綱亦是垂淚,哽咽不已。

山河傾覆,生靈塗炭,這等慘烈時節,早不該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了。

宗澤迎了李世民往內室去就坐,這一次李世民沒再推辭,往上手落座,李綱在側相陪,仆婢送了熱茶過來,旋即便合上門扉,讓內裡三人安靜議事。

靖康之役才過去不久,幾人難免提及此事,再之後,不免說起當時行軍諸事乃至於東京應對之法。

宗澤見康王英明神武,有太/祖皇帝之風,又兼他此時乃是帝位的唯一繼承人,不免婉言規勸,希望他不要重蹈覆轍,李綱在側,也隨之附和,隻是說著說著,話題就變了味兒。

宗澤道:“金人弱於文義,卻也有其過人之處,純粹野蠻式的驍勇,往往能……”

李世民搖頭,嗤之以鼻道:“烏合之眾而已,又何須懼之?我隻需率領一支輕騎深入敵中,攻之射之,賊自亂耳,屆時乘勝追擊,必然叫其潰敗退卻!”

宗澤:“……”

李綱:“……”

雖說前兩位皇帝是菜逼,專心投降不想打仗,但康王殿下你也沒必要這樣吧。

過猶不及了啊喂!

大慫還能不能更好了,上天還能不能派個正常點的皇帝過來?!

算了,好戰總比愛投降好。

宗澤跟李綱的心情有些複雜,李世民卻隻是笑,並不過多解釋,事實勝於雄辯,他相信以後這二人會相信自己的。

李世民在宗澤府上停留了一個時辰,便起身辭彆,往宮中去拜見皇太後孟氏。

同時,百官聞訊前來拜見新君。

孟太後是個苦命的女人,出身名門,品貌端莊,隻是因為太過端莊持重,不為愛逛青樓的昏德公所喜,被廢黜出宮,可是禍兮福之所倚,也是因此她躲過了一劫,沒被金人劫掠北上,當真是一啄一飲,皆有天定。

此時見了李世民,孟太後並不驕矜自詡,和顏悅色的與他說了會兒話,談及靖康之役時,終於落下淚來。

“婦道人家,身居宮外,不知朝政該當如何,隻盼新君聲名,光複河山,迎回二帝,血靖康之恥。”

李世民麵有戚色,恭敬應聲。

百官之中有消息靈通之人,聽聞康王入京之後便先往宗澤府上拜見,就知他乃是傾向於主戰一係,暗自皺眉之餘,又覺得這位康王殿下未免太過天真,說的更直白一些,就是沒遭受過金人的毒打。

到底是年輕人,吃幾回虧就知道了。

皇太後下了懿旨,康王又是宗室之中僅存的太宗之後,百官自無異議,是年五月一日,康王趙構於南京應天府即位,改年號為建炎,遙尊北方二帝之後,登基稱帝,又冊嫡母孟氏為皇太後,正妃魏氏為皇後,世子趙澤為皇太子,幼女趙長寧為晉陽公主。

新帝登基之後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清查投敵叛國之人,從重罰之。

宰相李邦彥力主割地求和,留守東京之時,竟下令處死向金軍營中開炮的士兵,辱國之甚,著去其官,抄沒家產,滿門抄斬;

開封府尹徐秉哲為討好金人,大肆搜捕東京婦女,整車整車的運往金軍營帳,著去其官,抄沒家產,滿門抄斬;

吏部尚書王時庸叛逃金朝,為其開門引路,奴顏婢膝,人稱金人外公,著去其官,抄沒家產,滿門抄斬……

新帝剛剛登基,便殺了個人頭滾滾,投降派與主和派人心惶惶,紛紛上疏抗議,本朝向來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陛下何以如此?

李世民微微一笑,旋即冷下臉去,當庭傳杖,令刑杖四十,進言者二十餘人,其中過半被打斷了脊骨,最後起身不得,滿身血跡,被拖出了前殿。

滿朝臣工一時寂靜無言,主和派噤若寒蟬,主戰派卻是目露雀躍歡欣。

李世民淡淡道:“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時移世易,規矩自然要變。”

有文官戰戰兢兢近前,顫聲道:“陛下,祖宗之法豈可變更?”

李世民道:“祖宗之時,可曾有過靖康之恥?”

一時滿殿寂靜,無人做聲。

宗澤年老,眼見新君一掃沉屙,朝局大有煥然一新之態,心中鬱結儘釋,當即便上疏請求領軍出征。

李世民卻知曉原本曆史上這位老將唯有一年壽數而已,當下再三挽留,請他負責節製禁軍與南京守軍,同時,又將一項任務交付與他。

宗澤聽後怔楞良久,最後起身鄭重拜道:“臣領命,必不敢有負陛下所托。”

卯時中(早晨六點),天光將亮,宗澤披掛整齊,往新帝寢宮清明殿前去敲鐘,三聲之後,往寢殿之內去,揚聲喊道:“趙構,你可還記得靖康之恥嗎?”

新帝起身,聲音硬如磐石:“一日未曾雪恥,一日不敢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