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2 / 2)

他心知自己大限已到,隻是宗輔、宗弼等人還不曾歸國,隻得強行硬撐,唯恐再出現什麼意外,甚至都不許唐括皇後在側侍奉,隻留下親信侍從看顧左右,趁著自己清醒的時候早做安排,為繼任者掃平障礙。

宗輔、宗弼等人聽金太宗身邊親信道是陛下近來不太好,尚且有些不信,待到了宮中,見到躺在塌上大口喘息著,麵色蒼白、隻剩下一把骨頭的金太宗,著實吃了一驚,愕然跪地,問皇叔近來如何。

金太宗病的嚴重,連視力都有些模糊,眯起眼睛之後,方才辨認出來者是誰。

一直提在心頭的那口氣終於散了下去,他示意侍從將自己攙扶起來,旋即下令傳召太/祖、太宗後人來此,自己有話吩咐。

親信知曉他已經到了油儘燈枯的時候,含著眼淚應了。

不多時,該來的都來了,唐括皇後手裡緊緊地捏著一方手帕,眸色幽暗,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丈夫。

金□□倚在靠枕上,雙目無神的望向頭頂床帳,像是離開水的魚一樣,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如此過了片刻,他轉過頭去,雙目戀戀不舍的在長子完顏宗磐臉上短暫停滯,很快又逼著自己狠下心腸,將目光轉向太/祖諸子。

宗輔、宗弼、宗雋、宗敏……

視線迅速在眾人臉上掃過,金太宗很快定下心來,咳嗽幾聲,咽下一口血後,伸手道:“宗弼,到我身邊來!”

話音落地,殿中其餘人神色各異,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到了宗弼身上。

完顏宗弼心下大喜,臉上卻不敢顯露分毫,麵有悲色,恭敬應聲之後,起身到金太宗床前跪下:“侄兒在!”

金太宗撫著他的頭頂,話卻是對其餘人說的:“皇兄第四子宗弼,人品貴重,屢建功勳,合宜承繼大統,今日我冊立他為諳班勃極烈,你們誰有異議?!”

底下傳來一陣小聲的議論,卻無人抬高聲音反對。

金太宗輕輕頷首,像是了結了一件心事一般,迅速道:“我之後以梁王宗弼為諳班勃極烈,宗弼之後,當立者為我兒宗磐!”

完顏宗弼心頭轉著數個主意,隻是這時候肉都要掉到嘴裡去了,他沒理由節外生枝,當即便流淚道:“皇叔所言,侄兒必定銘記於心,絕不辜負皇叔厚愛,更不敢輕慢宗磐半分!”

完顏宗磐與唐括皇後站在一側,不知道該覺得失落還是該覺得高興。

金太宗卻在這時候轉向他們,叮囑道:“宗磐,你叔父以你為諳班勃極烈,你之後還/政於□□之後,立亶兒為諳班勃極烈!”

完顏宗磐悶聲道:“是,兒子記住了!”

蒲察氏拉著完顏亶的小手,幾不可見的鬆了口氣。

此後金太宗又有諸多安排,從宗室的加恩與懲處,到接下來與宋國的交戰接觸,不一而足。

這些話大抵已經在他心頭盤旋過若乾次,現下信手拈來,極為流暢,眾人見他臉上似乎添了幾分血色,言語也愈發順暢,心頭不禁浮現出幾分悲意。

誰都看得出來,他已經是強弩之末,現下如此,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金太宗自己也知道,長長的說完一席話之後,又低頭看宗弼,流淚道:“大金建國不過十餘年,宗弼,不要叫它亡在你手裡啊!”

宗弼道:“是!”

金太宗又向宗輔伸手,將他的手掌遞到宗弼手中,諄諄教誨道:“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大金風雨飄搖,正是最危難的時候,千萬不要彼此內訌,空耗國力,知道嗎?!”

宗輔心下冷笑。

皇叔,被殺了全家的不是你,你自然說得輕巧話!

表麵上卻也含淚點頭。

金太宗目光欣慰的點點頭,大喊了幾聲“好”,便大睜著雙眼,就此中斷了呼吸!

完顏宗弼怔了幾瞬,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探他鼻息,驚愕之後,很快大哭出聲:“皇叔大行了!”

低頭抽泣之時,唇角卻悄無聲息的翹了起來。

唐括皇後兩腿一軟,跌坐在地,完顏宗磐陪在母親身邊,望向宗弼的眼神中有難以掩飾的敵意與仇視。

宗輔麵無表情的跪在地上,目光不易察覺的自某幾家宗室臉上劃過。

殿中人神色各異,表麵上哭聲四起,暗地裡心懷鬼胎,金太宗臨死前期盼不已的兄弟齊心,注定是不能夠了。

早在上京發生動亂的時候,李世民便接到了消息,早早有所安排,現下城中細作聽聞金太宗大行,立時便行動起來,按照此前布置,散發風聲出去。

陛下表麵上將皇位傳位梁王宗弼,實際上隻是用他來當靶子罷了,叫他當皇帝,此前附從宗乾作亂的宗室能安心嗎?

不止呢,聽說梁王為了平安回京,甚至不惜殺害同被俘虜的宗室——這種人誰敢信他?

還有啊,我猜梁王登位之後,很快就會報複那些反對贖他回來的人!

宗輔三太子的家小都沒了,即便再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生下來呢,等梁王死了,太/祖一係後繼無人,皇位還不是要傳到太宗嫡子手中去?

那群年輕狐狸再怎麼狡猾,怕也鬥不過大行皇帝這個老辣獵人!

金太宗嫡子完顏宗磐麾下的某個謀臣歸家之後,便見愛妾滿臉惶恐,侍奉他脫去披風之後,不安道:“我聽底下人來回話,都說是風向不對,梁王向來恩怨分明,此前上京阻止贖他回京之人眾多,還因此惹出了一場大戰,他真能毫不記恨?畢竟當初,皇後與嫡皇子可都是坐山觀虎鬥呀……”

說完,又講起近來市井之間流傳頗廣的那些傳言。

那謀臣聽罷,眉頭便擰個疙瘩,把剛脫下的披風穿回去,轉身出門去求見完顏宗磐。

遊牧民族可沒有中原那麼多忌諱,說兵變就兵變,殺父弑兄都沒什麼了不得的,更彆說是殺個把子侄了!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誰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係在彆人的一念之間?

市井之間的傳言完顏宗磐也聽說了,本就對宗弼極為不滿,再聽那謀臣說完,便更加添了幾分搞事的想法。

隻是他向來敬重父親,記得金太宗臨終前的遺言,惴惴不安前去問唐括皇後該當如何。

唐括皇後唯有冷笑:“癡兒,今日你不殺宗弼,來日宗弼必定殺你!”

她道:“你父親這些年是如何為你籌謀,一心希望你能成為諳班勃極烈的,你難道不知道?他是個死心眼,放不下大金山河,又不肯對侄子痛下殺手,這才有今日局麵,他尚且如此,你猜梁王想不想叫自己親兒當諳班勃極烈?你猜梁王有沒有你父親那樣的情操,能為大金犧牲親兒利益?!”

字字句句都紮在完顏宗磐心上。

他眉宇間盈蕩著幾分陰鷙,神情幾轉,終於定下心來:“還請母後助我!”

有人挑唆完顏宗磐起事,另有人挑唆宗弼生疑。

某個犯了罪從南邊逃來的宋人力勸宗弼先下手為強,如若不然,一定會成為唐括皇後母子的刀下亡魂。

宗弼畢竟也是名將良才,聞言便下令將那宋人押下處死:“皇叔大行,內憂外患,這時候你攛掇我對皇叔留下的孤兒寡母動手,是何居心?!若是錯殺此二人,隻怕大金立時便要亂起來了!”

“梁王,我這可都是為您好啊!”

那宋人分辯道:“您剛剛抵達上京沒多久,手下有多少勢力,暗地裡又得罪過多少人?可唐括皇後和嫡皇子卻在這兒紮根數年,您捫心自問,真是鬨將起來,大行皇帝留下的親信到底是聽您的,還是聽唐括皇後的?!”

宗弼神色陰晴不定,不曾言語,隻是揮一揮手,示意下屬將他放開。

那宋人見狀,便知他心中亦有猜疑,眼珠轉了一轉,又低聲進言道:“梁王若是不信,我倒有一妙計,唐括皇後若要對您動手,必然不敢公然為之,您隻需……”

宗弼眉頭鬱色微鬆,讚許的看他一眼,頷首道:“便依你之見!”

七日之後,金太宗的祭禮之上,宗弼飲下毒酒身亡。

唐括皇後作為金太宗之妻、皇室裡地位最為尊崇的女人出麵主事,要求依從金太宗臨終所言,冊立嫡皇子完顏宗磐為新君。

正當一眾宗室朝臣神情驚愕、猝不及防時,宗弼卻帶著一眾親隨,臉色陰沉的出現在喪儀上。

死的隻是一名替身而已。

但唐括皇後和完顏宗磐想殺他卻是真的!

金太宗臨終之前艱難維係起來的完顏氏皇族霎時間分崩離析,四分五裂!

事發之後七日,李世民接到了細作傳書。

唐括皇後與完顏宗磐作為太宗嫡係,在上京城中擁有天然的地利因素,饒是宗弼早有準備,也吃了暗虧,倉皇逃走時中了一箭,而宗輔卻聯合鬆散宗室發難,與此同時,被幽禁在五國城的宗乾也不安分,殺死看守他的金人,被親信趁亂救走……

總而言之,隻一個亂字罷了。

鐵板一塊的金國是狼,四分五裂的金國狗都不如。

李世民將那封密信燒掉,莞爾輕笑,站起身來活動一下筋骨,便聽殿外傳來侍從們的問安聲。

不多時,玉雪可愛的小公主邁著小步子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

李世民仿佛受了當心一箭,嗚嗚嗚我的崽崽真可愛鴨!!!

保母們看小公主走的還算穩當,便不曾阻攔,眼見著她投到年輕官家懷裡去,方才暗鬆口氣,悄無聲息的後退幾步,叫這父女二人相處。

李世民嫻熟的將女兒抱起,親親她小臉蛋,轉頭便帶著她出去散步,宮裡邊呆的沒意思,索性就出宮往宗澤府上閒逛。

他到的也巧,宗家人正吃飯,嶽飛也在。

李世民吩咐眾人不必拘禮,抱著小公主落座之後,又問道:“鵬舉怎麼也在這兒?”

嶽飛笑道:“今日宗帥孫兒生辰,老人家不欲大辦,隻叫臣來湊個熱鬨。”

“是嗎。”李世民不曾想還是個特殊日子,視線一掃,便見宗澤兒媳婦身邊坐著個五六歲的男孩子,眉宇間隱約透著將門之子的英氣,他愛屋及烏,笑吟吟的問了句:“叫什麼名字啊?”

那男孩子也不拘謹,站起身來,落落大方道:“回稟官家,小子名叫宗正,正大光明的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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