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滿將他拉住,軟語勸道:“殿下隱瞞了身份,又不曾大張旗鼓,禦史和言官們怎麼會知道?再則,我哪兒敢用那些個庸脂俗粉來敷衍您?春風樓裡今晚有一位清倌掛牌出閣,據說是震閣之寶,鴇母對外吹的山響,說是天仙也不過如此了……”
皇太子沒到過這種地方,倒覺得有些新鮮,折扇打開掩住口鼻,蹙著眉頭,叫閔滿領著走了進去。
包間隻對京中的達官顯貴開放,閔滿早就以自己的名義占了一個,鴇母知曉他身份,親自前來請安,送了時興瓜果,再見閔滿坐於次席,對主坐上的清貴男子分外恭敬,自然會意,吹捧之詞不要錢似的往前送。
皇太子厭惡她身上的脂粉氣,潛意識裡也覺得這地方臟,正待打發她離去,閔滿卻不肯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媽媽,你不是想為你那嬌養著的女兒尋個可托終身之人嗎?今日貴人在此,我打包票你找不到更好的人選了!”
鴇母迎來送往多年,拔下一根眼睫毛都是空的,隱約猜到了皇太子身份,畢恭畢敬的福了福身,轉身打發人去請茂珠兒姑娘來。
皇太子待的滿心不耐,起身想要離開,門扉便在這時候從外打開,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婢前邊開路,進門之後分列左右,輕輕將門前那層薄紗帳掀開,從後走出來一個婀娜纖巧、嬌柔剔透的少女來。
屋裡點著香,風打門外吹進來,那香氣隨之漂浮,她身上仿佛也籠罩著一層朦朧霧氣,恰如江南煙雨、牡丹含露,讓人不自覺的放輕呼吸,唯恐驚嚇到這露珠一般嬌怯楚楚的美人兒。
皇太子看得癡了,閔滿也是為之失神,暗覺惋惜——早知道這個茂珠兒竟有這般美貌,他何必推給皇太子,自己受用了不是更好?
懊悔與不舍接連襲來,閔滿在自己手臂上掐了把,強迫自己回神,轉眼間皇太子看得眼珠子都拔不出來了,這才生了幾分安慰,有失必有得,把皇太子哄好,可比得個美人來的要緊多了!
他與鴇母皆是乖覺,眼見皇太子相中了茂珠兒,便不繼續留在此處礙眼,告一聲罪,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屋內隻留下皇太子和茂珠兒兩個人,皇太子慢慢回過神來,目光卻仿佛沁著光,專注的盯著茂珠兒不放:“你,你叫什麼名字?”
茂珠兒淺淺一笑,福了福身:“賤名隻恐有辱尊聽,貴人若不嫌棄,便喚奴家茂珠兒……”
皇太子見她這般纖巧嬌弱,仿佛一朵香雲、一枝嬌花,來一陣風都能吹散似的,說話的聲音也愈發溫柔,拍了拍身邊坐席,示意她落座,又道:“我聽你說話,仿佛是讀過書的?”
“是,”茂珠兒道:“年幼時也曾經讀過書,隻是後來家道中落,淪落至此……媽媽又請人教授我琴棋書畫。”
“這般才氣姿容,可憐墮入汙泥之中。”
皇太子心中不忍,愈發憐惜,試探著同她說起書畫經籍,更是大吃一驚,這位茂珠兒姑娘不僅美貌絕世,且才華橫溢,二人此前雖未相見,諸多事項之上卻是一般見解,暢談半夜,仍舊滔滔不絕,深有相見恨晚之感。
若隻是個尋常美人,一夜**之後便會被他丟到九霄雲外去,可茂珠兒跟那些庸脂俗粉截然不同,不僅美貌絕倫,更重要的是她懂他的心,明白他的苦楚和不易,她簡直就像是上天專門為他量身定製的解語花,字字句句都能說到他心裡去,這樣的女子,怎麼能慢待輕薄呢!
“茂珠兒,茂珠兒!”
皇太子憐惜不已的叫著她的名字:“跟我走吧!我會給你一個名分,讓你堂堂正正的出現在我的身邊!”
茂珠兒白皙麵龐上浮現出一抹苦笑,眼睫掛淚,輕輕搖頭:“茂珠兒是青樓女子,低賤如泥,不配出現在貴人身邊……”
皇太子愈發憐惜心痛:“你本來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若非你伯父那個畜生,你也不會……”
這樣一個遭逢不幸的絕世美人在麵前流淚,皇太子內心深處的保護欲瞬間膨脹起來,用力的握住她的手,震聲道:“跟我走吧!從今天起,你不再是青樓女子茂珠兒,而是忠勤伯府養在外邊的女兒,孤會奏請父皇,請求娶你做孤的側妃!”
“……父皇,側妃,貴人——難道你?!”
茂珠兒纖手驚抬,眸光驚喜,詫異的捂住了嘴。
皇太子被她這等嬌憨之態打動,又有種做了英雄的誌得意滿,哈哈大笑,欣然道:“你信不過彆人,難道還信不過孤嗎?!”
閔滿看得出皇太子對茂珠兒極為滿意,卻沒想到竟會滿意到這等地步,居然直接贖身帶了出來,還要給她個正經身份,送入宮中。
閔滿有些頭大,正遲疑著怎麼回話,皇太子卻看出了他眉宇間的猶疑,怫然不悅道:“忠勤伯府不願意幫孤這個忙嗎?!”
前期那麼多的投資都扔進去了,這時候閔滿沒法說不,再則,茂珠兒這樣得寵於皇太子,真要是以忠勤伯之女的名義進宮,對自家來說也未必就是壞事。
閔滿小心翼翼的覷一眼皇太子神色,苦笑著應了聲:“臣不敢,自當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茂珠兒眉眼含笑,柔情繾綣,眼波掃過皇宮方向時,眼底迅速掠過一抹漣漪,旋即消弭無蹤。
皇太子出宮之時神情鬱鬱,回宮之時卻是春風得意,皇太子妃此時正在書房習字,聽底下人回稟,唇角慢慢的勾了起來。
“直接送入了忠勤伯府,要給個正經出身,看這模樣,仿佛是很中意的。”
心腹送了兩碟點心過來,輕手輕腳的擺在案上:“可惜,東宮裡隻空著一個側妃之位了呢。”
皇太子妃眉毛微挑,笑意盎然:“把自己的難題變成彆人的難題,讓敵人自相殘殺,這就是二桃殺三士的精妙之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