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便在這時候睜開眼睛,神情誠懇拜了下去。
長孫無憂掩飾般的咳嗽一聲,悄悄問他:“你是不是許了很多個願望?”
李世民搖頭:“我隻許了一個願望。”
長孫無憂身體微微前傾,滿眼好奇:“什麼願望呀?”
李世民定定的看著她,認真道:“願我與我妻觀音婢情長到老,生死相隨,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這原本該是浪蕩子說來哄騙人的甜言蜜語,然而他說的這樣真摯,神情這樣誠懇,倒叫她心中生出一種千真萬確、絕無虛言的認知來。
心頭震動不言而喻,長孫無憂怔楞良久,方才回神,語氣動容,含了幾分更咽之意:“情長到老也就罷了,說後邊兩句做什麼?未免太過不詳。”
不詳麼?
可是觀音婢,當年我身染沉屙、臥病在床的時候,你陪伴左右,照拂湯藥,將毒藥帶在身上,對我說“若有不諱,亦不獨生”啊!
李世民回想往事,感慨萬千,拉住她手,含笑慰藉道:“來不及啦,我已經許完願了,收不回來了!”
長孫無憂對著他看了半晌,慢慢紅了眼眶:“你不是在哄我吧?這樣一個願望,竟許了這樣久?”
李世民笑吟吟的同她解釋:“我不哄你,也永遠都不會騙你。我怕這願望佛祖聽不見,前前後後許了好多遍,又怕他聽見了卻不為所動,便承諾他來日為他塑一座金身。”
長孫無憂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有禁住,眼淚奪眶而出,抬手胡亂擦了一把,抽泣道:“早知道我就不許那個願望了,兩個人許的一樣,白白浪費了一個願望……”
李世民取了帕子幫她拭淚:“嗨呀,也彆這麼認真嘛,萬一佛祖兩個願望都沒聽見呢!”
長孫無憂抬手給了他一下,抽抽搭搭,惋惜不已:“你說了那麼多遍,還許諾給他塑金身,他肯定聽見了!”
李世民忍著笑,見她哭成花貓,又覺得可憐可愛:“觀音婢,你許了什麼願?”
長孫無憂吸了吸鼻子:“就,就是舉案齊眉,白頭偕老啊!”
李世民長長的“哦”了一聲,神情戲謔,不無揶揄。
長孫無憂瞬間就沒了淚意,抄手要打:“要死了你李世民!笑笑笑,這有什麼好笑的?!”
李世民哈哈大笑,反應卻迅速,立馬從蒲團上彈起來,一抖衣袍,撒腿就跑。
長孫無憂也不哭了,橫眉立目追了出去,就見李世民剛出正殿便停了腳步。
光線昏暗,宛如黃昏,再往外邊一瞧,但見烏雲蔽日,不露天光,雷鳴聲自漫天陰雲之中隱約傳來。
“要下雨了啊。”
李世民低語一句,豆大的雨點便落了下來,打在屋頂劈啪作響,雷電一前一後迅猛抵達,風聲大作。
看這架勢,這場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
主持見狀,也差遣了小沙彌帶著二位貴客往客苑暫且歇息,待到雲銷雨霽之後,再行下山還家。
天空中陰雲密布,不見半分光彩,陰沉沉宛若薄夜,雨水的涼氣沁入到空氣之中,輾轉進了心肺,頗有些涼爽。
長孫無憂起初還在廊下觀雨,再後來雨下的實在太大,飛濺的雨水沾濕了裙角,她便不敢再在外停留,提著裙子到了內室裡去。
屋裡邊掌了燈,桌上擺著棋盤,李世民百無聊賴的趴在上邊敲棋子,見她過來,兩眼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好像是見到了什麼稀罕景兒一樣。
長孫無憂凶他:“你看什麼看?!”
李世民笑道:“當然是看你好看啊,彆人讓我看我還不稀得看呢。”
長孫無憂傲嬌的哼了一聲,卻又開心起來,轉頭在房間裡取了巾帕擦拭沾水的裙角,視線掃過擱在妝台上的那麵鏡子時,忽的身形頓住,如遭雷擊。
嗚嗚嗚她的妝花了,看起來活像隻花貓!
女孩子怎麼能在心愛的人麵前變成一隻花貓!
丟死人了!
長孫無憂看一眼趴在桌上仍舊注視著自己的李世民,再看一眼鏡中的自己,裙角也無心擦了,到桌前尋了隻凳子坐下,學著他的動作趴下了。
四目相對,兩人中間隔著一盞燈,約莫有一尺多遠。
長孫無憂垂頭喪氣道:“你剛才是不是在笑我臉花了?”
李世民搖頭。
長孫無憂不太相信,又有些期待:“真的?”
李世民笑,聲音低沉而輕柔:“很可愛。我從剛才開始,就很想親親你。”
長孫無憂眼眸微亮,又有些羞,不知如何應對,下意識彆過頭去,躲避般的臉朝向另一邊。
眨了幾下眼。
她又鼓足勇氣將臉轉了回去,看看左右沒人,才將兩手做成喇叭圍在唇邊,小小聲道:“不可以。屋裡太亮了,我會害羞的!”
李世民笑著合一下眼,同樣小小聲的回答她:“我知道。”
四目相對,長長的寂靜,誰都沒有說話。
長孫無憂被他這樣近的看著,出於女孩子可可愛愛的小心思,下意識就會覺得心慌,我的臉都成花貓了,是不是很不好看?
也不知道發髻亂了沒有。
嗨呀,好煩哦!
可是看他現在的神情,好像也沒有嫌棄的意思嘛!
外邊的雨聲仿佛變得小了,又仿佛沒有,可她心裡的聲音卻逐漸大了起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洶湧著,蠢蠢欲動。
長孫無憂悄悄給自己打氣,兩腮慢慢鼓了起來,她坐起身體,將桌上的那盞燈吹滅了。
一縷青煙嫋嫋漂浮到半空中去。
她伸手拉住近在咫尺的少年的衣袖,晃了幾晃後,輕輕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