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人在報仇這件事上都如此無措,怕做得不夠,還怕自己做得不對,又怕自己做得太多,左右為難。
鬱久霏聽完後揉揉鼻根,她應該知道欺騙劉阿姨的蟑螂在器官產業鏈裡扮演著什麼角色了——藥物,他喂給女兒的藥物或許是在趙淑芬死後重新研究試用的。
麻醉類藥物有很多種,其中不少都是被當作dupin買賣的,但凡不是對這個東西容忍度大的國家,一定會管製麻藥,防止病人成癮。
然而趙淑芬因為過敏死在了手術台上,可能那一次影響了貨物,所以後來他們對麻藥謹慎許多。
而有個醫院合作的定點藥店,對器官產業鏈來說非常重要,這意味著他們如果沒辦法把人送到醫院去處理的話,可以利用藥店裡的藥物跟醫用器具把病人的器官摘除了。
從某個方麵來說,文憶真的把這條產業鏈查得很清楚,就連這樣小的站點都不放過。
鬱久霏記錄完重要信息後,向劉阿姨保證:“劉阿姨你放心,我一定儘力去查出真相,那些蟑螂也應該接受他們應有的懲罰!”
劉阿姨沉默一會兒,搖頭:“如果鬱小姐你真的想幫我,可以幫我想想怎麼辦嗎?你剛才給大家想的辦法不錯,不過比起自首,我更想知道怎麼才能讓他們體會我跟我女兒這樣的痛苦。”
聽完,鬱久霏恍惚明白了任務要求的內容為什麼那麼奇怪,因為那是劉阿姨心底最深處的仇恨,她留下來可不是做慈善的,她就等著怎麼讓蟑螂一家遭報應。
有什麼,比讓那家人變成傀儡,看著自己受人控製操勞、被打罵更痛苦呢?
曾經那些蟑螂對劉阿姨跟女兒做的惡心事,都可以讓他們自己做一遍,甚至讓他們吃屎他們就得捏著鼻子吃屎。
任務完全考慮到了玩家急切通關的心理和NPC內心的仇恨,兩方都照顧到了。
鬱久霏想到那個任務,乾笑兩聲,說:“我、我試試,畢竟我們不能做違法犯罪的事情,總要……仔細思考一下,不能挑戰法律的底線。”
劉阿姨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趕忙說:“沒關係的,我就是這麼一說,鬱小姐你如果想不出辦法,我也不介意,真的,我們確實不能跟蟑螂比誰更爛。”
好死了帶著一身怨氣說報仇,都努力堅守底線,這麼一對比,老天真是不公平。
鬱久霏自己也在考慮中,不好立馬答應,就去問李阿姨的情況,她是被兒子坑死的,具體情況怎麼樣梁戚沒說,或許是李阿姨自己不願意開口,覺得丟人。
跟劉阿姨相比,李阿姨看起來柔和一點,不過怨氣一樣沉重,她開口說:“鬱小姐你應該也聽梁戚說了點我的事,其實大差不差,沒什麼線索跟細節,我的死,可以說是一個……惡作劇造成的意外,沒有什麼值得去查的真相。”
不是自卑跟不自信,李阿姨明確知道自己就是被兒子坑死的,她兒子在學校見過了這種小孩兒坑人的手段,就覺得自己也能坑討厭的母親,是李阿姨自己倒黴撞桌角上了。
那一下其實李阿姨就覺得要壞事,他們家的桌子是大理石的,以李阿姨的體重那樣砸上去,好人都給砸壞了,跟電視劇裡那些撞柱自殺的角色一樣,李阿姨就是撞得太狠,給自己撞沒了。
鬱久霏捏著筆,斟酌了一下,說:“一般來說,人想把自己撞死,那可不太容易,人的頭骨是很堅硬的東西,大腦外部還有三層保護膜,想要撞死的話,光靠體重,不太容易實現,被人拎著腦袋往桌角上砸,砸個十幾二十次,腦門上砸個坑,頭骨裂了,這還差不多。”
主要是一下不直接撞斷氣的話,人體會因為怕疼而減輕力道,跟自己拿刀自儘一樣,自殺的刀口永遠是不規則且由深到淺的,皮下組織的阻力以及人怕疼的反射神經,會讓人在下刀後逐漸放鬆力道。
隻有狠人與特殊身體情況可以做到自殺也堅強地控製了刀口深度,這種往往可以直接叫狼滅了,狠人都不足以形容,比狠人多三點,還橫。
所以鬱久霏更懷疑,是李阿姨在撞擊後有一段時間失去了意識,並不清楚自己到底怎麼死的。
李阿姨聽了鬱久霏的分析,忽然不是很自信了:“鬱、鬱小姐,你懂醫學?”
“我不太懂,沈先生懂,你可以問他看看,我說得對不對。”鬱久霏雙手攤開做出展示的動作。
沈西聆一般不跟鬱久霏同時詢問證人,在這方麵,鬱久霏作為聖母病,她身上有種天然的親和力,彆人會非常輕易地就相信她,並且把實話告知,如果打斷的話,說不準會讓鬱久霏的親和力大打折扣。
不過既然鬱久霏提到自己了,沈西聆不會不回答,他點點頭:“鬱小姐說得沒錯,人的頭骨是身上最硬的東西,保護著大腦,光靠撞一下砸一下,尤其是自己沒用力摔上去的,沒那麼大的可能被撞死。”
李阿姨身上的肉抖了一下:“沒那麼大的可能,但我這個體重,也是還有可能的?”
“不,我說的那麼大而可能自己撞死,是指你沒有用力去撞,一個人如果下定了決心,用儘全力,並且這個力氣足夠把自己砸暈的話,是可以進入暫時性休克後窒息而死,也就是說,撞這麼點傷口,不會讓你死亡,但如果不及時處理,會讓你憋死。”沈西聆說完,給鬼魂們解釋了一下吞舌的情況。
一個人在暈倒後控製不住舌頭,舌頭就會往喉嚨裡掉,堵住氣管進出氣的地方,人就慢慢被自己憋死了,還有就是摔倒的姿勢,一個人摔倒後壓住了自己的鼻子跟嘴巴,無法呼吸的話,就算沒吞舌,也會出現窒息現象。
等沈西聆說完,鬱久霏緊跟著問:“所以李阿姨,你記不記得,你當時撞擊後,是怎麼摔下來的?摔倒後你有暈過去嗎?沒有的話,大概過了多久,你才被救護車接走呢?”
這些問題李阿姨回答不上來,她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好像真的在撞擊後暈倒,從而導致失去一部分記憶。
在餐廳的大家都沉默時,一個鬼忽然從廚房窗口探頭:“那天我聽見聲音趕過去看熱鬨,看見李阿姨好像躺了挺久的,但是我們不懂這些,李阿姨你又一動不動的,你公婆跟兒子都在旁邊罵你說裝模做樣什麼的,罵了好久的樣子,但你趴著一直沒起來。”
不僅沒起來,因為李阿姨身材寬大,倒地後幾乎把客廳給堵完了,公婆跟兒子沒一個關心她是不是出事了,看到地上的血跡後還晦氣地去踢李阿姨,踢了好幾腳,說她死了才好,省得在家裡礙眼。
兒子在旁邊拍手咯咯笑,學著爺爺奶奶的樣子把拿東西去打李阿姨,這時候李阿姨還沒死,但她以為自己死了,所以她缺少了這部分記憶。
後來她真正斷氣,就在救護車上,以為自己是倒黴摔死的呢。
因為這段時間的拖延,加上李阿姨比較胖,本身呼吸就比一般人差,那樣麵朝下倒在地上無法呼吸,其實很快就休克了,進入休克本來應該立刻做急救的,偏偏家裡三個人都在打她,而不是把人翻過來做心肺複蘇,直接把人拖到斷氣了。
社區醫院比較近,公婆倆發現人不對勁後終於把李阿姨給翻過來了,又推搡了幾下,都沒反應,他們終於想起來去試李阿姨的呼吸,沒感受,立馬打電話讓社區醫院來救人。
醫院的救護車來得快,立馬進行急救,他們有經驗,一看李阿姨這情況就知道她摔倒後窒息休克了,隻要及時給她做心肺複蘇跟插氧氣管就能緩過來,如果她還有反應,來一針腎上腺素先保命讓她堅持到去醫院上除顫儀急救。
當然,這個流程有時候還相當看運氣,比如說李阿姨,她就是太久沒辦法了,加上社區醫院的醫護沒想到這麼嚴重,東西沒帶全,一遍做CPR一邊讓公婆去打120讓附近的三甲醫院送裝備來。
結果那倆公婆拖拖拉拉一副哎喲我又眼花、又被嚇到了的樣子,人命在他們眼裡像兒戲。
護士空出手打了內部電話,跟對方迅速說明情況,讓社區醫院先帶除顫儀跟腎上腺素來,但凡有機會,都先讓李阿姨堅持到醫院去,多極端的手段都不管了。
社區醫院近,護士火急火燎地把除顫儀送來,發現家裡居然沒有電,插排怎麼弄都沒電,醫生都快罵娘了。
那兩公婆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又拖延了十幾分鐘,護士都狼狽到去問鄰居家借電了,可是這麼一拖延,上了除顫儀後李阿姨居然還沒有反應,心跳也停跳近十分鐘了。
醫生不想放棄,就做急救做到了救護車來,救護車上的裝備跟社區醫院的沒什麼區彆,再又一次使用除顫儀並且開了喉管都沒能讓李阿姨心臟重跳並且有自主呼吸後,宣布了救治無效。
說難聽點,李阿姨是被拖死的,暈倒後窒息本身不算特彆大的問題,拳擊館裡每天都有被打到休克的,因為醫生有急救經驗,知道無論如何需要保證呼吸通常,所以這種情況的死亡率不算高。
李阿姨就算身體肥胖,她也沒用那麼大的力氣把自己摔傻了,她會暈過去,以鬱久霏在醫院這麼多年的經驗來說,她是被憋暈後進入休克的。
肥胖的人神經敏感,脂肪還擠壓了呼吸道,所以她在撞擊後因為疼痛下意識屏住呼吸,沒想到摔倒後把自己壓住了,一口氣沒上來就翻不過身,臉上的肥肉愈發擋住了口鼻呼吸,加上疼痛,就暈了過去。
很多醫生都說一個人不能過度肥胖跟過瘦,這兩種情況都很容易在出現意外的時候降低自己的存活概率。
李阿姨因為懷孕生產肥胖,本身屬於一種病症,慢慢調養總會好的,如果她摔倒後被人翻過來側躺,並且及時打了120,她是完全可以被救回來的。
就算她真的窒息到半隻腳都踏進鬼門關了,家裡有電,順利用上除顫儀,她照樣還能活。
鬱久霏沒有太多猶豫就把情況說給李阿姨聽,不是讓李阿姨去恨那些人,她隻是覺得,家裡停電的情況太詭異了,這簡直是謀殺,不然好好一個家,怎麼會沒有電呢?
沒有電,李阿姨就差被除顫儀電一下,差一點,這一口氣她就能回上來了!
“李阿姨,你們家有白天不開電閘的習慣嗎?”鬱久霏實在不能理解,無論怎麼從時間上算,但凡家裡有電,李阿姨都是能活的。
李阿姨卻一臉茫然:“沒有啊,芬芳小區裡是那種老式的電箱,一直沒換,我們是不能在家裡開關電閘的,得下樓去配電室,開關在那邊,家裡好幾個大人,就算有小孩兒,我們也不至於白天就下樓去配電室關了電閘啊。”
這個事情一直沒人提起,警方都沒說到底什麼情況,好像隻有李阿姨的丈夫去警方領了屍檢報告跟死亡證明,前後警察調查的情況,小區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指望不上當時還暈著的李阿姨,鬱久霏又趕忙看向劉阿姨跟陸姐:“劉阿姨跟陸姐呢?還有這位姐妹,你們當時知道有誰在配電室嗎?到底什麼情況啊?光李阿姨一家沒電嗎?”
巧合得就像老天都要讓李阿姨死一樣,世界上哪有這麼要命的巧合?
幾個鬼都搖頭,她們那天都去李阿姨家看熱鬨了,想著李阿姨能不能活下來,醫生跟護士的怒吼能傳遍整棟樓,就算一開始在樓下遊蕩,後來也跟著醫生護士去李阿姨家了,根本沒注意其他地方。
簡而言之,她們都在現場,男鬼們也一樣,沒有人和鬼懷疑,這其實有可能是一場謀殺,隻是覺得李阿姨太倒黴了,吵架被絆倒,絆倒磕桌角,磕暈變休克,急救還遇上了停電,這運氣簡直可以去買彩票了,處處中獎。
畢竟在小區裡的鬼都不是醫生,注意不到這種細節,也沒有在醫院裡當過護士的鬼,鬱久霏都是在精神病院混了這麼久才具備各種急救知識聽出來有些不對,讓一些外行鬼發現問題實在太難了。
鬱久霏苦笑一聲:“就算沒人看見,這樣,你們跟我說說,芬芳小區裡,有沒有特殊的停電情況?或者說,小區裡本來就經常停電?”
關於電表的情況,陸姐比較熟悉,她說:“我是物理老師,最開始來買房子查看的時候倒是看過配電室跟每家的電表,這裡用的配電箱是最老的款式,用的保險還是不太靠譜的黃銅保險絲,並且,非常粗,完全起不到保險作用。”
芬芳小區修建三十多年快四十年了,所有的設備都非常老,早些年為了讓小區的電路好像做到了抗壓,故意把保險絲弄得跟電纜那麼粗,隻有融化爆炸,沒有斷電,相當離譜。
早些年小區裡的住戶家中沒多少電器還好,近些年隨著年輕人來租房,住戶本身又慢慢有錢起來,每家最少都五六個電器,耗電量大,那麼粗的保險絲都扛不住,真炸過幾次。
物業又不修繕,經常一炸就斷電半棟樓,不炸的時候物業根本沒有想過要換一套設備的可能,炸了就簡單修一下並且換上那條祖傳的保險絲。
“那都不能叫保險絲了,保險鋼筋還差不多,這麼粗,過載的時候我拿個雞蛋去可以烤著吃。”陸姐忍不住吐槽,手還比劃了一下粗細。
“哇哦……”鬱久霏目瞪口呆,“不是,這玩意兒是打算將來把整個小區炸上天吧?這比我當年——”
因為人設沒說完,鬱久霏想說,這比她當年在精神病院跟著博士們做炸彈掛滿住院部都刺激啊,他們自己做的好歹知道怎麼拆,而且控製了量不至於把樓給炸飛,芬芳小區完全就是把生死置之度外。
運氣好大家快樂生活,運氣不好全小區的住戶都可以變成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