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地咬牙,將頭往旁邊偏了去。
眼不見為淨,沒看到就不會心疼了也不會眼熱了。
但沒有想到,明霞將這兩塊錢竟交到她手上,告訴她這兩塊大洋是買衣服,就去重慶城裡那家裁縫店,她在那邊正有一套旗袍。把這兩個大洋交到裁縫老板的手上。
找回來的錢,就作為幫她買衣服的報酬。
看到大洋的時候,範老太的眼睛亮了。
她知道,一件衣服是花不了兩塊大洋的,剩下的錢都給她,還有什麼比這更劃算的買賣?
把範老太支出去之後,明霞就打開了箱子,取出了電台。
是的,那個箱子裡裝的正是電台。
這是一部小型的電台,最新的德國貨,以小巧玲瓏著稱。小歸小,卻不是小功率電台,相反這是一本一點也不輸於大功率電台。
她這所以支走範老太,正是因為她要發電報。
有些情報,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需要儘快發出去。
誰能夠想到,就在他們回來的路上,會遇到特務,這就給交上火了。
讓範老太去的那家裁縫店,也是我軍我黨的情報站,她讓範老太娶的那個旗袍,正是一個暗語,告訴那邊的同誌,情報已泄露,趕緊撤離。
而通過範老太的嘴,也是沒有辦法的。
為了取信於人,她給出去的那兩個大洋,是有玄機的。
這也是聯絡站緊急啟動時的備選方案。
由外人交出那兩個大洋,就是告訴他們,本人不方便,由外人傳達。
明霞這邊,已經將那份情報已泄露的消息傳了出去。
而在八路軍那邊,收情報的機要科員,將一份機要文件交到了機要科長手上。
發出電報之後,想了想,她又發出一封自己尚平安的電報,給顧長鳴所在團部。
做完這一切後,明霞就將電報給拆了。
她做慣了這些,很快就把電報給拆掉了。
如果什麼時候要用,她可以在最短的時間組裝上。
但此時在外麵,她不放心,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擔憂。
這是一直近乎直覺,對危險的直覺。
將電報藏好,又記好地方,帶上了重要的東西,她抱上孩子就往外走。
她自然不會真的等範老太買完衣服回來。
現在重要的時刻,不能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呆著,遠離這裡。
倒不是她不相信範老太,而是這是她這些年的習慣。
不會把自己置於危險境界中。
但她剛走出那個山洞,卻發現一個人堵上了她。
臉上蒙著巾,個子不高,一雙濃眉下的眼睛,卻野獸般的凶猛。
“魚翅,帝國一直在抓捕的□□地下黨員,讓你逃脫了,最終還是難逃帝國天羅地網。”
明霞皺眉:“你是誰?”
來人卻並沒有回答,朝她開了一槍。
明霞倒下。
倒下的時候,卻是緊緊地護著孩子。
孩子發出啼哭聲。
明霞痛苦地護著孩子,在來人的手摸上孩子臉,將孩子奪過來的時候,她目眥儘裂,用儘力氣,想要護住孩子。
以為他會殺死孩子,卻沒有想到,他竟然並沒有朝孩子開槍。
孩子沒命地哭著。
明霞吃力地向前爬著,想要奪下殺手手裡的孩子,卻見那人將孩子放到了地上。
“孩子的啼哭聲,是多麼美妙的聲音。”
明霞幾乎是撲過去,將孩子護在了懷裡。
那人卻並沒有再行搶奪一事,他道:“放心,你我隻是陣營不同,我不會殺死這孩子。孩子就讓他聽天由命,是生是死,就看老天的意思,而你……”
眼神一冷,“必須死!”
又朝她的胸口補了一槍。
明霞在閉上眼睛的時候,看到了那個人扯下了麵罩,露出了一張白淨的臉。
是東洋行的服務生。
……
“你看清那人的長相了?”顧長鳴問。
範老太點頭,又搖頭。
那天,她從城裡趕回來,剛到山洞附近的時候,聽到了槍聲。
這一聲槍聲嚇著了她,她趕緊趴下。
看到了一個黑衣蒙麵的男人,舉起槍,朝著明霞開了兩槍。
範老太嚇得,一直不敢亂動,直到那人走了,她才敢走出去。
那人的臉,她並沒有看清楚,因為當時那人是背對著她的,哪怕後來那人取下了麵罩,因為她怕被發現了,就一直緊緊趴在地下,連頭也不敢抬,更不敢細瞧那人長相。
而且,她明顯地感覺到那人朝她躲藏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更不敢亂動了。
直到他走遠了,她才敢抬起頭看向那個人,卻隻看到了背影。
當時她覺得那背影非常的熟悉,但一時之間也沒想起來。
現在想起來,其實並不是她沒有想起來,是不敢往那方麵想,不敢往自己的丈夫身上想。
就是下意識地去屏蔽那個人。
是的,範老太當時看到的人影,正是她的丈夫範亦郎。
正是因為她沒敢往那上麵想,錯過了真相。
見她的表情,顧長鳴已經猜到了,大概是阪田可杏一郎。
也隻有他,才能夠找到那個山洞吧?
也隻有他,才能夠在不引起範老太的注意,把人殺了。
顧長鳴恨極。
眼睛更是赤紅。
這些範老太,都是跟顧長春說過的,如今不過是再說一遍而已。
她道:“當時過去的時候,明霞同誌並沒有死。這兩槍並沒有要了她的命,她當時還是活了下來,是我給她包紮的傷口。”
顧長鳴悲痛,哪怕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十年,再聽到明霞的死訊,他的心臟依然會疼。
明霞的心臟與旁人長得不一樣,是長在右邊的,如果那人隻是打在左邊,沒有打中要害,大概率是不會死的。
當然前提是,有醫院把子彈取出來。
顯然,在當時是不具備這方麵的條件的。
“但我最後還是沒能救回她,沒有藥,也沒有醫生,明霞同誌最後讓我答應找到你,找到另一位顧首長,說把孩子交到你們手上,還給了我報酬。”
見顧長鳴的目光望了過來,她急忙道:“我當時真的沒有想過,要換了孩子。我一直想去找你們,隻是我和老頭子找不到你們。你們的同誌過來接的時候,我當時也是頭腦發熱,才把我自己的孩子推出去……”
現在想起來,其實她會把孩子推出去,也是因為範老頭說……
範老太突然頓住,好像老頭子一直都在她耳邊嘀咕過這事。
卻見顧長鳴已經站了起來,踢開了隔壁的房間,槍已經抵上了範老頭的腦袋。
哪怕範老太沒有明說,顧長鳴是什麼人?
他會想不到那個人就是範老頭?
也就隻有他,能夠做到這一切。
隔壁傳來範老頭的笑聲。
一個快死了的人,竟然會發出那樣的笑聲。
真是瘋了。
是顧長春趕過來,阻止了顧長鳴。
否則他真的會開槍,一槍崩了範老頭。
顧長春:“二弟,你瘋了?你不能殺他,他不能死在你的手上,他必須由人民審判,進行槍決。”
顧長鳴一雙眼睛是赤紅一片,極用力才能夠將心裡的暴怒壓下去。
用力地咬牙,隻咬得嘴裡滿是鮮血,他卻不知道疼一樣。
最後這一槍沒有開,顧長鳴掉頭走了。
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顧長鳴開著車,一直開到了海邊上,朝著大海就是“呯呯呯”地幾槍。
用力地喊出一聲呐喊,眼眶濕潤。
這個鐵打的漢子,在戰場上被炮火炸爛了半邊身子都沒有吭上一聲的漢子,此時已是淚流滿麵。
嘴裡嗚嗚地,喊著一個人的名字。
明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