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賈赦若是一再堅持要賈政休妻,那就是狼心狗肺!
賈珍卻送了口氣,他雖然偏向賈璉,懼怕張家,同樣也不想得罪王家。他很樂意順從民意。不過,他卻沒有直接表態,他看向賈赦,畢竟賈赦是苦主。
賈赦心裡苦啊!
他紈絝這些年,好容易動回腦筋,設下個圈套,他幾乎就成功,差點就把偽君子老二踩下去了,卻被他母親偏心破壞了。
眼見煮熟的鴨子,竟然硬生生飛了!
賈赦在看鴛鴦,眼中不由流出寒意:該死的丫頭,竟敢跟他作對,遲早叫你知道大老爺的厲害!
賈赦麵上還需要做出兄友弟恭的式樣:“一家子血脈兄弟,若非府庫虧空,國庫欠下巨款,王氏縱然偷盜些錢財,也算不得什麼。如今,哎,罷了。”
說話間賈赦衝著三位祖老拱手:“原本我想著一母同胞,分家之後,二弟依然可在府中居住,孝敬老太太。誰知王氏卻品行敗壞至此。”
三位族老合著賈珍齊齊勸慰:“這些年你做的很好了,這事兒不怪你!”
“多謝幾位叔父體諒!”
賈赦回頭看著賈政:“二弟啊,王氏罪犯七出,本該休妻,念在你們夫妻情深,我就順從你的心願,不摻和了。但是,這種風氣不能縱容。二弟啊,你搬家吧,好在老太太有先見之明,已經提前讓賴嬤嬤替你買了宅邸,不至於手忙腳亂。“
賈珍以及宗族的族老俱皆吃驚,賈母那樣偏心賈政,竟然一早做出了分家的打算,這是要痛改前非啊!
三老齊齊歎息:“老大啊,你母親既然願意改正錯誤,你也就鬆鬆手,好歹不與你相乾。”
賈璉鳳姐夫妻沒想到賈赦還有演戲的天賦,夫妻們相視而笑起身招待族老們:“三位老太爺為了我們費神勞力,小輩慚愧的緊,榮禧堂已經備了酒菜,三位叔祖吃杯酒解解乏。”
賈璉說話間偷偷塞過去三個荷包,裡麵是百兩銀票。
走一趟說幾句話白得一百銀子,三位老爺子俱皆笑成花朵兒,一起合著賈赦誇讚賈璉:“這個璉兒小子,昨日還在走狗鬥雞,今日忽然間就成人理事了,後生可畏,榮府後繼有人啊。”
賈政心裡憋屈還要陪著幾位族老,人家方才還替他求情呢。不去陪著豈不是成了白眼狼?
一群人笑言盈盈而去。
榮慶堂上瞬間剩下王氏一人,孤零零跪在地上。
她沒想到,不過半天時間,她半輩子的謀算轉眼落空,銀子沒有了,地位沒有了,就連尊嚴也沒有了。
她如何落到如此境地呢?
王氏雙眸通紅,形同瘋癲!
她恨得咬牙切齒,都怪大房那些該死的東西,賈赦,賈璉,鳳丫頭為什麼不死啊!
王氏狠狠的嗬問周瑞家裡:“鳳丫頭不是寒宮嗎,怎麼叫她懷上了?”
周瑞家裡道:“聽說是二老爺得到一張海上仙方呢,具體是不是真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王氏怒吼:“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你不是讓何三去王家送信,為何不見人影?人呢?”
周瑞家裡抖抖索索:“奴婢不知道啊……”
王氏甩手就是一巴掌:“不知道?你這個無能的狗奴才……”
王氏期盼的救星何三正在馬廄裡受刑。
他並不是府裡人,卻是周瑞在外結識的潑皮,因跟周瑞搭上關係,租住在榮寧街上。
周瑞得寵,他在榮府進出沒人轄製,如今大房撥亂反正,那些被周家欺壓的人家就起來了,這些人家都把眼睛盯著周家。
這日何三從周家出來就被林之孝的姨妹子秦顯家裡發覺了,回去跟她男人一說,兩人便把何三打暈了捆起來,送給了賈璉的小廝昭兒。
昭兒將人吊在馬房一頓抽打,何三就招了,王氏被大老爺發現偷盜財物,他乾娘怕王氏要受處罰,故而命他去王家報信兒,讓王三老爺前來保駕護航。
這話一出賈璉更不能放他了,命人關押在馬廄裡。
一直等到賈政這裡被賈赦攆出去了,賈璉這才命人把何三抽了五十鞭子攆出了府。
昭兒將他丟在後街:“速速收拾東西滾出京都,有多遠滾多遠,否則,今後也碰見一次打你一次!”
何三回家成了血葫蘆,他爹娘哪裡還敢在榮寧街打住,手忙腳亂的收拾東西,連夜離開了榮寧街,翌日逃出京都。
王氏不知道何三被賈璉驅逐,還道是他見二房倒黴逃跑了,不免把周瑞家的罵個狗血淋頭。
賈璉父子們這裡恭恭敬敬的把族中三老送出府去,回頭就去搜查榮禧堂。
賈赦可不是隻搜查府庫的古董。
賈赦命人拿著王氏的嫁妝單子,一件件的開箱查驗,凡是嫁妝單子上沒有的,王氏又不能提供購買合同或者單據,統統被賈赦收繳歸入府庫。
王氏氣得咬碎牙根。
金釧這時卻去了榮慶堂求救,言稱大老爺要逼死二太太,求賈母救命!
賈母匆匆趕來,賈赦的奴才已經把王氏的東西摔得七零八落,抄家一般。
這些奴才不過是厭惡王氏,故意搗亂,其實荷包裡乾乾淨淨,秋毫無犯。
賈赦可是有言在先,說好事後按照得利提成,一旦偷盜就會被革職發賣。
賈赦給出這樣的紅利,他們何苦偷盜?
不過恨屋及烏,順手使壞而已!
賈母氣得大罵賈赦:“好、好、好,好得很,好一個青天大老爺,朝廷還沒抄家呢,你到自己抄上了。抄了奴才不饜足,如今又來抄你弟媳婦,是不是連我的榮慶堂,你也要抄一抄啊?或者,我這個老東西才是榮國府最賊頭子呢?”
賈赦聞言,躬身作揖:“老太太您說這話,兒子可是擔不起。您要維護王氏,也不用這樣牽三掛四,汙蔑兒子。搜查王氏乃是族裡族老的決議,也是二弟的承諾,若是二弟反悔,兒子也不會追究。但是,王氏不遵守族老們調停,不退賠偷盜的財物,兒子也隻有把府庫失竊的事件上告順天府,讓順天府尹斷個是非曲直!”
賈母氣得麵色紫脹,一旦驚動順天府,王氏的名譽臭了。她自臭大街不打緊,為了維護賈府的名譽,休了即可!
她的金孫寶玉怎麼辦?還有她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大孫女也要前程儘毀!
賈母頓時大怒,胳膊掄圓了,兜頭怒抽賈赦:“你這個狠毒的東西,我打死你……”
她絕對不能讓賈赦這個逆子陰謀得逞!
賈母連抽三無下還不解氣,再次祭出殺手鐧:“好好好,你既然容不得我們,我們娘兒們搬出榮國府也就是了。鴛鴦、琥珀,快些替您們太太收拾東西,寶玉、探丫頭,咱們走,這裡容不下我們了,咱們娘兒們回金陵去!”
賈赦氣急譏笑:“老太太要回金陵,兒子們也不能不孝,我這就找二弟,我們兄弟一起遞辭呈返鄉,親自照顧老太太,當今聖上仁孝治國,想來不會阻攔我們兄弟孝敬長親。母親稍等,我這就去跟二弟商議……”
賈母一聽這話,頓時氣得七佛升天:“逆子……”
賈母再次暈厥了。
鳳姐得了消息,不敢怠慢。她忙著拿出榮府的令牌,命人進宮延請太醫入府。賈璉注定要入朝做官,且不能壞了名聲。
王太醫鄭重告誡:“老太太沒有什麼大病,不過是年紀大了,一時氣悶血不歸經所致,好好調養當無大礙。倘若再生氣發怒,隻怕有礙壽歲!”
賈赦聞言嘴角抽抽,他這個偏心的親娘,又在裝病拿捏人啊!
賈政一聽這話,竟然當著王太醫之麵給賈赦跪下了,他痛哭流涕:“大哥,父母在不分家,老太太不願意分家,大哥你就彆再威逼母親了,大不了,我二房從此縮減開支,我們住在府裡自掙自吃,再不給大哥添麻煩,隻求大哥你彆再鬨騰老太太了,老太太畢竟上了年紀,受不住啊!”
賈赦頓時氣得七竅生煙:“二弟,你這話什麼意思?”
隻可惜,賈母跟賈政心靈相通,賈赦反駁的話沒說完,賈母就哭上了:“老公爺啊,你不該走啊,這麼大的擔子壓給我一個婦道人家,叫我如何擔得起啊……”
王太醫一聽這話音頭皮發麻,他在宮中當差多年,為人最是圓滑精明。大戶人家的陰私還是少聽為妙,免得惹禍上身。
他很後悔走這一趟,決定今後推掉榮府的供奉。所幸是賈母並非致命的病症,他忙著抽身告辭:“老太太,您保重……下官,告辭!”
賈赦待要阻攔,王太醫卻一溜煙跑了。
賈政母子們抱頭痛哭,賈赦真是百口莫辯。
看著賈母跟賈政母子情深,賈赦冷臉出了榮慶堂!
鳳姐很快知道了榮慶堂的變故,忙著掐訣,招了金桂的鬼魂詢問端倪。
原來,賈母當初被張家逼迫,不得已同意分家,如今思慮周全了,覺得弊大於利,她想反悔了。
她不想把賈政分出去!
不僅如此,她還不想讓鳳姐獨自把持榮國府,賈母想出一個製衡的法子,她要迫使鳳姐同意,讓李紈出來分權!
鳳姐訝異:“你可知老太太為何反悔?”
金桂言道:“奶奶您不知道嗎?昨夜史家的二太太保齡侯夫人來了,合著老太太說了許多話。”
史家保齡侯夫人過府探視賈母,鳳姐當然知道,不過,如今賈母不樂意讓鳳姐陪伴,故而,鳳姐不知道她們的談話內容。
鳳姐問道:“難道是保齡侯夫人說了什麼?”
金桂道:“保齡侯夫人跟老太太吵起來了,原來史家之前答應每年會出份例一萬兩用於元春爭寵,如今卻說府裡周轉不靈,要撤銷這項供奉。”
鳳姐頓時明白,賈母這是因為史家不在供奉,故而不願意讓大房脫鉤而去,想要長長久久的捆綁大房,供奉二房上下吃香喝辣,最重要是供奉元春爭寵!
想要自己夫妻給元春做牛做馬,這就不可能!
鳳姐這裡速速給賈璉送信,將正在清點財物的賈璉找了回來,將榮慶堂的變故如實相告。
賈璉頓時氣的滿臉鐵青:“怪不得要把我驅趕出來,卻是祖母二叔要當著外人演戲,威逼老爺,卻怕我在場說漏嘴把我母親的事情漏了,故而把我支開了。想要我繼續給二房做牛馬,休
想!”
賈璉怒氣衝衝起身:“我這就去舅舅家,讓舅舅手裡的禦史上折子參奏二叔!大不了玉石俱焚!”
鳳姐卻伸手拉住賈璉:“二爺,你等一等!”
賈璉頓生薄怒:“怎麼,你還要替王氏說話?”
鳳姐嗤笑:“我乾什麼替她說話?我隻是不想玉石俱焚,我要他們付出代價。”
賈璉知道鳳姐謀算過人,頓時轉怒為喜:“說說你的想法?”
鳳姐勾唇:“我也是玉石俱焚的法子,但是,是大老爺跟二老爺兩個玉石俱焚,不是二房與大房!”
賈璉蹙眉:“這兩者有何區彆?”
鳳姐拉著賈璉巴拉巴拉一番詳述。
賈璉頓時笑了:“真是我的聰明媳婦,我這就去找老爺!”
卻說賈赦回去東院,勾起無限的恨意,怒氣衝衝去了關押賴大戴良的黑倉庫,命人將幾個人吊起來抽鞭子,他自己卻在一邊看戲聽小曲兒。
清風愛月就是一對戲子。
這裡正咿咿呀呀唱的熱鬨,賈璉忽然求見。
說實話,最近這段日子,賈赦越看賈璉這個兒子,越覺得順眼了。
當初賈璉有多麼巴結二房與賈母啊,連賈赦這個親爹也退了一箭之地。
賈赦這個親爹心裡真是不是滋味。如今賈璉忽然反水,回頭百般算計二房,賈赦心情十分爽快。
這時聞聽賈璉來了,忙著嗬斥仆人:“狗東西,二爺是什麼人,來了就該請進來,通報個屁啊!”
賈璉很快被請進了賈赦的秘密庫房。
賈璉把與鳳姐商議的謀劃說了。
張尚書遞來的消息,江南已經確定受災,戶部不日追查債務!
賈赦大吃一驚:“追債?”
賈赦這些日子一直在抄家發財,但是,他沒想過還債。
如今聽說朝廷追債,頓時肉疼。
賈璉見狀,便把與鳳姐的分析說了,史家因為追債反悔了,不再供奉元春,賈母因此才反悔拿捏賈赦。
賈璉得出結論,隻要榮過府還有餘財,大房想要分家,幾乎不可能!
賈赦氣呼呼直罵娘:“狗~日……”
賈璉很快把鳳姐的計謀說了:“老爺反正是個掛名差事,又不願意去做這個受氣官,不如拿來跟二叔碰個玉石俱焚,也免得二叔日日說嘴。”
賈赦冷笑:“你以為朝廷是你開的?你想砸誰就砸誰?竟敢把老子當魚餌,王八蛋,給老子滾蛋!”
賈璉笑道:“老爺也不喜歡做官,又不受重用……”
賈赦冷笑:“老子再不受重用,地位擺著呢,他們也不敢少我的冰敬炭敬!”
這時候鳳姐忽然走了出來,笑道:“兩季孝敬有多少?兒媳說句犯上的話,老爺子您不大會算賬呢!”
賈赦瞪眼:“王家人真是膽大妄為得很,可知犯了口舌乃七出之罪?”
賈璉大驚:“老爺……”
鳳姐笑道:“老爺息怒,等兒媳把話說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可成?”
賈赦虛眯著眼睛,看眼賈璉,再看鳳姐,心裡暗罵,這兩個狗崽子竟敢算計自己。
卻道:“好,就聽你說說,說的周全也罷了,若不然,彆怪我把你們姑侄一起休回王家去!”
鳳姐言道:“大老爺可知,二老爺每年從賬上拿走多少銀錢?”
賈赦冷哼:“自然知道,與老太太和我一般,都是預提一萬銀子開銷唄,他也有臉!”
鳳姐伸出三個指頭:“您錯了,那是二叔明麵上的開支,從出息中提取的銀子的確是一萬。除此之外,他每年還會從內庫支取一兩萬銀子,都是老太太開單,從內庫走賬。這還不算二老爺打著與京都清貴勳貴交際的幌子,每年通過老太太與二太太之手,從內庫提取的萬餘銀子。
不僅如此,他每年還會從周瑞手裡的節流租息,這一筆銀子從來不走賬簿,卻是老太太允諾給二老爺的私房錢。”
賈赦跳腳大怒:“什麼?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竟敢如此……”
鳳姐冷笑:“老爺這話可是大錯特錯了,這事兒說實話分兒媳不相乾!”
賈赦怒目而視:“你管理府裡的中饋,銀子被訛詐可,怎麼與你不相乾?”
鳳姐道:“府裡有紅藍兩種對牌,老爺知道吧?藍色歸二嬸子掌管,這是內庫開支的憑證,紅色歸老太太掌管。家有家規,榮府的規矩是見對牌拿銀子,老爺您說,兒媳見了對牌敢抗命嗎?”
賈璉忙著維護鳳姐,插嘴道:“是啊,老爺您想,老太太跟二嬸子兩人掌管著內外府庫,鳳姐不過拿著鑰匙,她豈敢跟當家太太與老太太作對?”
鳳姐有賈璉撐場子,戰意升騰,言辭越發犀利:“老爺說著話不覺得可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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