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請道士念經, 其實就是驅鬼捉鬼, 化解鬼魂與宿主之間的冤孽。
賈赦有些為難:“替老太太消孽, 必要在老太太院子裡設壇, 隻怕老太太要鬨騰, 說我折騰她了。”
六老太爺頷首, 這也是個問題,他略微思忖一下,想起家族曾經的驕傲賈敬,賈敬如今就在家廟出家修行, 號稱自己是個道爺,俗世一概不理。因道:“這樣,你去找你賈敬大哥,把你母親的怪異告訴一番, 讓他組織一般道士回來把解冤消孽的妙經念上三日,隻怕你母親就好了。”
賈赦聞言深以為然, 賈敬在族裡很有地位, 他親自回來賈母應該不會反對。
賈赦忙著應了:“多謝六叔提醒, 侄兒這就親自去請敬大哥。”
三老太爺伸手一攔:“我瞧著你這臉色不大好, 還是我們寫一封信, 讓珍哥兒,璉哥兒兄弟們去, 你可是家裡的頂梁柱, 你要多保重, 回去歇息去, 你母親的事情我們替你張羅!”
賈赦一貫都是被責罵的主兒,如今這般被叔叔們關愛,感動的眼眶濕潤,辭彆叔叔回家,蠻橫四十年的賈赦忍不住悄悄捂臉抹淚。
三位老太爺瞧著賈赦的樣子,心中都不落忍。
“真是造孽啊!”
他們三人聯名寫信,賈珍賈璉自去恭請賈敬不提。
鳳姐這裡在榮禧堂招待族裡的叔伯嬸娘,因賈母鬨騰,大家也不安心,都知道賈敬回家來了,特特替賈母念經消孽。眼見鳳姐時不時讓人打聽,坐立難安,她們也沒心情玩耍了,略略坐坐都告辭家去了。
看似宴會不歡而散,鳳姐的目的達到了。
從這日起,大家都知道榮府老太太賈母生病了,看著好模好樣,其實腦袋糊塗不清楚,慣常說話前言顛三倒四,不搭後語,說過的話轉眼就不認賬了。
此後,賈敬就在榮慶堂院子裡設壇念經,賈赦賈政賈珍賈璉寶玉賈環賈琮們陪著跪經,尤氏鳳姐可卿婆媳們則負責照顧賈母。
賈母但凡發脾氣,責罵鳳姐,尤氏就會讓等候在花廳的族中老太太進來勸慰賈母,賈母一張嘴哪裡說得過族裡三位老太太,隻把賈母慪得要吐血。
賈母的心中憋屈可想而知。但是,賈母豈是輕易服輸的人,知道賈赦已經買通了族人,他要開祠堂族裡必定不許。
她想告官,族裡三老也警告她,她要告賈赦忤逆,族老會去公堂作證。
賈母這些年唯我獨尊,族老們的建議她根本聽不進去,偏向二房打壓大房毫不避諱族人。
如今現世報了,她之前的囂張行徑,正好成為賈赦忤逆的反證。
大月朝誣告反坐。
族老們威脅賈母,他們會作證,說明賈母神誌不清,所有一切都是被人唆使,一句話:奸人謀嫡!
誰是奸人?
族老們沒有明說,但是,賈母心裡明白,一旦她敢告忤逆,族人就會聯合起來誣陷賈政謀奪爵位。
這一來,她的目的達不成,還要搭上幺子的前程。
賈母咬牙怒罵:“好惡毒,好手段!”
賈赦智謀不足,這些手段必定不是他的手筆,賈母把一切都怪在張家頭上。眼下的張家她惹不起,她慣常拿捏賈赦的手段,也因族老搗亂失靈了。
賈母隻得暫時忍耐!
三日間,賈母時時被族裡的老太太們守著,責備、警告。一日一日的憋屈,差點沒把心肝氣炸了。
三日後,賈敬收功,前來給賈母磕頭辭彆:“嬸母,我娘去的早,嬸娘對我照顧頗多,侄兒勸嬸母一句,該放手時且放手。兩個兄弟無論誰襲爵位,還能少了嬸母的榮華富貴不成?嬸母難道要學那鄭莊公之母薑氏,鬨得母子失和,兄弟相殘才肯罷休嗎?“
族人眼裡,她竟然成了貽笑大方的鄭莊公之母?
一向藐視族人的賈母沒想到她在族裡的聲譽竟然敗壞如斯!她心愛的兒子賈政在族人眼裡就是那犯上作亂的公子段?
賈母瞬間氣瘋了。
她以為這些惡名,必定是大房父子婆媳們傳揚出去。
她要報複。
既然都把她打成惡婆婆了,她也該名副其實才成,不然對不起自己。
之後,賈母日日招了邢氏與鳳姐在身邊伺候。吃飯喝水睡覺更衣,總之吃喝拉撒一概不要丫頭,都要邢氏鳳姐親手伺候。
鳳姐從前不過伺候賈母吃飯鬥牌,已經是孝順得了不得了。哪堪這般折騰?
如今的鳳姐可不是受氣的主兒,這日當著過府探視的尤氏婆媳之麵,鳳姐仰頭就倒了!
尤氏慌忙命人遞牌子延請太醫入府。
張太醫診脈之後歎息:“孕婦本來寒宮,不宜受孕,再這樣折騰下去,一旦小產,今後恐怕再難有子嗣!
這下驚動大了。
鳳姐十八周歲才初次懷孕,卻被賈母折騰的差點落胎,這還罷了。最可怕一旦落胎,大房再難有嫡子。
經過之前鳳姐的鋪墊,賈母奪爵之心路人皆知。
眾人聞言俱皆驚駭!
賈母好毒!
這是要大房絕後啊!
平兒在鳳姐暈厥的第一時間,命旺兒把消息傳回王府。
王子勝夫人聞言大驚失色,坐著轎子一路哭到賈府來了。
王子騰聞訊十分生氣,他出錢出力正在力捧元春,賈府不能出力也罷了,就不能安靜些?
這日下朝他特特轉到工部,將賈政拉到僻靜處,劈頭蓋臉一陣唾罵:“我讓鳳哥兒給你三成家產,又把你弄回工部當差,你知道我花費了多少人情錢財?你不能安分些?你們老太太缺人伺候,我王家買一車丫頭送去好不好?你們兄弟紛爭,為何要牽連鳳哥兒?”
賈政莫名其妙:“舅兄不要生氣,到底發生何事,我怎麼越聽越糊塗?”
王子騰拂袖而去:“我管你聽不聽得懂,回去告訴你們老太太,再折騰,元丫頭我不管了。”
賈政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是,他卻聽明白,事情出在老太太身上。他年忙找到家裡的轎子,一路催促往榮寧街來了。
門子都換成了賈赦賈璉的心腹家人,他們都不待見這個道貌岸然的政老爺,嘴裡說著兄友弟恭,其實就是個趴在赦老爺身上喝血的主兒。
大家一見賈政,都替主子抱不平,一個個麵露鄙視,擠眉弄眼的笑聲議論。
“瞧瞧呢……”
“呸……不要臉……”
“嘖嘖嘖,臉真大啊,把我們璉二爺都折騰的要絕後了,他還不甘心,還要上門挑唆。”
賈政難堪極了,但是,把之前王子騰的話聯係起來挺,他聽明白一些事情,那就是賈母把鳳姐整得落胎了?
賈政愕然,前些日子府裡傳言,賈母為了躲避廢太子之禍,唆使賴嬤嬤害死了張氏。但是,他再不相信賈母會對親重孫子下手。
可是,王子騰的憤怒不似作假。鳳姐若是真的出事,王子騰很可能真的甩手不管賈府的事情。這怎麼成?元春沒有王子騰這個領侍衛大臣照應,深宮重重美女如雲,何日能夠出人頭地?
他自知無能,寶玉指望不上,二房要騰達,唯一依靠就是元春,絕不能讓王子騰撒手。
賈政一路患得患失,一時到了榮慶堂。卻見賈母正在暗暗垂淚。見了賈政更是涕淚縱橫,訴說自己的委屈:“鳳丫頭那樣健壯,哪知道站一站就暈厥了?他們竟說我是誠心,真是冤枉死人了啊,我偌大年紀,豈能這般不懂事,大房也是我的子孫啊,我怎麼能夠嚇著毒手?”
族中三位老夫人奉命前來教訓賈母,見她這般齊齊歎氣:“你還說不是故意,難道起前些時日鳳丫頭暈厥也是假的?你也彆跟我們哭慘了,我們說話你愛聽確實為你好,這胳膊折了最好藏在袖子裡。可是,張家能這樣輕易罷休?還有王家,王子勝夫人可是跑去珍哥兒家裡哭訴去了,要族裡給一個說法。”
三人看著賈政歎息道:“既然整哥兒來了,你就勸勸你母親,須知你母親這般都是為了你,我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