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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府庫的銀子還有多少庫存?”

鳳姐道:“不足二十萬, 賈府的欠債卻有一百二十萬。二爺可曾想過, 這一百二十萬的債務, 一旦分家,該誰償還?”

賈璉心裡直拱火:“我沒時間仔細瞧, 你指給我看?”

鳳姐便一一指出幾筆欠債的入庫記載, 又指出幾筆錢的支取日期。

賈璉額上冷汗涔涔:“入庫出庫的時間僅僅相隔三日, 每次都是十萬二十萬的支取,祖父要這大一筆錢乾什麼?”

鳳姐敲擊桌子:“可以肯定一點, 咱們府裡不可能一次性花費這些銀子。二爺您看這日期,這是十幾年前的日子,那時候還是祖父當家, 我仔細推算一下,這銀子分彆是嘉和十八年、二十年、二十一年、二十三年、二十四年,分五筆借貸。出去卻是分作十筆,這二十三年,二十四年的兩筆款項都是三十萬, 入賬三十萬, 出賬也是三十萬, 這可是大花費, 祖父乾什麼了, 需要這樣大的花費?”

賈璉雙眉緊皺:“是啊, 二十三年, 二十四年,那時候我才三歲,或許父親應該知道……”

賈璉猛地抓起賬簿子往懷裡一揣:“我去問問父親去。”旋即又安慰道:“你放心,我會派人去王家送信!”

賈璉去後,鳳姐好生後悔,不該那樣快的超度了焦耳,不然問問他,或許能夠知道這些銀子的去向。

午膳十分,賈璉回家,神情沮喪:“父親也不知道這些銀錢做了什麼,他甚至不知道府裡有欠債。不過父親誇讚了你,說是幸虧你提醒,不然,明日分家,隻怕就被祖母糊弄了。二房分銀子,卻讓我們背負巨額欠債。”

鳳姐的用意正在於此,因問:“父親準備怎麼應對?”

賈璉言道:“父親想把賬務錢財統統一分為二,兩家分攤債務!哼,我倒要看看,明日祖母怎樣分家!”

鳳姐心中為公公的智商捉急,忙著提醒:“祖母可是說了,內分外不分,若是二房把錢財花費了,債務卻不還呢?”

賈璉聞言驚愕,片刻又抱著賬簿子去了東院:“不成,我得去跟父親仔細商議商議。”

賈璉這日一去東院便是足足半日,夜半也沒回家。

鳳姐這裡忙命金桂打探消息。

稍後,金桂回報,卻說賈赦與賈璉正在爭論,賈赦想要即刻捉拿賴大抄家。賈赦覺得,縱然賴大這些年掌控賈府乾淨如水,他父親賴昌十萬二十萬的銀錢花費出去,必定賺的盆滿缽滿,抄了他家,賈府隻怕足夠幾年的開銷了。

恰如鳳姐的擔憂,賈赦可沒想過要還債,他隻想著他的私庫能夠增加多少銀子,能買幾個小妾,幾把扇子!

賈璉卻想明日當場發作,拋出賬簿,當眾打臉。

鳳姐無所謂,無論是抄家賴家,還是明日當場發作,總之,二房與賴大在榮府的好日子到頭了。

翌日,賈母讓人請了賈珍尤氏過府,賈珍是族長,榮府分家,賈珍身為族長理應到場。

賈珍也要上朝。

他這裡前腳進了榮府榮慶堂,剛剛拜過賈母落座。

張家王家的人也到了榮府。

張家人知道個中隱情。

王家人卻是一頭霧水。

鳳姐並未透露個中蹊蹺,她雖然是分家事情的幕後推手,表麵上卻要做出一副懵懂之態。

分家的事情涉及到府中兩房的切身利益,之前又是王氏與鳳姐掌管中饋,故而,賈母一並把邢氏王氏鳳姐都叫上了。

整個府裡隻缺了寡母子李紈母子。

他們母子屬於二房,不存在單獨的利益分割,故而,被排斥在外。

鳳姐也沒提起邀請李紈,這其中涉及到債務,李紈寡母養兒,賈府再是窮困,也不會動用寡母子的活命錢。

鳳姐賈母祖孫可算是心照不宣,誰也沒提起邀請李紈。

卻說張家這日來了張家老太太、張家大舅大舅母,王家來的是王子騰王子勝兩兄弟,再有王家兩位夫人。

王家人不知端的,兩位夫人不時拿眼神詢問鳳姐。

鳳姐卻隻是親熱的寒暄,並不敢吐露實情。

一時茶水滿上,賈母起了開場白:“今日勞煩兩門貴親,卻是老身有事相求,還請兩位貴親多多擔待。”

賈母說著話,起身作揖。

張家王氏的親眷都是賈母的晚輩,張家舅舅舅母聞言,隻是起身還禮。

王家的兩對夫妻就熱情多了。

“老祖宗說什麼勞煩,親戚之間理當相互幫襯,隻怕我們能力有限幫不上!”

賈母笑了笑:“自然是你們力所能及之事。”言罷一揮手,賴大帶領一溜的小廝,人人手裡捧著個托盤,托盤放著賬簿子。

小廝們將賬簿子擺放在大廳中間的案幾上,垂手耳立。

賈母言道:“這些是我賈府幾輩子積攢的財富,今日當著兩門貴親,就替他們兄弟分一分,日後,他們各自過各自的日子。不過老婆子有一句話說在頭裡,今日之所以請了兩門貴親上門,皆因為你們是小輩的舅舅家,今日特特請你們做個見證,為的是咱們賈府分家是內分外不分,兄弟們各自開火,各立門戶,外麵卻還是親兄熱弟一家親。”

“我就是這些話,兩位親家若有異議可以說一說,咱們商議著來。”

賈珍聞言大吃一驚:“老祖宗……”

賈母卻擺手示意。

賈珍覺得眼下正是元春的關鍵時刻,分家不妥,無奈賈母堅持,他也隻好遵從!

王二夫人冷哼:“你父親替她辦了,她做成騙局,卻又翻臉不認,恁說那塊玉不是你父親那塊,是寶玉天生含在嘴裡的東西。你說好笑不好笑?當時我就惱了,要去跟你們老太太攤牌,她才慫了,事成定局又在我麵前露出傲人姿態,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臉……”

鳳姐驚愕的嘴巴大張:“您與父親也支持她謀奪大房的爵位?姑母比我重要?”

鳳姐激動之下聲音有些大。

王子勝太太嚇得捂住鳳姐嘴巴:“我的兒,彆嚷嚷,那個時候你要進宮選秀,榮府的爵位當然要掌握在你姑母手裡才好。哪知道你在宮裡被人陷害生病落選呢!”

鳳姐聞言心神一鬆,隻要王家不死保王氏就好。

卻是與她母親嘔氣:“你們如今還要幫她圓謊?難道真的要奪了你女婿與外孫的爵位,送給寶玉?”

王子勝夫人苦臉歎息:“你說怎麼辦呢?可不得將錯就錯,難道戳穿她?戳穿了,她固然落不了好,咱們王家的名聲也臭了,王家幫著姑奶奶謀奪爵位,今後京都哪個公侯之家還敢跟王家結親?你妹妹、侄兒侄女,將來還怎麼說親?”

鳳姐蹙眉:“您這話雖不錯。但是你外甥就活該被人算計?我就活該做墊腳石,被人踐踏?”

王子勝夫人心疼的拍著鳳姐的手:“這你安心,你父親三叔都說了,如今再不會幫著二房。卻也說了,大房必須自己立得起,大房鬥不贏,你父親與三叔也不會插手幫你付你姑母。你也莫怪他們,畢竟是一個娘肚子裡爬出來呢!”

鳳姐聞言心頭暗喜,隻要娘家有這句話就好。

她如今代替了本主,在這裡落地生根,那麼,她就要維護自己兒女夫君的權利,不能讓人欺負了去。

不僅如此,小小凡人朝堂,未必她的夫君兒子不能去逛一逛?

坐一坐又有何妨?

不過,這路得一步步走,事兒得一件件的做,想要去外麵開創世界,就得把後院的根基紮牢固。

不然,禍起蕭牆,也不用出去跟彆人爭鬥了。

鳳姐決定利用她母親的愧疚心:“娘親,你們如今雖然兩不幫,可是,二太太兒女成人,老太太偏心寶玉,隻怕日思夜想要替他謀算大房。我與璉兒呢,卻是無所依靠,我公公婆婆您也知道,不拖累我們也就萬幸了。”

王子勝夫人聞言,心裡有些焦慮,後悔不該說漏嘴,老爺可是再三叮囑不能泄露。

王子勝夫人沒想到女兒這般敏銳難纏:“我的姑奶奶,你想怎樣呢?”

鳳姐道:“我想跟張家舅舅聯絡,我如今懷孕在身,出入不大方便,璉兒卻被老太太攛掇,跟舅舅家不往來!”

王子勝夫人道:“所以,你想讓我居中替你聯絡張家親家?”

鳳姐搖頭:“您貿然上門,他們也不會兜攬您,我也不會讓您這般為難。我如今手裡沒有可用之人,您就把忠心的仆人送我一兩個在外頭使喚。我婆婆的冥壽快到了,我想打聽張家舅舅們有何安排,或者預備哪裡去做法事。到時我與璉兒也去,這般不就順理成章跟張家接上了?”

王子勝夫人盯著女兒瞧了幾眼,歎息:“你這腦袋若給你哥哥換換多好啊,都是我親生,怎麼差距那麼大?”

鳳姐這時候自然要順順母親的心意,笑道:“我聰明啊,我撿著母親的聰明繼承,哥哥笨,他撿著父親繼承。”

王子勝夫人聞言笑得開心極了,他夫君王子勝性子倔強,不會轉彎,不然也不會被老太爺壓著不許進官場了。

王子勝夫人高高興興走了:“等消息吧,你奶娘還記得吧,我把你奶兄送過來,替你跑腿。”

鳳姐搖頭:“讓他們家還是住在王家吧,隻讓奶兄一人出來,就說替我開個鋪子做個掌櫃什麼的,這樣子他就可以四處行走不被懷疑了。”

王子勝夫人應了,一路回去心裡隻是懊惱,那樣聰明的鳳哥兒,怎麼不是兒子呢?若是個兒子,她還愁什麼啊!

賈璉也不知道躲在哪裡貓著,王子勝夫人去了榮慶堂告彆時,他才顛顛跑來送他嶽母出府。回頭卻去鳳姐麵前表功:“你相公能乾吧,千金難買的東西,我不花費一文銀錢就給夫人弄來了。”

鳳姐看著風光霽月的賈璉,不忍心戳穿他,卻道:“多謝二爺。為了我,你欠了這些人情債,自古來人情債最難償還。”

賈璉一愣,卻是一笑:“這謝啥,都是份內的事情。至於人情,一家子骨肉,這回他們幫我,下回我幫他們。”

驀然間,鳳姐決定試探一下他:“現在我懷孕了,也不準備再管家務,我們是繼續住在這邊,還是回到那邊去?”

賈璉隨口道:“回到哪邊?這裡本來就是我們……”

賈璉的話戛然而止,神情惴惴不安。他緊張的瞄著鳳姐的眼色,似乎想確認鳳姐聽沒聽出端倪。

鳳姐勾唇:“哦,你說什麼?本來什麼?”

賈璉頓時安心:“我說無論你管家不管家,都不用搬,懷著孩子呢,不宜遷徙。”

鳳姐心中暗喜,看來這賈璉並非表麵那般紈絝不堪。

她隨口閒話:“聽說張家舅舅回京做了禮部侍郎了?”

鳳姐道:“二爺不送大妹妹?”

賈璉道:“哼,二嬸可瞧不上我,她請了東府的珍大哥,再有你三叔也會照應,何須我!”

王家擺明了力挺元春,鳳姐也不好說什麼。

日傍晚,王家的消息也到了,果然王子騰會親自護送元春去內務府報道。鳳姐的奶兄也送來了鳳姐母親的消息,王家已經知道張家跟賈母有一場官司,具體什麼卻是一無所知,基於此,王子騰決定按照之前的謀劃,讓元春入選。

鳳姐這裡正要吩咐平兒早些歇息,既然賈母已經準備妥協,她準備命三鬼停止入夢,觀看幾日再說。免得把賈母逼得緊了,塔羅偌大年紀一個頂不住去了,這就是鳳姐的罪過了,大家都沒有好處。

平兒這裡正伺候鳳姐泡腳,雖然已經暮春,天氣還是有些寒冷。

忽聽外麵有人通報,說是大姑娘來了。

鳳姐不由納悶,元春如今誌得意滿,自從鳳姐臥病,她已經大半個月不曾看見元春了。

鳳姐也能理解,必定選秀關係到元春的前程。或者元春前來辭彆也是道理,必定鳳姐與她交情不同,既是姑嫂又是表姐妹。

小選不必大選,大選選中之後還能回家幾日,等待朝廷的誥封,小選就是挑選宮女,就跟大戶人家挑選丫頭通房丫頭一樣,無需儀式,選上了直接就分派到各宮中乾活去了,落選了直接回家。

元春雖然多日沒來探病,卻是見麵就樓主鳳姐落淚,第一句話就是:“我舍不得鳳姐姐!”

鳳姐頓時心中戚戚,畢竟宮門一入深似海,最短也要十年後才能見麵,或許一輩子就天各一方了。

鳳姐之前一點小情緒也就沒有了,拉著元春叮囑:“妹妹這樣聰明,進宮之後畢定大有作為。不過,我也有私話叮囑妹妹,若是事情勉強不能為,妹妹需要先顧著自身安危,前程固然重要,沒有姓名重要。”

元春進宮博前程,是賈府與王家共同的願望。

不同的是,如今,鳳姐的心態變了。

鳳姐的記憶仍然在,姑嫂們情分也依然在。

元春的姿態放得很低,她比王氏清醒,她知道鳳姐才是榮府真正的女主人。

元春清醒,鳳姐精明,兩個聰明女人相談甚歡。

臨彆,鳳姐拿出來三千銀子贈送,權當是元春出嫁了,她這個隔房嫂子添妝了。

當然,這個數目也隻僅對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出嫁,她最多一千兩。不為彆的,隻因為元春跟她一樣有王家的血脈。

身為女人,鳳姐也希望元春能夠過得順心,雖然王家賈府都希望元春能夠產子封妃。

鳳姐卻知道,這事兒很不容易。

賈府的男人的能力擺著呢,一個對女婿沒有幫助的娘家,女婿可不會待見。無能人家的女兒,再是漂亮,對於男人也沒有吸引力,定奪一時新鮮罷了。

既然賈母已經出錢替張氏做道場,鳳姐也要做出反應。這日傍晚,鳳姐依然沒有號令百鬼,隻是傳令三鬼,停止騷擾賈母。

回頭卻說元春,她離開了鳳姐這裡,回了榮禧堂,賈母王氏都等著她。

元春將三千銀子交給王氏替她入冊,其實就是正大光明的告訴賈母與王氏,鳳姐給她的人情。

王氏卻嫌棄少了不滿意,撇嘴道:“鳳姐越發小家子氣!”

賈母心裡雖偏向二房,卻是有些瞧不起王氏,自己女兒跑關係,全部靠著公中開銷,她一兩銀子也不出,倒是勒逼著侄兒媳婦貼錢,還有臉抱怨,賈母哼了一聲:“年前年後的事情多,前前後後,鳳哥兒填補兩萬嫁妝進去,活錢不湊手也是有的。”

王氏聞言麵上一紅:“這個,兒媳也知道,春季租息出來自然給她填補。”

王氏說的如此理所當然,賈母心中有些膩味,春季的租子是你王家的不成?她反手握住元春,仔細叮囑,想著這一去宮門深深難以再見,祖孫們摟著好一頓哭。

賈母十分大方,足足給了元春一萬銀子:“你是嫡長女,這些錢原本你出嫁的時候再給你添妝,如今你進宮,不能辦嫁妝,這些權當是你的嫁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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