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啊,這人可不能辦那沒良心的事啊,當初你唐姨嫁過來的時候,你才那麼高一點……你生病了,都是你唐姨把你放在車後座上,帶著你去的醫院,還有你爺爺奶奶……”
王梅心裡老不耐煩,但還是掛著笑容嗯嗯啊啊。
“瞧您說的,我哪是那樣白眼狼的人啊,就是我這也住得遠,我爸病了以後脾氣就不好,看什麼都不順眼,唐姨可能也是年紀大了,做事沒有以前那麼利索了,他們老兩口吵架,哪回不是我過來勸啊,您看,唐姨這也不吱一聲就離家出走了,把我爸一個老頭給撇家裡邊了,他腿腳不好啊,吃也吃不上,喝也不喝上,要不是還有手機能打電話,指不定就要出大事啦!唉,您說說,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坐下來解決啊……”
王梅嘴快,給自己洗白的話那是一套又一套,等終於到了那套老破小,才算是消停了。
王梅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門。
一股子難聞的味道撲鼻而來。
這味道,大概是廁所沒衝乾淨水,加上飯菜變餿,還有老頭的汗腳臭味的混和。
“死老婆子,還回來乾什麼?怎麼不死在外頭!給老子滾!”
裡屋的王老頭聽到動靜,轉著輪椅就出來了,等看到是王梅,才算是換了下腔調。
“看看,看看,我這有兒有女有老婆的,這屋裡亂成了什麼樣子?老子一天都沒吃上熱乎飯了!”
王梅撇了撇嘴,把手上拎著的塑料袋放在桌上,眼尖地瞧見地上扔著的外賣飯盒。
這老頭,當著麵就說瞎話,現在這年頭,隻要有電話,有錢,還怕沒人送飯?
王老頭打開袋子一看,是一杯豆漿和兩個燒餅,就發火罵開了。
“這東西也能吃!這家的燒餅硬得跟石頭一樣!豆漿裡不知道摻了多少水!簡直就是餿水!老子要吃現做出來的燒賣!”
王梅嗤笑了聲,“爸你就彆作了,你當我是唐姨啊!拿你當大老爺伺候著?差不多就行了,我也有一大家子人要伺候呢,哪有那個美國時間給你去買燒賣?我兒子老公也都吃的是豆漿燒餅!”
王老頭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反正我不吃這個!王棟呢,叫他來!”
王梅翻了個白眼,“我哥那人你還不知道,有好事他跟飛一樣快,輪到乾活了,他哪回不是三催四請地才能露一小臉?爸,您湊合湊合得了,等唐姨回來,再讓她給你做嘛……”
“這死老太婆!死在外頭,彆想回來!”
王梅眼睛轉了轉,“爸你是不是又打人了?我跟你說,現在家暴都立法了,打人是不對的……再說你都這樣了,你把唐姨打跑了……誰伺候你啊?我哥你是肯定指望不上的,我倒是有心……可我也有難處啊,我不能把家給拋了,回來專門伺候您老人家?”
“誰打她了,我就是砸了個杯子!現在的娘們啊,都要上天啊!還家暴犯法!我呸!老子打媳婦,天經地義!行了,你想叫她回來就回來,老子他娘的忍著!”
王梅見說通了他爸,而且王老頭也屈尊降貴地開始啃燒餅喝豆漿了,就開始給街坊鄰居還有居委會的人打電話。
“……哦,沒見著我唐姨啊?那謝謝了啊!要是您瞧見唐姨了就趕緊勸她回來,幾十年的感情了,我們也舍不得她啊……誒,好好,謝謝您!”
“沒往您那兒去?喲,那老太太是去了哪了,可擔心死我們了,彆是出什麼意外?”
在兩個地方都沒打聽到唐姨的下落,王梅有點慌神了。
這老太太,能上哪兒呢?
想了想,王梅又給唐姨在鄉下的大姐打電話。
跟唐姨差不多年紀的大媽老太們,但凡家境不是特彆差的,都是有手機的,但王老頭為人摳啊,而且唐姨自從食品廠倒閉之後,就沒了工作,自己沒收入,就算看著彆人的手機很羨慕,也不敢張嘴要錢買手機。而唐姨的大姐比她大十來歲,一家子的老弱病殘,窮得掉渣,這個手機號據說還是唐姨大姐的兒子的。
唐姨外甥接通了電話,一聽是王家的人,就很沒好氣兒。
“嗯,沒見著,不知道!”
沒說兩句就掛斷了。
王梅心裡快速地琢磨。
唐姨外甥對他們姓王的很不客氣,這倒是不出意料。
早幾年這門親戚還時不時地上門來,王誌剛和王棟王梅就怕拉扯窮親戚,就很是鼻子不鼻子,臉不是臉的,慢慢的也就不來往了,不過聽街坊說過,偶而還見唐姨在小區小賣部那兒往她大姐那兒打個電話,應該是還有聯係。
不過就這麼點聯係,唐姨會下鄉投奔過去嗎?
王梅撓了撓頭,看著一天多沒收拾就跟狗窩豬圈兒似的屋子,覺得今天唐姨能回來收拾的可能實在不大,隻好認命地去洗手間拿了工具準備打掃。
掃到陽台的時候,王梅忽然心裡一動,就去拖床下的箱子。
唐姨就睡在這張小床上,箱子裡就是她的私人用品了。
破布爛衫的都不值錢,也沒看到什麼錢啊之類的,還有幾個破本子,本子裡夾著幾張超市優惠券……沒有身份證!
結婚證被塞在箱子的角落裡,王梅望著那小紅本發了幾秒呆。
壞了!
唐姨走的時候,帶走了身份證和離婚證!
這年頭,沒身份證寸步難行。
而唐姨的戶口,也因為離婚,他們兄妹倆怕唐姨的戶口還在老房裡將來分錢,就催著他爸讓他爸把唐姨的戶口給遷到了街道,成了個空掛戶。
要是唐姨真的鐵了心,再也不回來,他們老王家,還真沒什麼招兒能使的了!
但就聽著剛才他爸說的那樣,砸了個杯子,罵了幾句,怎麼就給跑了?
以前比這厲害的不也沒跑麼?
廚房裡熱氣騰騰,幸好這是五月天,沒有那麼熱。
一掀籠蓋,熱氣將散去一些,就露出裡頭排得整整齊齊的白胖包子來。
一個包子也就比小籠包子大一圈兒,要是抓在手裡,基本上三口就能乾掉一個,外頭那層白麵皮暄軟得跟雲朵一樣,光吃包子皮都能嚼出甜香味來,更不用說咬到裡頭那層餡料的時候,口感豐富,不油不柴,蒜苔,鹵過的肉碎,胡蘿卜,粉條,木耳這些組合在一起,色彩多樣,營養全麵,鹵肉噴香,蒜苔解膩,其餘幾樣或者q彈,或者溫柔中和,讓一個小小的包子,也能變得美味之極。
中年小夥鐘寶財捧著一個包子吃完,雖然肚子裡還仿佛能再裝下七八個,但還是忍痛拒絕了。
“唐大媽,我今兒吃得多,嘗一個就成了,這還得趕緊去車站接客呢!”
像他這種自家開的小旅館,要是不去車站拉人,那外地來的遊客啥的,就是走一輩子,也不可能找到他這兒來啊!
女房東劉二花笑眯眯地給唐佳搭了把手,把一個個白胖的包子裝到保溫桶裡。
又揮手趕人,“快去!彆磨嘰了!”
她和老公兩個人,都是下崗的職工,單位一個月隻能發幾百塊的生活費,幸好還有個老院子,兩口子就學著彆人,把院子裡的幾間房稍微地裝修了下,看著有點小旅館的意思了,就讓男人到火車站汽車站這些地方拉客。
這年頭來港城旅遊的人是越來越多,腰包裡越來越鼓,可就因為這樣,生意才不好做,有錢的人家都去住正規的酒店了,他們這種開在胡同裡的家庭旅館,越來越不容易拉到客源。
原先鐘寶財帶回來一個窮老太太,每天隻能出得出三十塊的店錢,劉二花可是滿心的不樂意,到了夜裡把鐘寶財好好收拾了一頓。
不過後來發現這位唐大媽,看著雖然挺落魄的,可為人是真不錯,說話做事都透著那麼股子明白,頭一天就出去跟附近的老頭老太太嘮嗑逛了下周邊,第二天就買了點材料回來借廚房做包子。
她想著包子誰不會做,唐大媽想靠著賣包子掙錢怕是夠嗆。
卻沒想到啊,等包子做出來兩籠,唐大媽給她嘗了幾個,好家夥,香得來,舌頭都要咽到肚子裡去了。
當時住在她店裡的兩個客人就跟唐大媽包了個圓兒。
這不,眼瞅著唐大媽每天基本能穩定地賣出去十籠包子,數著也有一百多個,要是一個包子掙五毛錢,一天就是五十塊啊!
而且似乎因為唐大媽的包子香,還把她家的小旅館生意給帶得好了一點,客人被拉來,一般住了兩天就不住了,嫌這胡同裡太繞。
但就衝著唐大媽的包子,客人們住的天數似乎多了一半!
高興得她把唐大媽一天三十的住宿費都減成了十塊。
唐佳推了個小推車,車上擺著個白泡沫箱子。
從胡同裡出來,不遠處就是一所中學。
這所中學大概就是所謂的放牛中學,雖然是上課時間,但在外頭晃蕩的校服少年少女,還能看到不少。
跟中學隔著兩條街的巷子最頭裡,有家網。
如今這個時代,家家戶戶都有網絡,連小學生都有手機,從前總是擠得滿滿當當的網生意也不行了。
不過為了做生意,老板們也是花樣百出。
一水的高清大屏遊戲戰機,位罩寬敞,座椅舒適,還能咖啡奶茶這些熱飲……總算是靠著沉迷遊戲的青少年們,保持著營業額。
唐佳推著她的老太太包子,就進了這家北極星網。
“啊,唐大媽來啦!”
台小哥眼尖,一看到唐佳,就笑眯眯地過來,幫著把包子搬到了台上。
這老太太做包子是真有一手,那餡料也不知道是怎麼調的,吃一個想兩個,根本就不會膩。
正在打遊戲的青少年們,也趕緊過來買包子。
原身窮得不行,除了二百塊錢之外,什麼值錢的都沒有,自然是沒有智能手機的了。
而唐佳這門賣包子的生意也沒做多久,隻攢了不到一千塊錢,要添置的實在太多,肯定不可能用來買手機,因此隻能還是收現金。
這讓習慣了用手機支付的小青年們,很是抱怨了番,不過唐大媽包子實在太香,而且打遊戲的時候最怕什麼,最怕正到緊張時,被打斷了,這個時候,一手握著包子,一手握著鼠標,那是最佳組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