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戎看著遙遠的天邊,沉吟道:“君都來人了——”
君都來的使臣,駕著奢侈華貴的飛舟,越過悟極宗的山巔。
“君都?”
幺幺好歹是玩過遊戲的,大致知道整個四方靈洲的世界觀——這個世界以劍聖男主展開劇情主線,但是各宗門之上,以中州君都最為強盛,因為占據了靈洲最核心的靈脈與靈礦,君都的貴族皇室極為富庶,一直以來都號令各方宗門。
神魔之軀就和君都的靈脈息息相關!
最關鍵的是,幺幺記得君都甚至有類似核武器一樣的火力壓製!因為能供給稀有靈礦,那威力堪稱無窮大。
幺幺連忙往前跑,他們不會也是來對付重焱的吧?
天際。
飛舟蹁躚垂落的流蘇窗沿裡,遙望著寒淵,緩緩傳來一道聲音。
——“孽障。”
“準備好冥火之兵,它一旦徹底癲狂,就點燃。”
“是。”
如果可以,他們不應插手乾預。
可如若命數未能如願,一定是有什麼變數在其中。
是誰?
…
幺幺一路跑到仙鎮上。
這裡距離滅虛最近,一片平原,能夠遙望一望無際的深淵。
天空越來越黑,最後徹底變陰,濃雲中滾動著陣陣天雷,像是在對神魔降下天罰,如同末世天災一般的場景。
在這樣的幽暗昏色中,陣禁的紅光猛然通明昭昭——
漫天陣禁被撞出行跡,無論鼎玉龜符如碎裂般,化作無數支離碎片!然後,那道通天的殘影,終於出現在地平線。
它,在沉寂三萬年後,破禁而出。
這次,不需要傳影玉,所有凡人用肉眼就可以看到那龐大通天的身影,出現在血色的地平線上。
“他、他出來了啊啊啊啊——”
“快跑!”
“快跑啊啊啊——”
整個仙鎮和宗門弟子都在逃竄。
幺遠遠地看到了重焱的全部,那具從沒展露過的完整軀體全是傷痕,猙獰的傷疤,扭曲的脊柱,上邊聳立著數不清的骨刺。他展開了通天殘破的雙翼,露出了猙獰犄角的凶獸頭顱——
可他的眼睛找不到她。
神魔捂著眼睛,徹底陷入了混亂。
重焱的眼前出現了很多……這隻眼睛被剜去換給彆人之後,看到的畫麵。
他從沒見過的,母神的笑容。
從來都麵色威壓的父神的慈愛。
族群的親善。神佛的讚頌。…
他這隻眼睛還看過無數風景,那些風景和寒淵三萬年的荒涼苦寂,大不相同。
當神魔變成沒有脊骨的蛆蟲,在深淵中爬行的時候,這隻眼睛的擁有者卻第一次站了起來,去看山海人間,享萬物繁華。
當神魔努力從深淵中爬起來,能勉強坐直裝作正常的時候,這隻眼睛的擁有者已經翱翔九天,穿行天地,自由自在。
以他的脊骨。他的心臟。他的眼睛。
…
可那不是他…
重焱的眼眶冰凍生疼。
那些不屬於他的記憶、畫麵,大量湧入被符咒侵蝕了許久的大腦中,開始陷入一種真正的狂躁。
無數聲音在煽誘他,徹底癲狂,乘著這浩瀚無邊膨大無數倍的神力,報複這個世界。
可重焱隻剩最後一個能讓他清醒的念頭——
胸口,胸口的玫瑰…要保護好。
他隻想……找一個人。
她在哪裡?
凶獸茫然地看向大地。
所有人都在奔逃,遠處有碩大的炮口對準了他,可他們都太小,太小了。
像腳下的無數螞蟻。
找不到她。
凶獸疼到蜷縮,倉皇地張開獸口。
他唯一的。
寶…寶貝…
平民百姓在跪地祈禱,哭著祈求上蒼降福,渡過這場劫難。或是祈求在世高人能夠出手,懲戒這禍亂源頭。
然而四方靈洲所有當世大能,全部避世不出,作壁上觀。
無人願以一生修得道行,來與神魔對抗。
在那樣殘暴的魔頭麵前,他們都是一隻弱小的螞蟻。
可是在無數的螞蟻之中,
一隻小東西邁出了一步。
她小小的一團柔軟身影,捂住被狂風吹亂的頭發,仰著腦袋向血色地平線走去。
寂戎執著劍擋在長留眾人之前,一開始還沒發現,發現之後連忙一把拉住她:
“幺幺,你做什麼?!”
“彆過去,那是個怪物。”
大家都說重焱很恐怖,說他是怪物,他會毀滅這個世界。
但是幺幺明明看見了——
重焱在忍,忍住不陷入最後的癲狂□□,忍住不越過那道封禁了他三萬年的牢籠。
忍住不傷害無辜的眾生。
在無邊的混沌之中,他死守著最後一絲清醒,隔著冰川荒原的距離,幺幺終於看見了他的眼睛。
看到他痛苦地張開獸口。
看見了他破洞見骨的胸膛,小心彆著她種的那枝玫瑰——
所以,無論彆人怎麼看待那巨大殘暴的凶獸,
他都是那個在幺幺躺在病床上的人生最後一年裡,安安靜靜陪伴她,安安靜靜等待她的,小魔頭。
寂戎目光深深,長留的眾人依然在紛紛勸道:
“那怪物要滅世了!”
“你哪裡需要承擔救世的責任!”
“他已經沒有意識了,很危險——”
幺幺卻搖搖頭,迎著他通天殘破的身影,驕傲地挺挺胸:
“可是,他叫我寶寶誒。”
我聽到了!
所以,我要去抱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