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菅生希子看著到她大腿高度的銀發男孩,一時間不確定他到底縮水了多少。
“褲腿和袖子都太長了，挽起來吧不然會絆倒的。”菅生希子蹲下身想要幫忙。
指尖即將觸碰到衣角的瞬間，銀發男孩沉默的後退一步。
小小的阿陣,也這麼謹慎呢。
早在對方起床前黑澤陣就已經注意到這裡不是孤兒院,難道說在他睡著的時候那個總是用惡心眼神看著他的護工把他賣了嗎？
地上鋪著米色的毯子，與孤兒院那種老舊的又泛著冷意的粗糙不同這裡的一切似乎都是軟乎乎的讓人很舒服的。
包括眼前這個單膝跪在地上想幫他係扣子的年輕女人。
“我可以自己弄,在孤兒院裡沒有人會幫我。”站到自認為安全地方的黑澤陣說道。
年輕的女人愣了一下,從小在孤兒院就非常擅長察言觀色的黑澤陣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心疼。
一個心軟的，很有同情心的女人。
雙手背在身後悄咪咪搞著小動作的黑澤陣這樣想道。
菅生希子看著縮水的戀人認真的把袖子和褲腿挽起：“一會兒出去買些合適的衣物吧,這樣是不是不舒服？”
“平時也穿這麼不合身的衣服，我早就習慣了。”黑澤陣說道,他們的衣物都是社會各界人士捐贈的。
能夠分到什麼尺寸和質量的衣服,靠運氣和個人的後天努力。
果不其然，眼前的人表情看起來心疼之於多了幾分難過。
不過很快她就調整了臉上的表情露出帶著討好的笑容：“以後這種事情不會發生了。”
還會顧及到小孩子的心情，故意示弱的黑澤陣意識到眼前的女人除了廉價的善良外還有幾分體貼。
就是笑起來傻兮兮的,感覺很好騙。
菅生希子看了眼時間：“到早餐時間了,吃點什麼好呢？”
“烤魚？”菅生希子試探著問道。
看著阿陣臭臭的臉色,菅生希子意識到這不是個好選擇。
“我昨天買了很多食材，我們一起去廚房看看怎麼樣？”菅生希子向眼前的小男孩伸出了手。
三秒後,瘦骨嶙峋的小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從主臥的房間走出來,順著走廊能看到衛生間、書房、健身室然後才到開放式的廚房。
黑澤陣暗暗觀察著房子中的一切,吸收著來自各方的信息情報。
比商場百貨大樓裡販賣的還要大幾十倍的電視,看起來就很昂貴的高檔沙發。
透過窗戶能看到高高的樓頂，黑澤陣猜測這應該就是在晨間劇裡經常出現的那種有錢人住的高級公寓。
菅生希子正在試圖捋順這件事情：阿陣是因為什麼變成了這樣？
他現在的這種情況不是單純的返老還童那麼簡單,那麼防備的模樣明顯是根本不認識她了。
能夠短時間內獲得小陣的信任嗎？
菅生希子不那麼樂觀。
個子還不到冰箱保鮮層的把手,但仰頭挑選食材的多小男孩表情非常認真。
“要不要我去拿一把椅子？”菅生希子建議道。
她其實很想抱住可愛的小陣一邊尖叫一邊快樂貼貼,親手舉高高讓他看的更清楚。
但是菅生希子又擔心眼前這個對於陌生世界非常警惕的孩子會在生氣下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
最終黑澤陣小朋友選擇了熏肉和牛腩。
把厚切的熏肉放到鍋裡,很快煙熏後的獨特香味混在屋內蔓延。
“還有一點時間，要去看卡通片嗎？”菅生希子提議到：“茶幾上有零食。”
黑澤陣搖了搖頭，專心的觀察著眼前人的動作。
坐到餐桌前，黑澤陣看著豐盛的食物並沒有立刻動筷子。
菅生希子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小陣一直跟著她不是因為什麼在陌生環境下的雛鳥情節。
單純的出於警惕心，害怕她這個奇怪的陌生女人在飯菜中做什麼手腳罷了。
從佐餐的小菜、味增湯，到烤好的熏肉和主菜燉肉，菅生希子都先主動的嘗了一口。
意識到自己的小心思已經被發現，黑澤陣小朋友也沒有露出任何困窘的表情，而是對著眼前溫和的女性露出了起床之後第一個友好的帶著幾分天真意味的笑容。
可愛！
雖然非常清楚這就是一個帶著丟丟討好性質的假笑罷了，但菅生希子還是覺得小小的戀人非常非常可愛。
如果臉蛋上有點肉就更好了，他看起來太瘦了。
雖然身體縮水但是心態仍然很好的黑澤陣小朋友仿佛剛才的小插曲根本不存在，小小的雙手合在一起：“我開動了。”
這是一頓有些遲到了的早餐，習慣了孤兒院用餐時間的黑澤陣早就饑腸轆轆了，不過一向擅長忍耐和偽裝的他還是回想著院長教授的用儘量斯文的方式享用這頓過於豐盛的美味早餐。
每一道菜肴都符合他口味的感覺真的太棒了，雖然還想再吃不過努力克製住自己的黑澤陣小朋友還是放下了餐具。
菅生希子拄著臉一直在觀察著對麵的小男孩，那種不粗魯但是非常凶猛的吃相讓她一下子就回憶起了過去。
“謝謝你的料理，食物很美味。”黑澤陣說道。
“如果你喜歡的話，每天我都可以做給你吃哦。”菅生希子笑眯眯的答道，她覺得現在兩人的關係算是友好和平，她可以開始試著交流了。
“我可以叫你小陣嗎？”菅生希子問道。
吃人嘴短，黑澤陣小朋友嗯了一聲。
“小陣還記得自己今年幾歲嗎？上幾年級了？小陣還記得我是誰嗎？”菅生希子繼續問道。
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圓溜溜的，讓黑澤陣一瞬間想起了透過商場櫥窗和大狗狗對視的經曆。
黑澤陣小朋友不準備如願讓對方知道屬於自己的真實信息，但是對上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時鬼迷心竅的把編好的謊言拋到腦後：“我今天五歲，明年才會去上小學，我不認識你。”
對方的臉上露出了了然裡帶著幾分失落的表情，讓黑澤陣在桌子下麵攥緊了拳頭。
果然，是因為把搶他麵包的小子都揍了一頓，所以孤兒院的院長隨便把他交給人領養了吧。
這個女人會露出這種失落表情，因為他不是符合她所提出收養條件的孩子吧？
自己會被再次拋棄吧，黑澤陣摸了摸口袋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們要走了嗎？”黑澤陣小朋友看著把碗具放到類似烤箱的東西裡的女人問道。
“嗯，先去買些衣服吧。”菅生希子說道，雖然不知道多久之後阿陣才會變回來，但總不能讓小陣穿XXXL的碼。
走出公寓大門的時候，黑澤陣注意到門口的牆上寫著的名字“種島”他暗暗記下。
“哎呦，種島女士你和先生都有孩子了嗎——”一個頭發燙著卷卷的女性說道。
黑澤陣小朋友注意到拉著他手的女性反應了幾秒後才意識到這是在和她說話，看來這並不是她真實的姓氏。
而且黑澤陣想起在房子裡的所見所聞，房子裡有一個男性的生活痕跡。
“這孩子長得真可愛。”感受到熾熱的目光在身上打量，黑澤陣小朋友默默的把臉彆過去裝出一副害羞的模樣。
“聽說參與選舉的XX議員向居委會捐贈了很多時令蔬菜，長澤太太您去取了嗎？”菅生希子問道。
“什麼？這種活動怎麼沒有人告訴我。”長澤女士聞言雄赳赳氣昂昂的離開了。
黑澤陣仰起頭，發現年輕女人臉上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不知道該怎麼把他介紹給鄰居嗎？
從電梯進入地下停車場，黑澤陣看著其中一輛黑色的汽車挪不開眼睛。
“在這邊哦，小陣。”菅生希子擺了擺手。
黑澤陣繞過稱重牆後發現她的車與他的夢中情車是一個款式，不過顏色是沒有品位的香檳色。
等到車子離開車庫範圍，黑澤陣小朋友看著眼前的世界陷入了震驚。
這些高樓大廈甚至比電視裡見過的還要更加漂亮、精致又高級，黑澤陣小朋友有點挪不開眼睛。
黑澤陣小朋友認真的看著其中一棟高樓，他記得很清楚孤兒院旁邊的工地據說要蓋一棟與這個相同的建築，當時開發商很自豪的說這種27層高層建築是突破性的，會成為他們那小小城市的標誌性建築。
還有電視，黑澤陣從來沒有想過大樓上會有那麼大的顯示屏播放新聞。
“這裡是哪裡啊？”黑澤陣小朋友問道。
“是東京。”菅生希子一邊開車一邊說道。
“哦。”黑澤陣點了點頭，墨綠色的眸子盯著窗外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新世界。
菅生希子沒有解釋什麼，因為她非常清楚無論是現在的幼馴染還是縮水後的小陣，他們的性格就注定了不會世界賦予更多的信任。
他隻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自己所感受到的，不需要他人做出判斷。
菅生希子改變了帶著小陣去童裝店的想法，了解新世界的話果然還是去百貨商場吧。
“這套怎麼樣？”菅生希子眼睛亮晶晶的舉起選好的衣物。
奶白色的褲子看起來軟乎乎的，嫩黃色的上衣胸口繡著小白兔，是和眼前的女人一樣的著裝風格，黑澤陣並不喜歡。
一大一小互相盯了三秒之後，菅生希子一臉可惜的讓售貨員把衣服裝起來：“唉，我知道了，小陣自己挑選衣服吧。”
黑澤陣小朋友抿了抿嘴，彆以為他沒有看到售貨員小姐喜悅的表情，她還是想買那套奶兮兮很容易弄臟的衣服！
年紀小小奉行實用主義的黑澤陣在一個地方停下了腳步，選擇了一件黑色的風衣小外套和靛藍色的毛衣。
菅生希子看的直歎氣，黑澤陣小盆友平視著蹲在她身邊的女人：“不是說讓我自己選嗎？”
“我才不是要不守承諾啦。”菅生希子不想被縮水的阿陣討厭，而是苦口婆心的說道：“小時候換些穿衣風格不好嗎？黑色啊、灰色啊、藍紫色啊，等你長大之後這些顏色有得是機會穿呢。
一旁穿著黑色工裝的售貨員對此表示讚同，不過她看清楚了眼前的角逐勝利者是那個小朋友。
“要我幫忙嗎？”胳膊上搭著厚厚兩遝衣物的菅生希子問道。
回應她的是唰一聲用力拉上的簾子，黑澤陣小朋友把厚厚的一遝衣服放到旁邊，覺得這個女人熱情的讓他有些困擾了。
對於小陣生活自理能力相信的菅生希子聽到窸窸窣窣的換衣服聲音後，就後退了幾步，她可不想被警惕的小陣當做變態。
“小姐，這麼寵著弟弟可不行的。”售貨員說道。
菅生希子楞了一下，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認為她和小陣之間的關係。
售貨員小姐發現了她的愣神：“哎呦是我想錯了嗎，難道說你們是母子嗎？小姐您真年輕啊。”
菅生希子下意識的摸了摸她的麵龐，她突然想到了去結緣神社約會時遇到的事情。
因為在車禍出事時她的生命就戛然而止了，再加上回到現世後菅生希子的打扮加上帶著幾分稚氣的娃娃臉，說是高中生完全沒問題。
菅生希子知道自己的軀體出現了些問題，她大概率不會變老，那麼她和阿陣一起出門時彆人是怎麼看她們的呢？
菅生希子對這些並不在意，她們會在一起這才是最重要的，就算隱姓埋名以偽裝的身份到全新的地獄度過不為人知的生活也沒關係，就算要一起流浪也沒關係。
但是，阿陣會不會在意呢？
以他的性格，會冷笑一聲說她是笨蛋，付出這種程度的代價又如何呢？
不過，被認為是母子還真是新奇到讓人心生感慨的體驗啊。
換上了新衣服的黑澤陣小朋友仰起頭觀察著眼前的女人：“你在想什麼？”
“你看起來不開心，是因為我嗎？”黑澤陣小朋友問道。
“才不是，早起後能看到小陣是今天發生的最好的事情。”菅生希子笑眯眯的答道。
墨綠色的眸子仔細的打量著她，讓菅生希子想到了在動物園中見過的小狼，她清楚小陣是在評估著自己。
“這套很不錯，再試一下彆的怎麼樣？”菅生希子抱著膝蓋問道。
最後他試過的所有衣服都被買單了，黑澤陣看著對方唰唰唰簽單的樣子，發現這個女人比他想象中的可能還要有錢。
賣冰淇淋可麗餅的櫃台前麵擠滿了小朋友，菅生希子把零用錢拿出一張遞給顯得有些乖巧的男孩：“東西不小心買多了我先放到車裡去，在這裡買點零食等我好不好？”
黑澤陣主動拿過了一包東西：“要我幫忙嗎？”
“東西有點沉，我會很快回來的。”菅生希子說著轉身離開。
她沒有看到的是，望著她背影的小男孩從兜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手機和一遝紙錢。
黑澤陣首先撥打了孤兒院的電話號碼，隨著嘟嘟嘟的聲音後機械的女聲響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黑澤陣回想著院長的私人電話，孤兒院旁邊建築公司的電話、便當加工廠的電話，憑著記憶裡一個一個開始撥打。
空號。
“誒？小朋友你打錯了吧，我們公司在95年就結束了解散了建築分公司。”
“是惡作劇嗎？便當加工廠早就倒閉了。”
把記憶中所有記得的電話號碼打過一遍後，黑澤陣捏著比記憶中大哥哥小巧無數倍的電話：“請問OO孤兒院還在嗎？”
“據說出資人因為泡沫經濟破產，很多年前就倒閉了。”蒼老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嘟囔著這是不是什麼無聊的惡作劇。
而黑澤陣小朋友此刻內心已經隱隱有個猜想了，有關於睡醒之後發現這個世界好像哪裡不太對的原因。
時間有些問題，他一睜眼好像到了很多很多年後。
黑澤陣小朋友想起了自己睡醒時穿的那套大到不可思議的男士睡衣，和在衛生間看到的剃須刀和男性須後水。
也就是說，那個年輕的女人可能不是變態也不是收養了他的人。
她，和很多很多年後的自己一起生活？
這是一個很瘋狂的念頭，黑澤陣小朋友看著四周笑容傻乎乎的同齡孩子們。
他得做點什麼，確認自己現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是虛構的也不是什麼無聊的大型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