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思意一卡,手掌心都緊張得出了汗,支支吾吾道:“……可能不查。”
“行。”顧江點頭,“那就明晚吧。”
車廂裡靜了靜。
許思意聽見自己的心跳跟打雷似的。她輕輕咬了咬唇瓣兒,試探著小聲問:“明晚……除了去老宅看奶奶之外,還有什麼事嗎?”
說話的同時,車已經到了C大校門口。
停車熄火。
顧江轉頭看向身旁的姑娘,靜了靜,忽然傾身朝她貼近過去。車內空間本就狹小,他身形高大,強烈的壓迫感幾乎要擠走許思意周圍的所有空氣。
她心一慌,小小的身子下意識往車門縮,想要躲開。
“吧嗒”一聲,顧江手指微動,替她鬆開了安全帶,兩隻長臂隨意一伸,撐在了她身體兩側。抬眼皮,直勾勾地瞧著姑娘小巧緋紅的臉蛋兒。
許思意沒地方躲,隻能硬著頭皮僵坐在原處,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不敢看他。
下巴彆兩根修長的手指捏住,不由分說,抬起來。
“……”許思意睫毛顫了顫,被迫看向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顧江挑眉,“能躲天上去?”
“……”
他額頭輕輕貼住她的,閉上眼睛,鼻梁親昵地蹭了蹭她的小鼻尖,嗓音低啞:“明晚,我得拿屬於我的禮物啊。”
*
回到寢室,張滌非一如既往地在電腦前追新番,陳涵坐在座位上塗指甲油,王馨不見蹤影。
許思意的目光在屋子裡掃視一圈兒,隨口問:“這麼晚了,還有個人呢?”
陳涵掃了眼書桌上的鐘,淡淡地說:“剛出去半個小時,估計今晚回不來了。”
許思意詫異:“出去乾什麼了?”
“我不清楚。”陳涵衝張滌非抬了抬下巴,“她知道。”
許思意把書包放在了桌子上,走過去,伸手碰了下張滌非的肩膀,微微皺眉,“到底怎麼回事兒?誰把王馨叫出去的?”
張滌非麵無表情地靜默幾秒鐘,說了個名字:“秦彥津。”
話音落地,許思意瞬間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哪個秦彥津……”
“除了商學院那個大院草,咱們學校還有第二個秦彥津麼?”
“……等等。”許思意扶了扶額,有點艱難地消化著個信息,默了默,嘗試著捋清思緒,“秦彥津和王馨,他們倆什麼時候又有聯係的?”
張滌非淡淡嗤了聲,“興許壓根就沒斷過。”
“……”
“這是王馨自己的事,咱們做朋友的該說的說了,該勸的也勸了,她是成年人,要怎麼做怎麼選擇誰都管不了她。隨她去吧。”張滌非扣上電腦,起身,隨手拍了下許思意的肩,“這部‘虐戀情深意難忘’追了整整三年,我已經不關心劇情,隻想看結局了。”
張滌非說完,洗漱去了。
許思意抿了抿唇,拿出手機給王馨打電話。一連打了三個,全都是無人無接聽,到第四個的時候,對方直接掛斷。
數秒後,許思意收到了王馨發來的微信消息:平安,勿念。
她抬手用力摁了下眉心,猶豫好半天,才回過去一條:你現在跟誰在一起?
王馨:很晚了,你休息吧。晚安。
許思意無可奈何,隻能回複:注意安全。
張滌非一貫是刀子嘴豆腐心,對王馨,她嘴上說得毫不關心,心裡的擔心程度卻並不比許思意少。見許思意放下手機,她咬著牙刷含混不清地問:“那個神經病怎麼說?”
許思意搖了搖頭,“她隻說自己很安全,讓我們不要擔心。”
聞言,張滌非臉色一下冷了大半,沒好氣地道:“果然是個神經病,追渣男追了三年,回回讓人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都快被虐變形了還不放手,是不是個抖M?”
張滌非氣得不行,一邊洗漱一邊罵罵咧咧。
許思意歎著氣在椅子上坐下來,小肩膀一垮,兩手托腮放桌子上,發呆。
張滌非說秦院草是渣男,並不是沒有原因。這幾年,秦彥津身邊的女友換得很勤,每一任的交往時間都不會超過兩個月,且每一任女友,對秦彥津的評價都隻有一個詞:非常渣。
久而久之,關於商學院院草大才子是渣男的新聞便傳遍了C大的每個角落。
但儘管如此,還是有無數才女美人前赴後繼地撲向秦彥津的懷抱。
反觀當初信誓旦旦說要死心放手的王馨,長得一副紅顏禍水的妖嬈相,大一到大三,卻連一個男友都沒有交過。
許思意有時會跟她開玩笑,說這個追你的長得很帥,那個追你的氣質真好,這麼多人追你,你就一個都看不上麼?
王馨總是漫不經心地回她:“我很挑。”
直到今天,許思意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王馨不是挑,她是幾年前瞎了眼看上了秦彥津,就再也沒把眼睛治好過。
室友被渣男叫出去整夜未歸的小插曲,成功轉移了許思意的注意力。整整一晚,她沒空思索其它,全都在想王馨和渣男的虐戀故事。
次日一大早,當許思意頂著一頭雞窩頭外加一副配套熊貓眼,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王馨打開寢室門回來了。
“你回來了呀……”她撓撓腦袋,惺忪睡眸在室友身上打量,擔憂道,“還好吧?”
“沒事。”王馨的麵容帶著一絲明顯的疲態,衝許思意笑了下,進了洗手間。
隻四目交接的短短零點幾秒,許思意一怔,然後皺起了眉——王馨散著發,素麵朝天,眼皮紅腫眼眶泛紅,明顯是剛哭過不久。
並且,她剛剛進來時走路的姿勢,有些彆扭。
*
傍晚時分,許思意接到了顧江的電話讓她下樓。
許思意對著鏡子仔細照了照,確認自己的妝容和衣著沒有任何問題之後,背起書包,拎上下午去超市給顧奶奶買的水果籃子和營養品離開了宿舍。
顧氏家宴,衣香鬢影。
大人們在室內聊天談事情,孩子們則被保姆帶著在院子裡玩兒,偌大的宅院裡充滿了小孩子銀鈴似的笑聲。
許思意走進老宅,眸子裡頓時浮起一絲詫異,眨眨眼,對身邊的顧江道:“上次人好像沒這麼多?”
顧江撩開她的發,低頭,薄唇貼近她小巧雪白的耳朵,說:“上次很多人有事,沒來成,這次算齊的。”
許思意眸光微閃,驚訝道:“你們家人丁這麼興旺呀?”
話音剛落,一道嗓音便從身後傳過來,問道:“是不是江之和思意來了?”
許思意回轉身,顧奶奶拄著拐杖,在顧泊之的攙扶下緩緩朝她走過來。老人一身唐裝,麵上的笑容慈祥又和藹,看著十分的精神。
“奶奶好。”她臉上綻開一個甜甜的笑容。
“奶奶,這是思意給您買的水果和營養品。”顧江勾了勾嘴角,把果籃和一大包補品遞給一旁的女傭。
“人來就好了呀,買什麼東西。”顧奶奶笑得合不攏嘴,拉過孫子身邊的小姑娘到跟前,笑眯眯地細細打量,“這孩子,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許思意臉微紅,不好意思地笑笑,“謝謝奶奶誇獎。”
顧奶奶邊說話邊牽著許思意往屋裡走,隨口問道:“明年就畢業了吧?”
“嗯,是的奶奶。”
“開始實習了麼?”
“還有些課程沒有結課,過段時間應該就要出去實習了。”
“嗯。”顧奶奶點頭,閒聊著,回頭看了眼身後跟著的兩個孫子,不動聲色地拉著許思意又往前走了幾步。
許思意察覺到什麼,狐疑,小聲問:“怎麼了奶奶?”
“思意,江之的爸爸媽媽今天也要過來。”顧奶奶低聲,“奶奶想請你幫個忙。”
“什麼?”
顧奶奶招了招手,許思意會意,把耳朵貼過去。
顧奶奶壓低嗓子道:“江之和他父母關係不好,你應該也是知道的。一會兒啊,你就主動過去跟你伯父伯母打個招呼,知道麼?”
許思意聞言,微微皺眉,似乎有些遲疑。
顧奶奶低低歎了口氣,拄著拐杖,繼續往前走。許思意連忙伸手扶住她。
顧奶奶歎道:“人就是這麼怪。非要病了、老了,才能想透徹很多事情。”
許思意聽老人說著,沉默,沒有言聲。
“當年的事,一步錯步步錯,歸根結底,其實是奶奶對江之一家有虧欠。江之的父母當然有錯,但一切錯的根源,在我。”顧奶奶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柔聲:“思意,奶奶年紀大了,想在閉眼之前,看到江之和他父母關係有所緩和,他父母年輕時候不懂怎麼為人父母,現在已經知道錯了,在儘全力補償……家和才能萬事興。奶奶看得出來,我家江之很喜歡你,隻要你願意幫,這件事就有希望。你能幫奶奶這個忙麼?”
“……”許思意抿了抿唇,回頭。
顧江就站在距她數米遠的地方,背靠牆,站姿隨意,兩手抱肩,安安靜靜地看著她。漆黑深邃的眼眸裡帶著絲淺溪似的笑意。
許思意心頭忽然湧起了一陣難過。
她最愛的渾身發光的少年,曾經曆過那樣一段不堪回首的殘酷童年。
半晌的靜默。
許思意很淺地彎了彎唇,朝老人道,“奶奶,我理解你作為一個長輩的心理。但是也請你理解我。”
“什麼?”
“要不要原諒伯父伯母,是顧江自己才能決定的事。”她帶著笑,淡淡地說:“我隻會永遠尊重他的決定,而不會利用他對我的感情,去綁架他,幫他做決定。所以這個忙,我不能幫您。”
顧奶奶微微一怔。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一瞬,她分明在這個看似柔軟溫順、人畜無害的小姑娘臉上,看見了顧江的影子。那眼角眉梢間的堅毅果決和冷靜,全都像極了她家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