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可以證明自己的時候,小芳必須不能讓所有人失望。
原計劃是開車下地。然而她爹不放心,讓她坐在車旁邊的座位上載著她到地裡。
張支書擔心出事,沒敢選河邊的地,也沒敢選溝邊的地,找了一片十分平坦土地,調試好犁,可以直接犁了才敢讓她上去。
爺倆換換位子,張支書又忍不住擔心——閨女沒開過車,哪能犁地啊。
“芳啊,要不算了?”
地犁歪了他得重新犁不說,不好犁還費油,鄉鄰鄉親還得把此事當成笑話時不時嘲諷擠兌她。
小芳瞪眼睛:“你說話不算話!?”
當爹的言而無信,以後可沒法要求閨女聽話懂事。
拖拉機的身體笨重,輕易翻不了車。她就算錯把刹車當油門,在南北走向得有三百米,東西走向得有半裡地的地裡,她一時也很難開出去。
“爹是擔心你犁壞了大家笑你。”
小芳瞥一眼地頭上的人,嫌棄地說:“都不敢開車,還笑話我?哼!”
這聲“哼”一出,等著看笑話的人頓時不好意思笑了。他們一個個比小芳年齡大,有些還是老爺們,確實不敢碰拖拉機這個大家夥。
小草眉頭緊皺,以前有這一出嗎?
以前這個時候她在婆家,身懷六甲直到年底才回一趟娘家,就算有這事,到年底還有四個多月,大家也忘得差不多了。
如果是這樣,就可以解釋她為什麼沒聽說過。
張小草看到拖拉機動起來,沒有橫七扭八,看起來比她九叔開得還好,又忍不住皺眉,車開成這樣,小芳難不成跟正常人一樣了?
思及此,張小草連忙把這個可怕的想法甩出去。正常人第一次犁地也梨不好。比如她九叔。再說了,哪個正常人敢乾偷藏搖把偷開車,而且第一次開就滿村轉悠這種不要命的事。
也隻有小芳個缺心眼敢。
來富家的在她旁邊,見她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搖頭,不禁問:“小草,咋了?”
張小草驚得打了個激靈。
這倒把來富家的嚇一跳,“出啥事了?”
“沒,我擔心小芳,想多看會兒,又怕上班遲到。”張小草信口胡謅。
來富家的朝地裡看去,車行的很慢,小芳卻像個老把式似的,走出去兩米還回頭看一下有沒有把地翻起來,“看樣子她真會。你就彆擔心了。再說了,還有我們呢。上班遲到不好。”
張小草當真不放心,瞧著小芳又想回頭:“她老回頭看啥?看路啊。”
小芳以前開的旋耕機悶頭往前跑就行了。
現在的拖拉機是個老爺車,地稍微硬一點都帶不起來,又是第一次開這種車下地,她可不得回頭看看嗎。
來富家的說:“你大伯犁地的時候也會回頭看一下,小芳估計跟他學的。”
“我大爺是看地犁沒犁好,她能看出啥來。可彆開溝裡去。”張小草擔心,不能沒等到方劍平跟她離婚,她先讓方劍平成了鰥夫。
方劍平不樂意聽到這話:“不能盼她點好?”
“你還好意思說我。跟你睡一屋,她什麼時候起的,什麼時候把車開走的你都不知道,你還是她男人嗎?”
方劍平張口結舌,她什麼時候變得跟她奶奶一樣不講理:“這跟我是不是她男人有什麼關係?”
“咋沒關係?”張小草不禁拔高聲音,“你彆睡那麼死——”
方劍平不禁說:“你這麼會說,她開車從你家門口過,你怎麼沒起來攔住她?”
“我——”農活不需要張小草,聽見拖拉機響以為是她大爺,不光沒起還用被子蒙上頭,打算睡個回籠覺,“我又不知道她會開車。”
方劍平:“你不知道我就知道?”
“你是她男人!”
方劍平服了她,現在承認他是小芳的男人,早乾嘛去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要不是你天天去我們家,天天把我和小芳的被子分開,一個在炕頭一個在炕尾,中間還隔著炕桌,跟牛郎織女隔著銀河一樣,我們懶得弄回來就那樣睡,我能不知道?”
張小草下意識想說,她很久沒這麼乾了。
由於底氣不足,到嘴邊愣是說不出來。
來富家的不敢信,看看張小草,又看看方劍平,“你和小芳天天這麼睡?”難怪結婚一年小芳還跟個姑娘家似的。隨後轉向小草,“你咋能這麼乾?”
“我,我——”張小草張口結舌,“小芳自己還是個孩子,我怕有了孩子大爺和大娘照顧不來。”頓了頓,“你啥時候變得這麼聽話?我怎麼不知道?”
站在他們身後的人頓時忍不住說:“哪能啥都讓你知道。彆說他倆分開,就是劍平摟著小芳睡,也不一定知道她什麼時候起。
“小草啊,不是我說你。你大爺說你該操心的操心,不該操心的瞎操心,說的一點沒錯。管什麼不好,管他們怎麼睡。你不知道有種東西能避免懷孕?”
張小草以前不知道,所以生完孩子以後就去掛環。結果導致她身體很不舒服。
再後來隱隱聽人說過,但她沒見過。
最近見過避免懷孕的東西。
村裡人從方劍平那兒得知那東西,去農場收購站賣東西的時候順便找了婦女主任。婦女主任給她們很多,她們回來見著女人就給一盒。
張小草不巧看見了。
不能承認自己起初很無知,怕方劍平以後更把她的話當耳旁風,“最近工作忙,忘了。”
方劍平趕人:“那你還不趕緊上班去?”
張小草瞪他一眼,順著地頭上的路往西,再直直地往南就能到農場。
兩人吵吵這一會兒,小芳到頭了。
方劍平立馬喊:“三叔,快來看看。”
小芳的三叔種地很有經驗。用牛犁地是一把好手。他膽子很大,隻是到了拖拉機上麵就變成慫包,每次停車的時候都會把油門當刹車。
由於他在前示範,導致跟他年齡相仿的人都不敢上車,擔心把車開溝裡。
張老三到方劍平身邊,蹲下去打量小芳犁的地。
高素蘭著急地問:“犁歪了吧?”
小芳會開車還要犁地,這比方劍平娶她還讓人難以置信,以至於小孩子都沒心思上課。
大胖打眼一瞧就說:“一看就很直。”
小孩子的話沒人當真,都等著張老三下結論。
張老三起身又打量一番,用五味雜陳的口吻說:“跟大哥犁的差不多。”
眾人不信。
由於方劍平正對著小芳犁的那壟地,高素蘭就讓女婿讓一讓,她們輪番蹲下打量。
高素蘭見過張老九犁的地,比蚯蚓爬的還擰吧。閨女犁的地一條線到頭,高素蘭不得不承認她犁的好,卻又不敢相信,“她啥時候學會犁地?”說著看方劍平。
方劍平:“她沒跟我說過。第一次聽說她要犁地還是昨晚。”
有人提醒:“你們忘了,昨天下午小芳哪都沒去,就坐在地頭上看她爹犁地。我一直以為她想上車坐會兒。現在看來應該是覺得犁地好玩。”
又有人不禁說:“犁地有啥好玩?開車的時候手不能亂動,還不能急,急了地沒犁好,還得自己重新整。”
村裡土地太多,張支書加上四個隊長也盯不過來。所以就交代耙地的人,誰沒犁好讓誰收拾。
來富家的笑道:“小芳有她爹,她還怕犁不好?”
就算犁漏了,也不用小芳拿著鐵鍬刨。
眾人想到村支書最疼閨女,能乾出閨女前麵犁他後麵用鐵鍬刨的事,一時不知道該同情他還是該羨慕小芳。
然而沒等他們想好,小芳回來了。
張支書把車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