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九慌忙把鞋穿好:“鑰匙!”
“壞了!”張支書太著急,鑰匙忘了拿,“等我一下。”
老九跟去他家,拿了鑰匙就一溜煙往北跑。
“這是咋了?”謝蘭出來搬柴燒火做飯,瞧著張老九趕著去投胎的樣子,“秋香,出啥事了?”
王秋香:“小芳生了。我去看看。”
謝蘭點點頭“哦”一聲,猛然轉過頭:“生了?!”
來富家的好笑:“瞧你,生個孩子大驚小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小芳怎麼了。”
“可是,可是咋這麼快?”謝蘭心慌。
來富家的忍不住打量她:“你這是咋了?當初不是你說小芳大概這時候生?”
謝蘭掐指一算:“我的親娘,九月二十七了?”
“不然你以為呢?再過幾天就該下雪了。”
謝蘭不禁說:“過糊塗了。”看到張老五從院裡出來,就把鐵耙給他,“我去看看。那個傻丫頭連啥時候懷上的都不知道,她會生什麼孩子啊。”
小芳不會生孩子。
她爹確定她要生了,小芳的腿軟的不會走了。
方劍平隻能擁著她去臥室收拾東西,“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
不是小芳膽小。
孩子太乖,方劍平不招惹他他就沒鬨過,導致她總覺得像懷了個假胎。然而今天這個假胎要變成活生生的孩子,小芳心慌,“方劍平,我怕,我怕瞳瞳出不來……”
“彆說傻話。”方劍平讓她靠炕上,把早已收拾好的包裹拿出來,撐著她起來,“瞳瞳這麼懂事,說不定到醫院就生了。”
小芳惴惴不安:“可是剛剛開始就這麼疼,會不會疼死我啊?”
“什麼死不死的,彆瞎說。我們快出去,叔該把車開來了。”
王秋香停下,等著倆人出來,看到小芳的神色沒有痛苦,“是不是還沒開始陣痛?”
“陣痛?”小芳下意識問。
王秋香想想該怎麼解釋:“就是墜痛,往下墜,拉扯的痛,有嗎?”
“剛剛好像是,現在又沒了。”
王秋香鬆了一口氣,“那還早,不著急。”看到方劍平一手提著大包裹,一手扶著她,“這個給我。”突然發現不對勁,“你都要生了,你娘呢?”
方劍平忍不住吐槽:“彆提了。小芳隻長肚子不長肉,怕身體裡虛的沒勁生孩子,叔就說每月殺隻鴨子給小芳補補。我嬸心疼,讓她抓鴨子她把鴨子往外攆。找鴨子去了。”
王秋香能理解,也不能理解。
鴨子算是大物件,不舍得吃正常。
不能理解的是公鴨又不能下蛋,據她所知小芳家還有兩隻,他們家也沒窮到需要賣鴨子還賬的地步,還隻有小芳一個閨女,要吃就給她吃唄。
何況還是一人吃兩人補。
王秋香道:“可能大嫂還沒習慣,一時沒扭過彎兒。以前都是逢年過節才舍得殺一隻鴨子。我好像聽到拖拉機響了,咱們先出去。”
方劍平點頭,“小芳,痛嗎?”
小芳感受一下,搖搖頭:“是不是虛晃一槍啊?”
王秋香:“差不多整整九個月了,這時候痛就是想出來。”想想自己那時候,“生孩子說快也快。大胖出生的時候我正做飯,覺得褲子好像濕了以為流血了,就慌得喊你四奶奶。你四奶奶還沒把熱水燒好我就生了。胖丫那次差點沒把我折磨死。你爹都說,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她才舍得露頭。”
“他不會折磨我一天一夜明天再出來吧?”小芳越發不安。
方劍平搖頭:“不會的。敢這麼折磨你,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他。”看向她的腹部,“瞳瞳,聽見沒?”
“嘶!”
小芳痛的站不穩。
王秋香忙搭把手,看到她的肚子,想想方劍平說的話,不敢置信地問:“這孩子成精了?”
小芳忍著痛說:“方劍平天天喊她名字,知道那兩個字是叫她。”
“可是他這麼小知道啥?”王秋香問。
方劍平:“從他會動到今天有四個月了,四個月的孩子什麼不懂。秋香嬸子,出去再說。”
王秋香連連點頭,到門口看到高素蘭抱著鴨子回來,“你還找鴨子,你閨女都要生了!”
高素蘭點點頭表示知道,意識到她什麼意思,猛然看向她,手上一鬆,鴨子啪的一下又跑了。
鴨子看到熟悉的大門,慌忙躲進去。
高素蘭再也沒心思追它,“生,生了?咋這麼快?”慌得手足無措,“我,我,不是,你們這是去哪兒?”
“去醫院。”王秋香話音落下,張老九開著車過來,“車來了,快上車。”
謝蘭和來富家的連忙過來搭把手把小芳架車上。
張老五見他插不上手,忍不住瞅瞅有沒有什麼可幫忙的:“是不是拿個被子?這麼冷的天孩子受不了吧?”
“對對!”王秋香恍然大悟,“大嫂,大嫂,快去拿兩床被子。”
高素蘭打了個激靈,慌忙往家跑,跑太快險些撞到門框上。
張支書忙喊:“慢點。老九,等等我們。”
“不急,不急,小芳還早。”王秋香大聲提醒。
張支書原本都沒指望小芳能結婚。然而小芳不光找個好對象,孩子都要生了,他怎麼可能不急。
尤其一想到不論男孩女孩,不管聰明還是傻就要這一個,張支書就更急了——這個孩子不能有任何差池。
高素蘭被王秋香這麼一喊冷靜下來,被子給張支書,她還有空鎖門。
張支書無語了:“彆管了,快點!”
高素蘭被他一吼,嚇得鑰匙掉在地上也不敢撿。
到大門口,老兩口同時停下,三魂七魄全部歸位,異口同聲地問:“你咋來了?”
來人正是高氏。
王秋香嚷嚷著生了,謝蘭也嚷嚷著要生了。這時候正好是飯點,人人都在家。彆人聽見了很意外,這才懷幾個月,怎麼就生了呢。
傳著傳著就傳到在門口跟人聊天,順便等著吃飯的高氏耳朵裡。
高氏過來就被王秋香和謝蘭攔一茬,上車又被方劍平和小芳嫌棄,再聽到兒子兒媳婦這麼說,老大不痛快:“我咋不能來?我是大寶的老祖奶奶。”
“大寶?”張支書等人看向她,誰是大寶?大寶誰呀?
高氏看向小芳:“我曾孫子!”
張支書等人頓時無語。
謝蘭忍不住說:“當年小草和栓子出生的時候,你非說賤名好養活,一個草,一個栓子,到了小芳這兒又變成大寶了?”
“咋了?”高氏瞪她,“我曾孫子我愛叫啥叫啥。管得著嗎你。”
方劍平不禁說:“我們有名字。”
王秋香點頭:“對。叫瞳瞳。你趕緊下來,車拉不了這麼多人。”
高氏抬手指著兒媳婦:“你留下。”
“我是她娘!”高素蘭來了氣,她不講理也不能不分時候。
高氏:“你——你在家做飯,彆餓著我大寶。”
“憑啥不是你?”高素蘭忍不住大聲反駁。
高氏眼珠一轉。
方劍平直覺要壞,就聽到她說:“我做也行。**蛋湯還是殺雞?”
高素蘭的臉色驟變,慌忙說:“不用,不用,我自己做。”
高氏坐好,催張老九,“開車!”
小芳看得清清楚楚,剛剛老太婆的屁股都沒起來,“你去也是白去!”
高氏裝沒聽見,衝張支書招手:“被子給我!”
張支書遞給方劍平。
高氏氣得掄起拐杖砸他,“我有個好歹,你爹——”
張支書伸手攥住拐杖,不待她反應過來轉手把她抱下來。
高氏嚇得驚呼一聲。
張支書推給王秋香和謝蘭:“攔住她。老九,咱們走!”
“我呢?”高素蘭忙問。
張支書:“再殺隻雞,給小芳補補。要是有啥事我讓老九回來。”
來富家的想到小芳什麼也不懂:“要不要再去一個人?”
“我去,我去。”張老六的家也靠大路,一枝花在門口看到拖拉機開出來,小芳上車就知道她要生了。
來富家的是知道一枝花做事仔細,還有耐心,“你去行。小芳她娘,我幫你燒火。”
高素蘭見有個有經驗的女人跟過去,放心下來,“行。”
“張廣進!”高氏大吼,“你個殺千刀的,憑啥不讓我去?”
張支書問:“劍平的孩子出生你去啥?是叫你老祖奶奶,可你也是外祖奶奶。”
高氏不蹦躂了。
張支書等一枝花坐穩就讓老九開車。
高氏一看車走遠,又急了:“他啥意思?不姓張?”
王秋香見她追不上,鬆開她:“就你這個鬨法,本該姓張老大也得讓他姓方。”
“故意的?”高氏哼一聲,“姓方就姓方,反正大寶是張莊的人,我就是他老祖奶奶。”
王秋香服了她了,“那你在這兒等著你的大寶吧。”
方劍平見王秋香等人都散了,高氏還拄著小拐杖往車這邊看,忍不住問:“叔,她這是為什麼啊?我爺爺奶奶知道小芳有了,也沒有她這麼興奮。”
張支書搖頭。
一枝花道:“彆指望能懂她。你說她心狠,疼閨女疼小兒子,疼小孫子疼小孫女。你說她好,小芳的爺爺快死了她都不去看。她不喜歡小芳,卻稀罕這孩子。還給起名大寶。我覺得她就腦子有病。”
小芳點頭,不禁抽一口氣。
一枝花忙扶著她:“彆說話,留著力氣生瞳瞳。”
“我——”小芳想了想,還是彆說了,萬一九叔聽見,能把車開的飛起來,“怎麼還不到醫院?”
張老九忙說:“快了。還有一裡多路。最多十來分鐘。”
小芳卻是度分如年。
等她看到縣醫院的房子,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放心地倒在方劍平身上。
方劍平嚇得忙抱住她:“怎麼了?怎麼了?”
“我褲子好像濕了。”
一枝花朝車上拍一下,“壞了!要生了。”跳下車就喊,“醫生,醫生,快來!”
院裡的醫生護士慌忙跑出來,“什麼情況?”
一枝花急急道:“快生了。”
醫生忙問:“難產還是出血了?多久了?”
一枝花被問住。
張支書反應過來趕忙解釋:“都不是。我閨女不會生,麻煩你們有經驗的醫生幫一下。”
醫生鬆了一口氣,讓護士扶著她去產房,又讓人去找最有經驗的護士。
縣醫院很小,從門口到產房頂多二十米。可是小芳走的艱難,不知道是不是她錯覺,總覺得張瞳瞳他出來了。
方劍平見她一點點往前移,拉開護士抱著她進去。
“哎——”護士追上去,趕緊打開房門,“放這兒就行。你是她丈夫吧?你先出去。”
方劍平握住小芳的手:“不行。她什麼都不懂。你彆管我,快看看孩子。”
護士急的跺腳:“你在這兒不合適。”
“產婦呢?”有人推門進來。
護士連忙指著小芳,接著指方劍平,“他不願出去。”
來人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瞥一眼方劍平,看到他雙手攥住小芳的一隻手,露出些許笑意,“不出去就不出去,又不是外人。趕緊把她的衣服脫了。”
小護士還想說什麼,那中年女人一瞪眼,小護士忙去扒小芳的衣服。
中年女人不緊不慢地過去,熟練地拉開她的腿,禁不住驚呼一聲。
方劍平的心咯噔一下,“怎麼了?”
“快出來了。多久了?”中年女人忙問。
方劍平下意識算:“半——半小時,可能更多一點,一個小時?”
“是頭胎嗎?”
方劍平連連點頭。
“好孩子啊。你們兩口子有福。我十六歲就給人接生,幾十年了還第一次遇到這麼乖巧的孩子。”中年護士說著就吩咐小護士準備接生。
張老九抓住走來走去的張支書:“大哥,停一下,我都被你轉暈了。女人生孩子早——”
“哇——”
孩子清脆的哭聲打斷張老九的話。
張支書攥住他的胳膊:“生了?!”
一枝花笑道:“肯定是人家的孩子。大哥,這裡是醫院,又不止小芳一個人——”
“你們是裡麵產婦的家屬吧?”產房門打開,打斷了一枝花的話。
一枝花連連點頭:“咋樣?還得多久?”
“你們沒給孩子準備東西?”
“東西?”一枝花反應過來連忙把大包遞過去:“衣服,包裹他的小被子都在裡麵。還有,還有孩子他娘的衣服。”
護士點點頭,門關上。
張支書瞧著護士不急不躁,“不是小芳啊?”
“肯定的。”張老九不禁說:“要不然也不能才要衣服。”
張支書又忍不住繞圈轉。
老九無奈地歎氣,“大哥——”看到門又開了,顧不上念叨他:“護士,還需要——”看到護士包的東西,“這些沒用?”
護士奇怪,“有用啊。給你。”
張老九下意識伸手,對上一個小腦袋,驚得睜大眼睛,“這這——”
一枝花看過去,張口結舌:“生,生了?”
“生了?”張支書下意識朝產房看。
一枝花拽住他:“這——這兒!”
張支書看到一個烏黑烏黑的小腦袋,脫口而出:“哪來的孩子?”
老九回過神,趕緊遞給他。
張支書條件反射般伸手,看到小孩的臉跟小猴子似的,像是剛出生的嬰兒,頓時嘴巴張的能塞下一個雞蛋。
一枝花見他這樣,忍不住伸手在下麵接著,“大哥,大哥,小芳生了。”
張老九朝他伸手拍一下,張支書回過神:“咋這麼快啊?”
“孩子懂事唄。”一枝花見過這麼快的,她娘家弟妹。隻是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她早忘了。張支書一問她想起來了,“正常。應該是小芳最近沒閒著,來的路上又顛簸,顛開了這孩子自己出來了。對了,男孩女孩?”
張支書對上孩子烏溜溜的眼睛,看了看烏黑漂亮的頭發,無法接受男孩子這麼漂亮,“應該是個女娃。”
老九點頭,“你看她睫毛,跟小芳一樣一樣。”
一枝花仔細看看,這才剛出生就能看出雙眼皮,“應該是。”
張支書歎了一口氣:“女娃也好。省得你大娘天天惦記。”
一枝花想想高氏的德行,笑著說:“也是。像小芳這麼漂亮,看起來是個聰明的,將來肯定能找個比劍平還好的女婿。”
張支書被她逗笑了:“這才多大啊。對了,小芳咋樣了?”
三人被突然出現的孩子驚得三魂七魄掉了一半,以至於把所有人都忘了。
老九聽聞這話就讓一枝花進去看看。
一枝花想想:“應該在給她清理。還有胎盤,沒這麼快。大哥,風挺大,是不是給她包嚴實點?”
張支書連連點頭,讓孩子麵朝他,背對著風,“抱起來不重,有沒有六斤?”
一枝花回想一下小芳的肚子:“差不多。沒想到這麼快。咱們回去他們肯定嚇一跳。”
幾人的嗓門很大,就在產房門口旁若無人地聊天。小芳聽見了忍不住問方劍平:“回去?”
方劍平看到活生生的孩子從小芳體內出來瞬間嚇傻,以至於都不知道孩子什麼時候出去的。
看到小芳還能眨眼還會說話,方劍平的靈魂才回來一點點,根本無法用於思考:“護士,這就回去?”
“非常順利,讓你媳婦歇會兒就可以回去。”
方劍平:“不用住院?”
“又不是開刀住什麼院。”中年護士交代一下注意事項,看向那個打開的包裹,“東西收拾一下,交了費她能起來就可以走了。”
小芳想起以前她媽生她弟弟妹妹的時候還要縫合,“沒裂開?”
“有一點點,不明顯,回去臥床躺兩天就行了。”中年女護士看到方劍平收拾著包裹,還不放心地看一眼小芳,總覺得不用交代他也不會讓她下地乾活,“對了,奶水可能得過兩天。出去的時候彆忘了給孩子買點米粉或者奶粉。剛出生可不能喂粥。”
方劍平連連點頭:“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