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
張支書咬一口黃瓜,“我原本想要不晚兩年再隨你們進城——”
“我不同意!”
突然傳來的女聲讓張支書嚇一跳。
張支書循聲看去,他老伴麵無表情“你?”
高素蘭點頭。
張支書樂了“早些天說起去城裡,你不是說你的雞咋辦,就是愁你的菜怎麼辦,城裡也不許養羊,想吃個雞蛋
都得買。怎麼突然比我還急?”
高素蘭點頭“我是愁,所以我打算好了,等到後年就不喂小雞小鴨了。要是有母羊,也找個合適的時候賣了。咱們的那些衣服,舊的拆了做成鞋,劍平和小芳回來一次帶走一點,等他們參加工作,咱倆拎著包就可以去了,都不用他們來接咱們。”
“看來你是真打算好了。”張支書歎氣“我也就是這麼一說。”
小芳還以為她爹愁什麼。
一聽是為了村裡的事,就拉著瞳瞳從番茄地裡出來。
小孩抱著紅彤彤的番茄朝他爸撲去“爹,我的!”
“什麼?”方劍平沒聽清。
小孩大聲喊“我的!”
“你叫我什麼?”
小孩想一下“爹啊。”
他果然沒聽錯。
方劍平樂了“跟誰學的?喊爸爸。”
“爹!”小孩大聲喊。
方劍平揚起巴掌。
小孩立即喊“爸爸!”
方劍平擰一下他的小臉,把他推給小芳,“嬸,你彆擔心。誰離了誰過不下去啊。再說了,今年沒有合適的,明年說不定有,興許後年有呢。再說了,就算有接班人,我們沒有自己的房子你們也去不成。”
高素蘭“咋了?你家還沒有你房?”
“跟我爸媽住,你們跟嗎?”
高素蘭連連搖頭。
方劍平“我爺爺奶奶家空房子多,就算我姑不要,我還有哥和姐,指不定到時候怎麼分。”
高素蘭想想也是,“老頭子,說不定咱們還真得晚兩年。”
小芳不敢說太絕對,道“這兩年幾乎一天一個政策,指不定過兩年不用你愁,上麵直接派個乾部過來。”
張支書搖頭“那還不如用咱們村的人。”
小芳的嘴巴動了動,很想告訴她過兩年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一出,沒人舍得浪費一分土地,也沒人敢偷懶。
“要不先做飯?”小芳問。
張支書抬起頭,看到大孫子抱著番茄啃的正歡,跟個小豬崽子似的“那先做飯。咱家瞳瞳餓了。”
嘴巴被堵住,小孩隻能點點頭表示他餓了。
晚飯後,小芳一家三口去休息,張支書坐在院子裡望著星空沉思,忽然覺得可以從年輕人當中選。
當年他當村支書的時候也就三十多一點。
那時候可沒法跟現在比,全村都是茅草房,彆說磚頭,連塊石頭都不多見。窮的村裡的年輕人都不敢去供銷社。
現如今村裡的小孩都比那時候的年輕人見多識廣。
那時候全村百分之八十的人不識字,現如今頂多還有百分之四十。
那時候全村學問最高的不過是村小校長,初中畢業。現如今好幾個大學生,還有一個初中生。
受方劍平影響,覺悟肯定比以前高。
思及此,張支書起來,長舒一口氣,喊道“老伴,打水,我洗澡。”
“不愁了?”高素蘭問。
張支書擺手“不愁了。對了,劍平和小芳上午和下午挖的知了猴你放好,明早脫了殼正好煎給瞳瞳吃。”
高素蘭“敢吃嗎?”
張支書想一下“試試。”
翌日清晨,張支書把小孩抱到身邊,端半碗知了猴,他先吃一個,然後示意小孩吃。
高素蘭以前給小芳做不舍得放油,因為那時候也不知道小芳和方劍平都能考上。
如今倆人有了鐵飯碗,現在上學還不花家裡的錢,高素蘭有了仰仗,她又疼瞳瞳,以至於放了不燒油。
小孩一口牙咬的動,吧唧吧唧嘴,感慨道“好香啊。”
張支書“嚼碎了再咽下去。喜歡吃爺爺晚上給你找,咱明天還做。”
方劍平忍不住說“彆慣他。”
張支書無所謂地笑笑“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再說了,頂多吃到大暑。對了,劍平,你們什麼時候回去?”
方劍平“八月下旬,那時候天也該不甚熱了。彆再給我們帶東西。”
張支書點頭。
然而真到他們啟程那天,張支書給小芳一個大壇子,讓她抱著。
小芳不看都知道裡麵是什麼,無奈地說“你就不怕到了首都變成一壇雞蛋殼?”
張支書笑道“不是雞蛋,你娘醃的鹹鴨蛋。鴨蛋殼硬,裡麵又擠死了,沒有縫隙沒事的。”隨即又遞給她一個布包,“背著。”
小芳忍不住問“這又是什麼?”
“一些豆麵和紅薯乾。”高素蘭把裝衣服的提包給方劍平,“你拎著這個抱著瞳瞳行吧?”
方劍平頭疼“嬸,從這邊到火車站得轉好幾次車,到首都下了車還得轉公交。”
高素蘭“又不是讓你們走著去。坐車多方便啊。拿著吧。我就不去了,不能回回都開隊裡的拖拉機,讓你叔套車送你們去。”說出來又不舍,“過年還回來嗎?”
方劍平點頭“我爺爺奶奶不是去我爸媽那兒,就是我爸媽去我爺爺奶奶那兒。跟他們一塊過年煩。不過不可能像這次放了假就回來。”
張支書點頭“我們知道,冬天下大雪有太多不確定。上車吧。”扶著小芳上去。
小芳艱難地坐下,忍不住說“爹不覺得我們這不像上學像逃荒嗎?”
王秋香等人知道他們今兒走,所以一早都在樹下等著送他們一下。聽到這話王秋香忍不住說“逃荒帶這麼多東西,你想得美。”
小芳瞪她一眼,“有能耐回頭彆讓我和方劍平給胖丫輔導功課。”
王秋香搖頭“我們家大胖能輔導。”
大胖搖頭“我不行。”
王秋香的呼吸停頓一下。
胖丫忙說“不讓我哥輔導,他總說我笨。”
王秋香的臉色綠了。
小芳樂了。
張支書怕他們再吵吵起來,立即駕車走人。
一回生二回熟。
再次送閨女上車,張支書沒有不舍,到車站就讓他們趕緊上去。
小芳見司機沒有走的意思“還得一會兒。”
“上去等吧。到了那兒給我寫信,彆拍電報,小草說一個字比一張郵票還貴。”
小芳點頭“有事就去找張小草。彆擔心麻煩她,以後她遇到事找我們,我們也會幫她。”
張支書擺擺手“知道了。這邊也沒樹,太熱了,我得趕緊回去。”
小芳一聽這話立即上去。
好在車動起來就不熱了。
張支書回到家沒有中暑,小芳和方劍平帶著孩子到家也沒中暑。
不過熱了一個夏天,車裡的味道不好聞,瞳瞳沒睡踏實。
到家洗了澡,身體舒服了,小孩就拉著媽媽睡覺。
小芳考慮到一走兩個月,瞳瞳對這邊有點陌生,就由著他躺在她和方劍平中間。
迷迷糊糊間,小芳聽到有人吵吵,以為還在村裡,正想問方劍平怎麼了,一抬眼看到睡的是床不是炕,翻身坐起來,拍拍外側的人。
方劍平拉住她的手往懷裡放。
小芳一看碰到瞳瞳,連忙朝他手上掐一把。
方劍平瞬間清醒“出什麼事了?”
“院裡好像有人吵架。”
方劍平坐起來仔細聽聽。
“媽,天都快黑了,劍平怎麼還不起?你趕緊叫他起來,我有話跟他說。”
“你有什麼話不能明天再說?”
“不行!”
“不行你就走!彆在我們家。”
方奶奶不快的聲音傳進來。
小芳看向方劍平,小聲問“誰呀?聽聲音不像你媽。”
“我姑!”
“劍平,是不是起了?起了就出來。還有你那個媳婦。我看看,是嫦娥還是仙女。”
方劍平樂了。
小芳氣笑了“方劍平,你姑不會也叫張廣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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