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支書氣得大聲吼:“你第一天知道他們無賴?”
楊斌下意識點頭,一看他大爺臉色嚇人,又慌忙搖頭:“我一直都知道。可是,可是怎麼也沒想到他們這麼混賬。”頓了頓,“但凡有彆的辦法,六叔也不會天天給您老打電話。”
“我來就有用?”張支書沒好氣地問。
霍書記忍不住接道:“您老來了,張莊的一些人至少會收斂些。人都是有樣學樣。他們消停了,彆的村莊就不敢目無法紀,隨心所欲的亂來。”
“那我這就回去?”張支書問。
小芳煩躁:“回哪兒去?坐一天一夜的車,你也不看看自個多大年紀。回家!周末我跟你一塊回去。反了他們了!”
霍書記不由得打量小芳。
聽她的意思,她也能管住張莊那些人?
可是可能嗎?
那都是些混賬玩意滾刀肉。
小芳一想到她爹老了老了還得操心就來氣,以至於沒發現霍書記的打量,“我們怎麼回去啊?”
“哦,車在這兒。”霍書記指給她看。
小芳順著他的手指看到三輛車,兩輛吉普明顯是找公安局借的,估計縣裡隻有一輛小轎車,還是書記的車。
初來乍到,不能搶人家的專車,小芳就把行李放在其中一輛吉普上,讓她娘她爹和張瞳瞳上去。她和方劍平坐另一輛吉普。
霍書記讓楊斌陪同。
楊斌下意識問:“我的自行車怎麼辦?”
他的直管領導糧食局局長真想給他一腳,幾十歲的人了,還沒點眼力勁,“誰還敢偷你的?上車!”
楊斌爬上車還忍不住看他的自行車。
局長無語:“我給你騎回去。”
楊斌踏實了,到縣家屬大院就幫忙拎東西。發現沒有被子,就問:“你們晚上怎麼睡?要不我去拿幾床?”
霍書記道:“不用。被子床單被單都在櫃子裡。”
小芳打開一看很是意外,全是新的,“讓你們破費了。”
“應該的。”霍書記注意到方劍平臉色蠟黃,眼裡還有血色,“那,你們先休息,張莊的事回頭再說?”
方劍平確實很疲憊,點了點頭,送他出去。
回來就讓楊斌幫他們一塊收拾,然後給他一些錢,讓他去買些鍋碗瓢盆做飯的東西。
高素蘭忍不住說:“他會買什麼?我和你叔去。”
楊斌:“那要不我去找個人力三輪車?再去飯店買點吃的,你們醒來也好吃點東西?”
小芳點頭:“先彆告訴張小草。”
“為什麼?”楊斌不明白。
小芳:“她來了問個不停,我們還睡不睡?”
楊斌想想她媳婦把大爺大娘當親爹親娘,一萬個不讚同他們回來,要知道他們回來了,還要管張莊的事,肯定氣得跳腳。
可是楊斌也不敢瞞太久,翌日清晨,吃飯的時候,當著父母和兄嫂的麵,張小草生氣也不敢罵人掀桌子,就故意問:“你們知道新來的縣長是誰嗎?”
楊斌的媽瞥他一眼。
——廢話不是嗎?她每天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菜市場,她知道什麼?
聽話聽音,楊斌的大嫂問:“難不成是你認識的?”
張小草隨口問一句,“你同學?”
楊斌搖搖頭。
他大哥就看不慣他這一點:“愛說不說。”
“我連襟。”
楊家一眾“哦”一聲表示知道,緊接著反應過來,同時轉向他,懷疑他們聽錯了。
“你們沒聽錯,就是我連襟。”
張小草張了張口,好半晌憋出一句,“張小葉什麼時候離婚又結婚了?我怎麼不知道?”
楊家一眾連連點頭,他們也沒聽說過。
楊斌的大侄女忍不住問:“叔,你還有小老婆啊?”
挺大的堂屋瞬間安靜的嚇人。
楊斌一看張小草要撕了他,趕緊說:“胡說什麼!我說的是你劍平叔。”
“啊?”楊斌的大侄女驚得張大嘴巴。
楊父楊母趕忙彆過臉去。
一個被飯嗆著,一個被口水嗆著。
張小草傻了。
楊大哥不敢置信地問,“哪個劍平?”
“還能有幾個劍平。方劍平啊。”楊斌原本想顯擺,瞧著他媳婦的樣子,不敢磨嘰,“我昨兒到汽車站看到他心裡還想,真巧,跟新縣長一輛車——”
張小草回過神:“你咋現在才說?”
楊家一眾也反應過來。
他大嫂質問:“你故意的吧?”
楊母忍不住說:“這麼大的事,你居然,居然——你是不是缺心眼?!”
楊斌頓時意識到不好,要完犢子。
全家要一起撕了他。
趕忙解釋:“不是我故意隱瞞,他們家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小芳的意思,等家裡收拾好了再告訴——”
張小草忍不住質問:“家裡都收拾好了,還告訴我們乾嘛?”
“就是!”楊斌的大嫂忍不住問,“小芳不這樣說,難道要說,楊斌,去告訴小草,我們回來了,讓她過來幫我們收拾屋子?”
張小草點頭:“小芳能說出這種話。”
她大嫂噎了一下,忍不住瞪她。
——你跟誰一邊的?
張小草看向楊斌,“這話肯定不是她說的。”
楊大哥忍不住吼他:“還不說實話?”
楊斌乾咳一聲,“果然還是你了解她。小芳的臉色不大好,可能一天一夜沒睡,怕你過去打擾她休息。對了,你大爺——”
“我大爺也回來了?”張小草忙問。
楊斌點頭。
張小草霍然起身,“媽說的沒錯,你就是缺心眼!”
“哎,不吃飯你乾嘛去?”楊斌忍不住問。
他媽無語,“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吃得下去?”
他大嫂點頭:“就是。”放下碗筷,看向閨女兒子,“你們吃好了收拾一下就帶著耀耀去學校,我和你嬸過去看看。”
張小草的兒子楊耀耀忍不住問:“我媽怎麼了?”
“你媽想你姥姥姥爺了。我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楊大嫂說著轉向她丈夫,“去單位給我請個假。”
楊母:“等等我,我跟你們一塊去。”楊斌他爸也坐不住了,“我也去吧。家裡什麼都沒有,要置辦的東西肯定不少。”
楊斌忍不住說:“你們——”
“閉嘴!”
楊家四個大人同時吼他。
楊斌被吼蒙了。
幾個孩子嚇得大氣不敢出,眼睜睜看著他們出去。
等人出了大門,楊耀耀才敢問:“爸,我姨夫真是新來的縣長?”
“那還有假。”楊斌下意識說。
楊耀耀:“那我以後豈不是縣長的外甥?”
楊斌想想這親戚關係,點了點頭。
他堂姐立即問:“我是縣長的侄女?”
楊斌不由得轉向他大侄女。
花季少女滿眼希冀。
楊斌被家人連番吼,心裡多少有點不痛快,也就不想彆人痛快,“你認識他,還是他認識你?”
少女噎了一下,臉色微變,“活該奶奶罵你缺心眼!”
楊斌見她不痛快,反而痛快了,“你奶奶是我親媽,生我養我罵也是應該的。誰讓我欠她的呢。”
少女的呼吸驟停,“你——我說不過你,有人能說得過你。”
那個人楊斌不想也知道是他媳婦張小草。
楊斌一想張小草罵他缺心眼,回頭還不知道怎麼罵他,這飯也吃不下去,騎著車子直奔縣家屬大院。
趕他到地方,就看到他媽親親熱熱的拉住他大娘的手,他爸正給他大爺遞煙,他大哥大嫂跟小芳和方劍平寒暄,他媳婦拉著張瞳瞳上下打量,跟沒見過他一樣。
張小草確實有幾年沒見過張瞳瞳。
她以前聽人說過,有些小孩小時候漂亮,長大發腮就歪了。以至於她閒著沒事的時候就擔心張瞳瞳長成歪瓜裂棗。
瞧著他的相貌沒怎麼變,身高看起來比同齡人高,張小草放心了,忍不住捧著他的小臉,“你爺爺奶奶不當你爸媽的家,你媽個沒良心的不告訴我,你怎麼也不告訴我?”
“我又不知道你單位的電話怎麼告訴你啊?”張瞳瞳問出口,撥開她的手。
張小草一想也是,“回頭我就把號碼寫給你。再有事給我打電話。”看著小芳和方劍平還在跟她大哥大嫂寒暄,拉著張瞳瞳去角落,小聲問,“你爸不是在水利部門乾的好好的嗎?還有你媽,她怎麼也回來了?”
張瞳瞳就知道她會問,“有個領導很看好我爸,我爸怕他不聽話領導有意見,影響升遷。爺爺奶奶要回來,我媽不放心,就跟過來了。”
“什麼意思?老師不當了?”
張瞳瞳:“當啊。聽說去縣一中。”
“什麼?!”張小草驚呼。
熱聊寒暄的人都被她嚇得停下來。
張小草顧不上道歉,問小芳:“瞳瞳說你去縣一中?”
小芳點頭。
“你怎麼能去縣一中?大胖都在市一中,你去縣一中村裡那些人得怎麼說?你長不長腦子?”
小芳想翻白眼,“你長不長腦子?全家人都回來了,我在那兒乾嘛?”
“我——”張小草轉向方劍平,“是不是你?!”
張支書一看要打起來,趕緊說:“不關劍平的事。小草,你就當小芳下來支教好了。”
“可她不是支教!”張小草上了幾年中專,知道什麼是支教。
方劍平:“我還能在這兒呆一輩子?”
“你要是真在這兒呆一輩子呢?”張小草反問。
她老公公忍不住說:“那劍平就是咱們清河的土皇帝。這一點上麵決不允許。頂多十年,升不上去也會把他調離清河。”
“是這樣?”張小草看向小芳。
小芳反問:“不然呢?”
“那,那你也不應該這麼著急過來。”張小草看向方劍平,“至少等他乾半年,乾得下去,有可能上去再把工作調過來。”
小芳:“你大爺大娘呢?”
“等你過來再跟你過來不就行了?”張小草依然看著方劍平,“他一個大活人,會洗衣服會做飯,離了你們還能死?”
小芳確定六叔九叔給她爹娘打電話這事,張小草毫不知情,“我也想。可惜村裡人不同意。”
“他——”張小草福至心靈,“他們去找你們了?”
張支書:“差一點。”看向楊斌,“回頭跟栓子說一聲,把我們的房間收拾一下,我明兒跟你大娘回村住幾天。”
格格不入的楊斌進來,“不用再歇兩天?”
張支書搖搖頭,“不回去看看總覺得心裡有事,睡也睡不踏實。”
楊斌看向方劍平,讓他拿主意。
方劍平:“先彆說我和小芳回來了。突然過去也能看看村裡人的態度。時間不早了,我先去縣政府,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楊斌下意識問:“你怎麼去?”
“又不遠,走著過去。”方劍平拿起公文包,對小芳道:“你們明兒再去學校報道,不差這一天。”
小芳:“行。你到了那兒彆急著表態,先聽聽人家怎麼說。”
“我知道。”方劍平了解農村人,要想搞定他們,必須拿出溫水煮青蛙的功夫,不然隻會雞飛蛋打,把清河搞得更亂。
到達單位,方劍平就直奔霍書記辦公室,請他通知各部門開會。
各部門都知道新縣長來了,都想看看他是何方神聖,所以一早就到單位,等著霍書記通知他們,看看是不是給新縣長辦個歡迎會。
歡迎會沒等來,等到開會,大夥兒就以為跟歡迎會差不多。
然而到了辦公室才知道他們想多了。
真是開會。
方劍平想了解了解清河如今的情況。
霍書記也打算好好跟他說說,但不是現在,“要不要再歇兩天?”
方劍平搖頭:“不用了。我嶽父明兒回去,我怕他們打起來。先說說,回頭也省得我兩眼一抹黑,一問三不知。”
有位臨時有事,沒有去迎接方劍平的領導忍不住問:“您嶽父是……?”
霍書記:“張莊的前任支書。”
那位領導倍感意外,“就是那位帶領張莊富裕起來的張支書?”
方劍平點頭:“我決定來這兒,也是因為張莊的人頻頻打電話讓我嶽父回去。但願他們不要後悔才好。”
張莊的人太能鬨騰,偏偏不好收拾。
此言一出,被村民搞得頭疼的各單位領導都忍不住幸災樂禍。霍書記抬抬手示意他們安靜,“劍平同誌,如今最重要的是市場經濟。現在還隻是因為搶地盤賣東西摩擦不斷。如果不能及時製止,接下來可能會演變成亂搭亂建,占用耕地麵積。一旦糧食減產嚴重,市裡肯定會派人調查,到時候你我都會被問責。”
方劍平:“現在還沒有亂搭亂建?”
“已經有了。”土地局的領導道,“可能因為早兩年嚴打打的厲害,他們雖然膽子大,還不敢太大,所以還不敢占用良田。”
方劍平想一下張莊的土地,“在河邊山邊那些自留地上亂搭亂建?”
土地局的局長點頭,接著又很好奇:“你知道?”
方劍平:“張莊的大棚技術還是我托人幫他們弄的。當時他們就想去自留地試試。”
這一點眾人都沒想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方劍平繼續說:“養蜂技術是李老托人整理的。”
經過昨天,好些人都知道李老就是以前來他們農場勞動改造的老李。
有位同誌就忍不住說:“我以前就奇怪,張莊的人也沒比彆人多長一隻眼睛,怎麼又會搞大棚又會養蜂。”頓了頓,“可是就算都是你們教的,現在賣都賣出去了,再找他們也晚了吧?”
霍書記點頭:“天一天比一天暖和,過幾天花開了,又該因為放蜂打了。”
方劍平看向霍書記,“咱們縣裡還有錢嗎?”
霍書記疑惑不解。
方劍平:“現在重要的是規範市場?”
霍書記點頭。
方劍平:“他們因為瓜果蔬菜打架,是不是因為供大於求?”
霍書記再次點頭,他下去了解過,“還有人故意壓價。”
方劍平:“那種人我知道,希望拖的彆人乾不下去,他們再高價賣菜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