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黎書亦喜亦憂,喜的是許青靄一直沒起疑,當他是男模打扮也好,至少在向他敞開柔軟的一麵。
但憂的事,如果他發現敞露的對象是陸黎書,恐怕這裡頭那些柔軟瞬間就會化成冰刃,不管是割傷他還是許青靄自己,都不是他樂見的。
尤其許青靄還有一個不肯說的,會弄傷自己的的毛病,他也不敢冒進。
許青靄真生了氣傷他倒是無所謂,他隻擔心會這小孩兒會把自己悶起來傷害自己。
陸黎書驀地想起謝庭說的,許青靄如果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恨他怎麼辦,毫無疑問一定會的,他性子看著隨和,其實執拗又剛烈。
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瞻前顧後,怕他知道自己身份,隻能用男模這個角色慢慢和他相處,爭取給他留下一些好印象,即便不能坦蕩接受S等於陸黎書,至少也要緩一緩。
陸黎書歎了口氣,又拿起手機給陸許琛撥了電話。
他住不慣宿舍,這段時間生活費也少得可憐,接起電話的時候語氣有點煩,“一叔你又想乾嘛啊?我都聽你的在學校住了。”
陸黎書說:“明天有課麼?”
陸許琛不太清楚,扭頭去問了室友,隔了會才說:“沒有啊,要乾嘛?”
陸黎書疲憊地捏了捏額角,說:“陸許琛,你混賬的連你爸媽的忌日都忘了嗎?”
陸許琛一愣,心裡那點煩躁頓時煙消雲散,小聲說:“對不起一叔,我就是最近很煩,我沒有忘,那明天我們去掃墓啊?”
陸黎書說:“八點鐘我去接你。”
陸許琛掛完電話,電腦上的遊戲正好結算,他沒心情打了將鼠標一扔便爬上了床,他八歲的時候爸媽就去世了。
他打開相冊,看著毫無褪色的圖片。
他和父母在遊樂園拍的照片,一家三口穿著卡通服裝,臉上塗著誇張的油彩,他幾乎已經忘了那天玩過多少設施,隻記得父親的手很大,母親的手很柔軟。
他們都很疼自己,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噩耗會降臨在他頭上。
陸黎書一手將他帶大,雖然對他也很好但始終隻是叔侄,他忍不住想如果爸爸還在會不會抽他鞭子,會不會一怒之下停掉了他的出道計劃。
他摩挲著照片裡的女人,他當時想要報考表演係也是因為媽媽,他想去看看她曾經待過的舞台,想去重走她沒走完的人生。
陸許琛很崇拜陸黎書,也很怕他,他管教嚴苛下手也狠,幾乎從不縱容一星半點兒的錯,彆人那裡可以瞞混過去,在他眼裡卻揉不得一點沙子。
他又不要陸氏,也不爭家產,到時候無論陸黎書跟誰結婚生幾個孩子,他都不打算去爭,這還不夠啊?
陸許琛一拉被子蒙上頭,煩悶地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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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
青靄昨晚回來得早,為了趕上進度便早起了一個小時,吃完早飯便出門去夜下花。
蘇希杵了他胳膊一下:“陸許琛?”
許青靄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陸許琛正大步從另一側出來,頓時有點頭疼,結果對方看到他隻是動了動嘴唇卻什麼都沒說,徑直往路邊的車去了。
他拉開車門的時候許青靄和蘇希正好也走到車旁,餘光一瞥,看到了坐在後排的陸黎書,頓時一愣。
四目相對,他立即收回視線。
車門關上,隨即啟動揚長而去。
車內氣氛冷凝,陸黎書不開口陸許琛也不知道說什麼,於是一個雙腿交疊處理文件,一個悶頭靜音打遊戲,形成詭異的和平。
司機說:“陸先生,我停在路邊買束花。”
陸黎書說:“嗯。”
半個小時後,車停在南山墓園。
陸黎書率先下了車,陸許琛抱著花跟在他後麵一個個台階上去,等到了兩個墓碑前眼睛才開始發紅,他將花放下,照例和父母說了會話。
陸黎書來掃墓一般是不開口的,也沒什麼表情。
陸許琛看不透他,隻當他是恨,可每年大小節日還有忌日他從不缺席,儘管再忙也會抽時間帶他來一趟南山。
“一叔,你沒有什麼話想說啊?”陸許琛問。
陸黎書穿著黑色的大衣,裡頭是硬挺而肅穆的黑西裝,整個人看起來冷肅又嚴苛,他站起身,輕吸了口氣,又說:“你每次來都不說話,你是不是……還恨奶奶啊?”
陸黎書看著兩塊墓碑,良久後開口,卻不答反問:“陸許琛,對你來說,做演員意味著什麼?”
陸許琛被他問的一愣,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遲疑了一會說:“追求事業,在那個圈子裡發光發熱,取得成功。”
陸黎書問他:“你覺得自己能做到嗎?”
陸許琛說:“我相信我能。”
陸黎書垂眸看著墓碑上的女人,回過頭看向陸許琛,說:“如果我現在讓你出道,你能做到潔身自好、勤勉拍戲,給喜歡你的人樹立一個榜樣,讓他們以你為驕傲嗎?”
陸許琛一怔。
陸黎書說:“你有沒有想過,站到那個位置上要承擔什麼責任,有人喜歡你,你就要托起他們的信任與喜歡,不讓那些真心跌碎在地上。”
陸許琛皺皺眉,道:“一叔你是不是太完美主義了啊?演員也是人,又不是神仙,就算我能做到你說的所有要求,還是一樣會有黑粉啊。”
陸許琛想說,你在平洲的名聲也不怎麼好啊,那麼多人罵你為了生意不擇手段狠辣絕情,也沒見你不做生意啊?
他不敢說,隻好說:“謝阿姨都拿影後了,還有那麼多人罵呢。”
陸黎書壓著脾氣,說:“我問你的是,你能不能做到一個演員該有的自我要求的標準,回答我。”
陸許琛被他嚇住,囁嚅著沒說出話來。
陸黎書抬起眼看著南山墓園,昨晚下了一場雪,滿地雪白多了幾分肅穆與荒涼感。
這兩塊墓碑下的人已經足足躺了十三年,他也帶了陸許琛十三年。
他沒有教好陸許琛,非常愧疚。
陸黎書說:“你能做到進入了那個圈子不讓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失望,讓他們為你感到驕傲嗎?”
陸許琛先是一愣,然後陷入了沉默。
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出道拍戲對他來說是一件沒有懸念的事,憑陸黎書的本事能輕而易舉將他送上巔峰。
陸許琛察覺出他的情緒,小聲說:“一叔。”
陸黎書問他:“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出道?”
陸許琛老老實實說:“我做錯了事,上次那個MB的事兒我真知錯了,我以後不那樣了,你彆生氣了吧?”
陸黎書搖了下頭,“等你想明白了做演員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我會安排你出道。”
陸許琛不敢跟他糾纏,擰著眉頭想了半天,下山的時候說:“一叔你送我回學校會不會麻煩啊?”
陸黎書側頭看他,語氣涼薄:“不然你打算走回去?”
陸許琛:“……”
他上了車一門心思裝鵪鶉,絞儘腦汁想自己到底還有哪兒讓陸黎書不滿意,還有他所謂的演員意味著什麼那句話。
陸許琛側頭打量著陸黎書,還沒想明白就聽見一道不含感情的低冷嗓音。
“看我乾什麼?”
陸許琛嚇了一跳,忍不住小聲比比:“你不抬頭都感覺得到我看你啊。”
陸黎書沒接話,垂眸在平板上處理工作,期間還接了秦纓一個電話,告知兩個小時後到公司,會議推遲到十一點鐘開始。
陸許琛發了會呆,看著西裝革履一身壓迫感的陸黎書,總覺得自己一輩子可能也達不到他這樣的高度了,頓時有些泄氣。
整個平洲不知道有幾個人能跟他比肩,陸許琛越想越遠,忽然想起件事來,“一叔,你早上有沒有看到許青靄啊?”
陸黎書指尖一頓,“嗯。”
陸許琛有些煩悶,“不知道怎麼回事,以前在一起的時候覺得還好,現在分手了越看越覺得許青靄好,那天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結婚,說上你麵前承諾一輩子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有點心動。”
陸黎書眉梢蹙緊,結婚?
陸許琛沒發覺他的表情,自顧自道:“其實我也看不懂他,總覺得跟隔著一層紗似的,他什麼事都不告訴我,也不要我幫忙,說得好聽叫自立,說的難聽我都覺得他是不是真的喜歡過我。”
“哦對,這兩天一直有個車來接他,我記得車牌,好像是謝叔叔的,你知不知道什麼事啊?”
陸黎書說:“謝庭找他畫牆畫。”
陸許琛還想再說什麼,陸黎書抬眸看他,一字一頓道:“陸許琛,你跟許青靄已經結束了,他的任何事都與你無關。我跟你說最後一遍,我不希望再從你嘴裡聽見任何編排他的話,明白了嗎?”
陸許琛被他沉冷的嗓音震懾的一愣,小聲說:“……明白了。”
“從今天開始,彆再見他,記住了?”陸黎書頓了頓,又說:“再糾纏不清,你就永遠不用出道了。”
陸許琛“哦”了聲,忍不住想陸黎書怎麼還是那麼討厭許青靄啊,分手了連見都不許他見,就算是他有心想和許青靄在一起,他恐怕也很難過陸黎書這一關。
陸許琛發覺他周身氣壓很低,縮了縮腦袋不再說話。
陸黎書摘下
眼鏡,按了按酸澀的鼻梁與眼窩,再戴上眼鏡時恢複了冷淡,跟司機說:“陳叔,找個地方停車。”
陸許琛說:“啊?你不送我回學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