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她的女兒大氣,想要什麼就說,吳梅霞心底暗暗地想著,她可得好好地隔開寶貝女兒和陳海星,否則女兒被帶壞了她哭都來不及。
這也許就是圈子不同何必強融吧?
陳振海順著妻子的視線注意到了這個場景,手指下意識地動了動。
他的這個女兒,就是他人生最糟糕的汙點,每次看到女兒,就在提醒他曾經找了個多爛的人,還留下了這麼個紀念品。
陳振海現在出入時,耳邊都隻有陳總的呼聲,而他原先心底的那些自卑煩惱也一點點地被洗淨,隻剩下無儘的得意。
那些灰暗的,糟糕的記憶,早就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他現在可是人人崇拜,不少人討好,想要從他身上得到好處的吳總。
偶爾看到吳梅霞略有些嫌棄陳海星的眼神,陳振海就會生出無法休止的憤怒,在他努力和過去做切割的時候,陳海星卻偏偏要用她那些改不掉的破毛病差習慣去提醒妻子,他曾經過得多不好,多高攀。
要不是最近忙得厲害,前陣子又碰到寶瓊身體不好,陳振海早就去教訓人了。
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的陳海星迅速地吃著飯,經受過“教育”的她自然知道吃飯不能發出聲音,即便是進食速度驚人,她也始終保持著幾乎無聲的動靜。
吸引到注意力,就會遇到糟糕的事情,這種恐懼感已經快成為刻在骨子裡的印記。
陳海星低垂著眼,努力不去看那邊的天倫之樂,可還是會聽到不受控製進入耳中的笑聲。
“親愛的,你看寶瓊笑得多開心啊,寶瓊這眼睛像你,生得大,睫毛也長。”
“像你比較好,女大十八變,這隻要長得像你,以後一定是個大美人,前天你不是和我說嗎?家長群裡不少老師和同學都誇寶瓊可愛呢。”
“爸爸,媽媽,吃不下了!”
這就是結束了,陳振海一把從專用的座椅上把女兒抱起,舉高時陳寶瓊發出興奮地叫聲,旁邊的吳梅霞忙拍著丈夫,嗔道:“這才剛吃完,等等寶瓊吐了看你著不著急。”
“好,我知道錯了。”陳振海笑著把女兒重新抱回懷裡,他掂量著女兒的重量,“寶瓊最近又胖了一點。”
這棟房子是彆墅,主人的房間都在樓上,於是隨著這一家三口上樓梯,這熱鬨的聲音便也漸漸消失。
陳海星的碗裡隻剩下最後一口飯,迅速地往後一瞥,確定樓梯上已經沒人的她便將最後一口飯塞到嘴裡,小心翼翼地準備上樓,生存的經驗最能教人,她的房間位於最內側,她不希望上樓的時候碰到陳振海,這麼多年的經驗告訴她,一旦被陳振海看到,他一時不開心,恐怕陳海星是要受一頓苦的。
陳海星一離開座位,保姆便也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今晚又剩下不少菜,她都忍不住咋舌,不過有錢人可能就是這樣浪費,反正又不是她的錢,她管不著。
保姆忍不住想,要是她是陳海星,肯定要多多吃點,以她來看,這太太又不是個壞人,老爺看著人也挺好的。
說來……
視線順著樓梯往上,保姆搖了搖頭,應該是看錯了吧?她剛剛好像看到,陳海星的頭發末端有些濕,這是在下來吃飯前洗了澡嗎?
陳海星回家確實換了一套衣服,原先穿的不是這身裙子,而且回家很早的她按說不該這麼晚下來,但是洗澡也花不了這麼長時間吧?搞不明白。
已經進屋的陳海星終於躺在了床上,沒有安全感的她習慣性地找了個靠邊的角落。
家裡的門是不能鎖的,這是吳家的傳統,陳海星曾經偷偷鎖過一兩回,可是那一兩回引起的是陳振海的勃然大怒,後來她便不敢鎖了。
順手把燈關上,陳海星喜歡黑暗又恐懼黑暗。
下午的時候在學校遇到了點不開心的事情,可是她也不知道要和誰訴說,這個家裡沒有人想聽她說話。
陳海星將手伸進書包,拉開隔斷的拉鏈便能摸到裡麵的照片,她的手在照片上摩挲,臉上的神情卻是冷漠。
當年說會來接她的媽媽,始終沒有來接她,爸爸說媽媽和彆的男人跑了,不會來找她。
以前的陳海星聽不懂這些話的意思,可現在她已經能懂了。
她看著窗外,這彆墅的設計每個房間都有獨立的陽台,透明玻璃裝飾著的推拉門遮不住外麵的夜景。
今夜有月亮,是圓的,很久遠的記憶裡她曾聽過,圓圓的月亮代表團圓,可是這團圓從來都沒有她。
陳海星還不懂什麼叫做“孤獨”,否則她就會知道,她此刻的這種感覺,就叫做孤獨。
……
燈光全都已經打開,平日裡略有些昏暗的房間裡,此刻給人一種亮堂的感覺。
沙發這除了寧初夏外,坐滿了人。
桌上的茶水已經續了兩輪,現在已經不太熱了。
“初夏,你是真的確認要離婚?”旁邊的李嬸吞吞吐吐地問,又喝了一口茶,今晚的這些茶水,她的貢獻最多。
寧初夏看了眼李嬸,對方恐怕不是真的害怕吧?否則怎麼會一口氣借了這麼多人來。
寧初夏通過接收記憶已經明白了這具身體所遭受的一切,如果要概括這個世界,應該是能拍個五六十集的家族狗血電視劇。
這個世界的女主人公,正是陳振海的女兒陳寶瓊,是陳家的寶貝女兒。
而她的女兒陳海星,則是故事裡被陳家忽略,企圖和女主搶男人的病態偏執女配,這偏執女配自己創業,後因對女主作惡多端,被男主懲罰,毀掉了事業。
她的戲份很多,自己的事業失敗後,她憑借自己多年知道的消息對吳氏集團展開了一場報複,當然,在男女主的齊心協力下,她的這一番操作並沒有任何作用,反而成了男女主感情的助推器,使得二人對彼此的愛意不斷加深。
即便如此,這個惡毒女配也沒有放棄,也是在這個時候,男女主才發現,她的目標其實是陳振海,而不是女主,她想要通過和女主爭搶東西毀掉吳氏,來讓陳振海痛苦,在這些計劃都失敗後,陳海星自己開車,直接將陳振海撞成了半身不遂,自己也在截肢後入獄。
她入獄後不久,陳振海在外麵養的私生子便上了門,眾人這才知道,陳振海一直念念不忘想要一個兒子,也因此知道,對方曾經對陳海星母女做的一切,女主在男主的幫助下對陳振海展開了一場報複,最後隨著私生子和陳振海的退場,男女主正式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他們也一起去為陳海星探監,在和解中走向大團圓結局。
然而現實能在繼續,多年後陳海星出獄,她告彆了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去親生母親的墳前送了束花,漂洋過海,從此再也沒有消息。
而這一切的悲劇,就要從原身的經曆說起。
原身出身普通,當年是和陳振海自由戀愛走到一起的,而她的前夫陳振海,就屬於很被人賞識,人人都要誇他是一句人才的那種男人。
對方在讚譽中膨脹,當年剛攢夠錢就去創業,他這一創業還真就成功了,一下成了眾人心裡的紅人。
可這日子還沒享受兩年,陳振海就摔了一次大的,直接破產不說,還欠了一屁股債,討債的人都上了家門潑油漆,這年頭的混黑的管理不嚴,催債的人那是花招百出,什麼送花圈,拉白布條,天天吹喪樂是全都乾全了,沒有辦法,陳振海隻能帶著原身跑到了外地重新再來。
可這重新再來哪有這麼容易,他當初臨要離開家之前,又以“自己一定會發財”為名義借了不少錢,可這些錢基本都讓他給創業沒了,他倒是能選擇工作,可當年離家的時候他是逃難出來的,連個文憑都沒拿,而且能找到的工作,那都是從基礎開始,工資低不說,還要乾不少他看不上的活,陳振海哪能接受?然後他便迷上了酗酒。
這之後便是原身漫長的痛苦記憶,原身帶著還小的女兒每天出去打工,賺錢養家,好不容易賺回來的錢則會被丈夫拿走,她試圖阻攔,卻怎麼都攔不住丈夫。
陳振海酗酒時認識了一幫狐朋狗友,他們在喝酒時各種吹牛,有一個人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思,竟是說出了一句驚人之言:“我說老陳,你彆是遇到了個克夫的女人。”
這句話一下點醒了陳振海,他第二天就拿錢去當地一個厲害的半仙那算了命,對方掐指一算,就說陳振海是命犯克夫女人,又說他這妻子生來水性楊花,遲早會出軌,凡是娶了敗家精的男人,很難發財。
當然,這之後就是要錢的套路了,破解之法是有的,可得加錢。
陳振海出不起錢,他回到家看著妻子越看越氣,直接對妻子大打出手,甚至開始懷疑起了幫妻子搬水、搬煤氣上門的人。
自那之後,這家中每到晚上,便能聽到清晰的女人哀嚎聲音,原身晚上被打,白天還得老實地去工作賺錢。
她沒有馬上選擇離婚的原因很多,一是她性子確實傳統,在他們當地這離婚的女人都很少見,二是被打了幾次之後,她對陳振海也有了生理性恐懼,陳振海威脅她說,如果她敢跑,一定把陳海星給打死……當然,還有很多原身並不懂的心理原因,沒有受過這種虐待的人,是很難明白這種下意識的恐懼的。
疼痛帶來的生理記憶和心理記憶雙重作用,會讓你變得遲鈍,讓你慢慢地失去了“反抗的概念”,你知道反抗會帶來更可怕的懲罰,你知道沒有人會救你,你就會選擇沉默,忍耐,降低自己的疼痛闕值,告訴自己忍忍就能過去。
淩虐弱者是不需要學習的,陳振海好像能一眼看穿妻子最恐懼的東西,每次隻要原身想反抗,他就會直接從房間裡把女兒給拖出來,當著妻子的麵對女兒動手,又或者是在原身想要呼救的時候威脅原身,問她是不是想讓所有人知道女兒天天被打。
“你最好是跑得快一點,最好你要有本事能帶著女兒一輩子讓我都發現不了,否則隻要我發現,我就把你和你女兒從樓上丟下去,看到時候是你跑得快,還是我丟得快。”
事情一直到女兒四歲那年,原身直接被打出了問題,她實在無法忍受了,又在丈夫酒醉後聽說過了那一場“算命”。
登時,原身就發現了自己逃脫的機會,她以自己命不好不能拖累丈夫為理由求丈夫和她離婚,她說她可以寫字據,一定會每個月給丈夫錢。
陳振海同意了,他提出一個要求,就是要把女兒押在他這,什麼時候原身給夠了二十萬,他就把女兒還給原身。
這之後的故事,也就和吳家的故事重疊在了一起,寧初夏離開後,陳振海還真的時來運轉,他在大街上醉倒,意外救了吳氏集團的一個小領導,並通過他的介紹進入了吳氏,開始了自己的輝煌歲月。
而原身呢,則正在拚命的打工,打工過程中,她遇到了當地的一個離異男人,對方看上去性格挺好,對方在了解了原身的情況之後,告訴原身,他可以幫忙解決這一切,不過前提是原身和他結婚,結婚之後,他自然會把彩禮給原身。
原身同意了對方的建議,卻沒想到遇到的是另一個家暴男,對方上一個妻子,就是因為家暴和他離婚的,再度被控製的原身工資全成了對方的,而這男人估計是因為上個妻子,對於原身的逃跑一直防著一手,他將戶口本身份證全都藏在原身不知道的地方。
他甚至還不需要找理由,我想打就打了,就這麼簡單。
“你可以跑,不過跑了之後你要怎麼找工作?你能走嗎?”
“你說你想要去接你的女兒,你能給她什麼?你能給她上戶口嗎?”
他甚至直白地告訴了原身他能用的手段。
“你隻要敢跑,我就報警,登報去找你,我就說你丟了。”對方臉上儘是笑意,“對了,你上回不是給我說了你女兒嗎?在L城是吧?陳海星,估計還挺好找的。”
給個巴掌給個甜棗:“不過你要是好好的待著,等孩子生了,工作努力,我還是可以考慮你把女兒接過來的。”
寧初夏知道,在原身的記憶裡,對方到這時已經被徹底控製住了,經曆過這兩個男人,她甚至沒有勇氣再離開了,她麻木地過著日子,在幾年之後,因為一次被打得厲害,過馬路時恍惚出車禍沒了,男人在把她火化後送進了殯儀館寄存骨灰,甚至沒交過寄存費,後來是陳海星終於存夠了錢,托人找到了母親的消息,這才艱難又絕望地找到了母親的骨灰罐,把她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