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正午的時間, 陽光略微有些灼人。
寧初夏才剛收拾完眼前的東西,就接到了來自遠方的長途電話。
她拖著個小板凳就地坐著,麵前是鋪開的塑料布, 另一邊則是被拉開拉鏈的幾個蛇皮袋,裡麵分彆裝著花花綠綠不同款式的飾品, 她正在做簡單的分揀工作。
寧初夏在處理完L城那邊的事宜後便帶著女兒搬回了老家K城,K城有個新興的工業園區,這幾年政府正在大力投建, 現下集聚了不少工廠。
寧初夏的事業畢竟才剛剛起步, 雖然目前已經占據兩座城市的市場,但歸根結底這供貨量還是不高, 再加上款式多,每次進貨的布料也少, 最後通常都隻能靠混批來湊起批量, 不過好在他們對布料的品質並不挑剔, 甚至缸差過大、染色不勻或有其他大小瑕疵的他們也照收不誤。
這倒不是說寧初夏為了低價就無所謂質量,隻是他們製作小飾品和做衣服完全不一樣, 並不需要整片布料, 即使是裁成一條一條的, 也能用來做類似發帶之類的小飾品。
原料這已經省下了一大批錢,招工更是壓低了成本。
K城相比L城發展要落後不少, 比起已經開始轉型騰飛的L城,K城目前看來, 還是要走的勞動力密集型的路線, 可當地終究沒能趕上第一版列車, 雖說現在開始發力,可也能猜得到, 以後絕對取代不了其他幾座已經靠相關產業做大做強的城市,不過國內市場廣闊,現在外貿也發展得不錯,想來這還是能分上一杯羹的。
寧初夏自認還不能和那些大工廠競爭,她走的是計件製,她在當地的幾個人才市場分彆交了錢,她比彆人占優的,一是工資日結,二是不要求坐班,三是工作簡單,對年齡個人條件基本沒有要求。
凡是看到招工廣告的,就會到寧初夏家樓下的車庫來――現在這兒已經被改成了倉庫和小工廠。
他們到這,隻需要根據個人能力分彆領活,押住身份證和押金後便可以拿著原材料回家,一般要求三天內交付,速度快質量高的話,則會有獎金。
這種招工方法才剛開始就吸引到了不少工人,尤其是常年在家,沒有其他工作的一些阿姨、奶奶輩的人,她們手腳麻利,便會帶一些回去在嘮嗑看電視的時候順道工作,賺一份錢作為補充。
當然,這種模式之下,工人的流動率自然也很高,不過寧初夏並不在意,絕大多數小飾品製作,熟練工和新手工人的速度還真差不多太多。
其中一些比較精細的飾品,寧初夏也會和那些工人簽長約,目前背靠工廠好乘涼,寧初夏已經去找當地的工廠製作專用的模具和原材料了,這飾品的種類自然又增添了不少。
至於運輸,那就更簡單了,這年頭雖然快遞還不算發達,可私下的運輸沒有停過,當地有不少工廠和L城之間是有長期供貨協議的,寧初夏便搭了順風車,固定時間托運貨的車一並把貨物送過去。
回到家後省下的這些錢反倒是把原先分給王大姨的分成給補上了,甚至量大以後,寧初夏會賺得比以前更多,她前段時間已經琢磨了一番,研究出了幾套可以用於拓展工廠業務的機器,現在她已經把圖紙和說明材料送去申請專利了,當然,這些機器並不會取代現在工人們的工作,寧初夏做了一筆賬,雖說成本上會略微增加一點,但那也隻是微乎其微的一點,反倒是能夠讓不少人能夠有賺錢的工作,寧初夏現在這些工作大多都是供給周邊女性的,其中還有一部分是臥床不能出門或者行動不便的殘疾、得病人群,這稍微的一點成本和這相比也就無足輕重了。
目前看來,她應該很快能建立起第一家工廠,供貨量穩定後便開始在全國拓展市場,並發展外貿事業,再之後就可以逐步轉型,做些更品牌化不能被隨意取代的產品。
不過此刻,她要考慮的可不是未來的事情,而是聽著電話那頭的好消息樂嗬樂嗬。
“寧姐你都不知道,我現在看到他的電話都想翻白眼了……”賴海東一肚子苦水往外倒騰,“你說說,我這又不欠他的,他怎麼還就賴上我了呢?”
他說得委委屈屈,不過這也隻是為了表現自己和寧初夏同一戰線。
賴海東是真心實意覺得自己太幸運了,他現在時不時地就給祖師老爺上柱香,謝謝那天風調雨順他去天橋上街這才認識了寧初夏,要不是寧初夏,他哪能過上現在的好日子。
這才過去一個多月,賴海東已經成了L城富豪圈裡的小名人了,寧初夏教給他的那套在其他富豪那也用得上,賴海東在眾人心中的形象,早就成為了淡泊名利不追求奢侈生活的高人,對於求到他麵前的事情,那也是能幫就幫,不能幫直接拒絕,甚至和其他大師不同,他一直自謙自己是能力不足,絕不會獅子大開口拿走彆人一堆錢還不辦事。
――事實上其實是賴海東聽了寧初夏的話,這行業歸根結底,雖說也有師承家傳,也有“教材”根據,可還是謹慎賺錢,賴海東自覺自己也不是真才實學的大人物,便按照寧初夏說的,隻像普通寺廟般安撫人,對於算命的結果儘量善意解釋,如果他人問如何改命就說些多做好事的話。至於錢,他也基本沒收多少,不過如果是請客吃飯之類的,他倒是來者不拒,現在日子過得滋潤,賺得也比以前要多,賴海東現在住的房子還是當地一位富豪提供的租房,麵積不大,不過房租也極低,可以說是毫無負擔,收入即為存款,雖然不能像是同行裡的厲害人物一樣輕易賺一筆大的,可細水長流才是不虧心也能持久的賺錢方式。
賴海東彆的不行,看人還是可以的,他自然看得出寧初夏這是已經脫胎換骨,大有前程,畢竟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這份上,再加上至今為止他還時常從寧初夏那得到建議,自然是恨不得能和他綁定。
“他打來電話你不接就是了。”寧初夏順手收著東西,馬上就要到中午了,她可得準備去接女兒了。
聽到寧初夏這懶洋洋的態度,賴海東立刻噤聲,他還是很上道的,知道寧初夏這是還有事,隻是匆匆地把後續給交代了。
之前他按照寧初夏的吩咐,胡編亂造了那破解之法給陳振海,他比寧初夏在這些坑蒙拐騙之道上還要擅長一些,稍微這麼故弄玄虛一番,陳振海便誠惶誠恐的信了。
當時他還不懂寧初夏是為了什麼,沒想到這幾天就出了結果。
陳振海這人實在膽小,他也不知道哪來的想法,總覺得賴海東藏了一手,雖然要到了破解之法,可還是隔三差五來聯係賴海東,結果那天他前腳剛從賴海東家出去,後腳吳梅霞就像是抓奸般氣勢洶洶的進來了。
不對,不能說就像,應該說就是,吳梅霞當時敲門敲得震天響,說是什麼看電表的,當時賴海東雖然奇怪電工怎麼忽然男變女了,可還是沒怎麼防備地打開了門。
那門才剛打開那麼一個小縫,吳梅霞就直接衝了進來,在看到他是男的的時候,整個人露出晴天霹靂的表情,而後不斷逼近,對著賴海東就逼問:“你說,你和陳振海是什麼關係。”
賴海東也是在這時候才聽明白吳梅霞在想什麼,他隻能一邊不知道多少次地感慨寧初夏比他個算命的還要神算,另一邊則勉力應付:“他隻是來找我算命的顧客,不知道您有什麼事情?”
再之後,就是劇本裡的劇情了。
他在一臉歉意的吳梅霞麵前欲言又止,又拒絕了對方的金錢攻擊,最後在吳梅霞要出門前沒忍住幽幽地開了口。
“我今天看了你的麵相才知道我辦了大錯事……”他聲音裡帶著沮喪,“都怪我能力不夠,可我不能讓這事情再這麼下去,陳夫人,你要是姑且能信我這個破算命的,凡事就多想想,你以為是良人的人未必是良人。”
他說完這話就要關門,可吳梅霞緊緊地抵住了門。
說實話他一個大老爺們要是真想關門能關不住嗎?隻不過是不想關在演罷了。
吳梅霞眼神恨恨地問道:“我就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真會算命,陳振海到底是不是騙了我。”
賴海東沒說話,可一切儘在不言中。
“那……那陳振海有沒有出軌?”她聲音都發抖了。
賴海東沉默了一會,按著寧初夏教的回答:“這,您可以多看看他親近的人,也多關注一下自己彆的東西,千萬彆說是我說的,否則我以後也做不下去生意了。”他一臉決絕,好似為了心中的正義做了什麼艱難的決定。
這要是賴海東聽過後世流行的歌,估計會立刻給自己點一首正道的光。
門關上的時候,賴海東都看見吳梅霞眼睛裡盈眶的淚水了。
他及時地彙報了消息給寧初夏,本以為還要多等幾天,卻不想不到三天的功夫陳振海就一臉疲憊地出現在了他的麵前,這回陳振海倒是不瞞了,總算開始坦誠,隻說他手裡還有些錢,賴海東想要多少都可以,隻要能破解他眼前的局麵。
賴海東一細問,就知道前一天晚上他正想出門的時候,卻直接被吳梅霞甩了一臉離婚協議書,或者直接說是淨身出戶書都行,他們一直鬨到了半夜,陳振海一折騰就把三點要去埋東西的事情給忘了,早上直接被趕出門的他,這隻能找天師問路了。
這目的已經基本達成,賴海東也就不想繼續應付陳振海了,可對方進不了門,那就天天打電話,一直到今天都持續著自己的騷擾。
而這幾天,根據陳振海所說,他還在故意拖延,試圖讓吳梅霞回心轉意,並打出了女兒牌等,之所以會把這些和賴海東說,他是為了表明自己現在還有的是錢,希望賴海東能夠再幫他一下。
“你說陳振海這王八蛋不會又說動他老婆吧?”賴海東說是吐槽其實是詢問寧初夏需不需要他更進一步行動的意思。
他心裡確實挺忐忑,這離婚出軌的事情現在可不多,這要是吳梅霞被說動呢?
“不必。”寧初夏倒是淡定得多,且不說就算這次陳振海哄好了,她也能找機會去和吳梅霞說一說家暴的事情,就說以她對吳梅霞這個人的分析,這離婚隻會是遲早的事情。
吳梅霞為什麼會喜歡上陳振海?那可不不隻是喪夫後的依賴,還有她從小被父母寵著長大,常年無憂無慮的她自然也不懂什麼是現實,考慮一切都奔著夢幻去。
陳振海的欺騙和出軌,就足以擊垮吳梅霞所謂的幻想婚姻,當她意識到她所擁有的一切沒有這麼美好的時候,她的這段婚姻也就留不下去了。
她越是覺得自己的愛情是什麼白頭偕老,願得一心人,就越接受不了眼前的這一切,就算哄好了,這破鏡也會很快再碎,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更彆說寧初夏還讓賴海東提醒了吳梅霞家裡財產的事情,吳梅霞要是調查不出來還好,如果調查得出來,那隻會推動離婚的進程,她可容不得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是為了錢和她在一起的。
寧初夏又交代:“你要是不想再搭理他,你就按照我們之前商量的,你就說他的命應該不至於此,看來是你學藝不精沒有看出他做的惡事,不管再多錢你也不會管之類的話,之後就不必理會了。”
“我明白了!”
又應付了賴海東幾句寧初夏便掛斷了電話,拿起手包準備下樓,接下來可就到了例行的媽媽接孩子放學時間,身為十佳好媽媽的她可不能錯過這樣的親子時間。
寧初夏知道女兒的心裡有個很大的空洞,所以她要一點點地用愛把女兒心裡的空洞填滿。
沒了爸爸又怎麼樣?那她就給雙倍的寵愛,隻要學會如何愛人、愛自己和怎麼被愛,就足夠應對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感情問題。
……
下課鈴還沒響,就有同學悄悄地在心裡開始倒數計時,雖然每次被老師抓包都會被吐槽一下,可班上後排的幾位男同學還是有爭先奪後的習慣,把第一個跑出教室當做了榮譽。
站在講台上的老師對於這些小動作一覽無遺,看到那已經扶著桌子做好了起跑姿勢的後排男生他笑著搖了搖頭,順應大家期待說了下課。
該飛奔的人已經飛奔出去了,而動作慢的人到現在連課本都沒合上。
寧海星的動作已經算快的,她早在最後一節課前收好了書包,桌麵上隻剩下可以中午先放在桌鬥裡的課本和一根筆。
學校裡隻有周一升旗的時候規定穿校服,她今天穿的是件媽媽買布自己縫的背帶褲,上身則配了件桃紅色黃邊圓領T,前段時間稍微剪短了一些的頭發直接被分成兩股紮做雙馬尾分在兩邊,分彆用不誇張的黑色蝴蝶結發圈綁著,再搭配上她那被媽媽養的正好有些嬰兒肥的可愛臉蛋,那略圓的眼睛看人的時候格外討人疼愛。
要是和寧初夏同個世界來的人就會一眼看出她的idea來自哪,直接指著寧海星高喊一聲阿拉蕾,除了那黑框眼鏡和帽子沒跟上,簡直是一模一樣,不過可惜,大家都認不太出來。
寧海星的同桌叫做蘇麗麗,此刻就一邊慢悠悠地收拾著東西,一邊看著寧海星。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寧海星沒忍住:“你在看什麼呀麗麗。”
蘇麗麗沒說話,隻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和她這名字不太相稱的是蘇麗麗看似像個假小子的造型,她從小剪的都是短發,連裙子都很少穿,每次同桌穿了新衣服她都忍不住看個不停。
她的同桌太好看了,怎麼能不看呢!
K城中心小學辦學規模挺大,可再大,也就是這麼一個年級六個班。
早在轉學生要來之前,這消息就開始滿天飛了,畢竟學校裡的教職工子女不是一般的多,老師們又愛在敞著門的辦公室裡談事情,這世界上哪裡有能瞞得住大家的事情呢?
隻是這轉學生是矮是高,是男是女,要去哪個班大家都還不清楚,隻知道應該是要去二年級。
一直到轉學生正式入學的那天上午,隔壁班的小靈通才來透了個消息,說傳說中的小學生是要來二年三班。
那天早上大家早讀都讀不下去了,整個教室就像是炸開的鍋,熱鬨得厲害,可等啊等啊,一直到第一節課,老師才終於將神秘的轉學生介紹給大家。
蘇麗麗回憶起當天,想了又想,還是覺得用一見鐘情這個詞比較恰當。
當時看著寧海星跟著老師進來,她感覺自己的嘴都跟著張大了。
寧海星穿著一件好看的紅黑格子裙,上麵搭配著襯衫和同格子的領結,頭發直接綁了個高馬尾,上麵是個暗紅色的蝴蝶結,轉過身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蝴蝶結跟著頭發一動一動的。
就像……蝴蝶落在了花上麵一樣!
寧海星的名字也好聽!從沒聽過的姓氏,可愛的名字!笑起來特彆甜,有兩個酒窩,而且好白好白,眼睛也大!
總之,蘇麗麗覺得她喜歡寧海星,而後她便在老師的“誰想做寧海星同桌”邀請中以最快迅速把手舉得老高,在同學們反應過來之前成功得到了和寧海星坐同桌的機會。
事後回想起自己的速度,蘇麗麗隻想為自己點讚!按照老師說的,這就叫做先下手為強。
然後她得到了彆人都搶不走的神仙同桌,蘇麗麗已經想好了,如果哪天老師想給她換位置,她就哭,哭得很大聲的那種!
至於怎麼神仙?這還用她說嗎?
長得好看,每天穿著打扮都不一樣,就算是穿著校服的時候,頭發上也總是有能讓人瞅個不停的發飾,還有各種各樣神奇的編發。
總是愛笑,脾氣很好,如果你滔滔不絕,她就會這麼用大眼睛看著你時不時地點頭。
見識廣博,還看過很多書,總能說出大家不知道的故事。
成績很好,誰問她問題都不會拒絕,隻會耐心地教。
這怎麼能不喜歡?當然,班上總有些喜歡欺負女生的調皮男生,對此蘇麗麗已經自認騎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她打遍全班無敵手,如果要欺負寧海星,就踩著她的屍體過去――
雖然其實也沒人想睬她屍體。
寧海星笑了笑,已經收拾好了書包,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忘記的事情:“麗麗,我有禮物要給你。”
她的手伸進書包,一拉開拉鏈,就能看見被整理得很好的書包,這書包也同樣是寧初夏買了書包後替女兒修改的,是獨一份的。
“什麼?”蘇麗麗愣愣地看著同桌兼好友,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她迅速地回憶起自己沒有給同桌準備過禮物這件事,整個人都變得有幾分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