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沒打算動了，現在還是扶著大石頭緩緩站起。
他朝前一步，走到陸清然身邊，和她比肩而立。
黑衣男子的個子很高，這樣一站出來，就襯得陸清然分外小鳥依人。
“站我身後去。”他語氣淡淡，看向四名修者的目光變得鋒銳起來。
“想傷我，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他漫不經心地說著，即使受了傷，語氣中的冷傲也絲毫不減。
“來吧。”黑衣男子抬手，蒼白的指尖指向其中一名修者。
“兩位誤會了。”從出現開始，就一直沉默四名修者之一突然開口。
他說著側身，讓他身後的一名男子走了出來。
第五名修者……
黑衣男子眯起眼睛，他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已經扣住一件法寶。
金丹期？
平時倒是不足為慮。
現在，多出來的每一個修者，都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哪怕隻是築基。
誤會？他心中嗤笑。
四名元嬰修者扇形站立，一動手必然迅速無比，瞬間就能將他和陸清然包圍在中央。
這還能有什麼誤會？！
“兩位道友……”剛到的金丹修者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我對兩位並無惡意。請問，這位道友是陸清然陸道友嗎？”
“誒？”陸清然怔了下，來找自己的嗎？
她下意識地朝黑衣男子靠近一步，小心看了那修者一眼。
即使對方臉上帶著笑容，她也遲疑了好久，才緩緩點點頭：“我……我是陸清然。”
陸清然深吸口氣，下意識抓住身邊黑衣男子的胳膊。對方並沒有要掙開她的意思，她又小小鬆了口氣，抬眸看向那金丹修者：“請問道友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金丹修者笑眯眯地解釋道：“我是修者聯盟樺江府的辦事員，你先前欠孟柒孟道友靈石，並且寫下欠條的事，不知陸道友是否還記得？”
陸清然怔怔的：“……記得。”
“那就好了。”那金丹修者似乎鬆了口氣，笑容愈發溫和，“孟道友現在委托我們修者聯盟為她追回這筆欠款，還請陸道友還錢吧。”
陸清然眨眨眼睛，腦袋裡還是一片混沌，完全沒反應過來。
孟柒委托修者聯盟來追討欠債？
她有些茫然。
所以這些人，不是來追殺自己和……他的嗎？
她下意識轉頭看向身邊的黑衣男子，分明感覺到自己小心抓著的胳膊也僵了下。
修者聯盟，陸清然自然知道的。
也知道修者聯盟確實會幫修者們做這些事，那是數千年前那場浩劫之後，定下的規矩。
這些年修者們不管明爭暗鬥再厲害，修者聯盟製定的規則，大家明麵上還是在遵守。
陸清然又緊張地咽了口吐沫，總覺得眼前場景似曾相識。
孟柒……孟師妹追著人討要靈石，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陸道友。”修者聯盟的金丹修者耐心地再次提醒她，“孟道友要求在一日之內追回陸道友欠她的靈石，請道友莫要為難我們，儘快還錢吧。”
陸清然：“……”
她臉比剛才燒得更加厲害，被五個陌生的很厲害的修者注視著。
又有黑衣男子在身邊，她張了張嘴，聲如蚊呐：“可……可我沒……沒有那麼多靈石。”
陸清然吞吞吐吐地說道。
彆說九品靈石了，八品靈石對於她這樣的築基修者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天文數字。
陸清然隻覺得六雙目光仿佛都向自己射來，她羞愧難當，恨不得掩麵立刻跑開。
她家中富裕，自生下來生活就還算優渥。
後來被清風穀掌門看中，覺得她醫術天賦過人，將她帶回清風穀收為親傳弟子。
一入門，就極受師尊寵愛，哪怕比她入門早的師兄師姐們，對她也是彬彬有禮，客氣有加。
就算後來清風穀出了事，她被同門眾口一詞地指責，也很快被黑衣男子帶走，並沒有覺得多難堪。
可是現在，卻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當眾追債。
陸清然臉越來越紅，睫毛輕輕顫抖著，眼眶都紅了。
她鼻子發酸，想不通孟柒師妹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好歹她們也曾是同門，而且孟柒師妹賺了那麼多靈石，她一個築基修者，也不會缺錢才是。
她為什麼要這樣逼自己？讓自己難堪？！
“可是這欠條，是陸道友親自留下神識標記，沒有假。那……”金丹修者皺了皺眉，“陸道友有多少靈石？”
“一……一百三品靈石。”陸清然顫抖著手，從儲物袋中取出自己所有靈石。
她睫毛顫抖得更厲害，鼻子一酸。取出靈石的時候，眼淚就順著光潔的臉頰滾落下來。
黑衣男子：“……”
他轉頭看了陸清然一眼，對方的眼淚，總算讓他從發現這幾人隻是來追債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他深吸口氣，冷聲說道：“她欠多少靈石？我替她還。”
黑衣男子一邊說著，一邊一抹儲物袋，然後取出一個小小的錦囊。
說實話他有點鄙視這幾人。
什麼修者聯盟？！
為了兩個築基修者之間的欠條，出動四名元嬰修者和一名金丹修者來追債。
三千世界的四界修者聯盟如果都是這樣的水準，嗬，看來不用他們動手，也遲早要完。
“也行。”那金丹修者笑眯眯地說道：“三顆九品靈石，五百塊八品靈石。”
黑衣男子：“……多少？！”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三顆九品靈石，五百塊八品靈石。”金丹修者耐心地重複了次。
黑衣男子提著錦囊的手，瞬間僵住。
他尷尬極了，錦囊扔出去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
如果是在他受傷被迫離開那裡之前，彆說三顆九品靈石，就算是三百顆，他也不太當回事。
但是現在，錦囊中也不過兩百顆八品靈石而已。
黑衣男子孓然一身從那裡逃出，身上除了三件保命的法寶，和幾百顆八品靈石，再無其它。
靈石這段時間已經花了不少，就算全都掏出來，也不夠還陸清然欠款的零頭。
那三件法寶，偏偏又絕不能讓這些修者聯盟的人看到。
黑衣男子一下僵在原地。
黑紗下，他原本蒼白到有些病態雙頰，也染上兩抹暗紅。
手中的錦囊被他握得緊緊的，收回去也不是，扔出去也不是。
“你這個師妹……”好半天，他瞥了陸清然一眼，咬牙切齒地說：“要錢挺厲害。”
陸清然眼淚又滾落一串，拚命點頭。
黑衣男子深吸口氣，將手中錦囊拋向修者聯盟的人。
“這些先拿去，剩下的……”
“抱歉。”金丹修者笑容可掬地說道：“孟柒道友付了足夠多的報酬，我們必須在明日傍晚之前追回陸清然道友欠她的靈石。”
黑衣男子的語氣，瞬間變得暴躁起來：“沒有那麼多靈石。”
這大概就是龍遊淺水遭蝦戲了！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有天，會因為幾顆九品靈石，被逼得像個想要賴賬的無賴。
孟柒是吧？！
他記住了！
“那……”那金丹修者微笑著說道：“我們也不會逼兩位逼得太狠。按照慣例，我們明日會替陸道友先墊付欠款給孟道友。”
他說著，朝陸清然彈出一個小瓷瓶：“這是一粒斂魂丹，陸道友請服下。接下來我們會委派道友一些任務，直到你賺到足夠多的靈石為止。”
金丹修者頓了頓，又說道：“到時候，自然會給你解藥。”
陸清然握著小小的瓷瓶，渾身一震。
斂魂丹，可以在修者靈海留下烙印。最特彆的是，隻有煉製這枚斂魂丹的修者，才有辦法解除這粒丹藥留下的烙印。
她隻要服下，那就意味著，從此以後，她就受製於這些人，必需乖乖聽話。
陸清然害怕地又抓緊了黑衣男子的胳膊。
她眼淚掉得更快，她不想服下斂魂丹……她真的害怕！
黑衣男子似乎又輕歎一聲。
他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目光比剛才更加鋒銳。
他朝那金丹修者說道：“給我一粒。”
他說：“我會和她一起接受任務。”
“好。”金丹修者略一沉吟，又彈出一隻小瓷瓶。
黑衣男子毫不猶豫地，將那斂魂丹吞了下去。
“派任務吧。”他冷冷說道：“元嬰七境，你們可以儘可能給報酬高的任務。”
“那就辛苦道友了。”金丹修者微微一笑。
他盯著陸清然也服下斂魂丹，這才彈出一支竹簡：“玄雲山莊求援，樺江府周圍有妖修持噬仙藤傷人，麻煩兩位前往滅殺這些妖修。任務會以滅殺妖修數目結算。殺四品妖修一名，報酬一百八品靈石。”
黑衣男子冷哼一聲，在陸清然小心翼翼看過來的擔憂目光中，轉身朝剛才他背靠而坐的大樹走去。
“知道了。”他冷冷說道：“我會去殺的。”
“辛苦道友。”修者聯盟那金丹修者他拱手行禮，笑眯眯和四個夥伴轉身朝樺江府方向掠去。
“你……”陸清然等他們走遠，才慢慢走到黑衣男子身邊。
她半跪下來，眼睛仍然紅紅的：“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可我不知道，孟師妹她會……會這樣對我。”
陸清然一邊說著，一邊又傷傷心心地哭了起來。
“彆哭了。”黑衣男子語氣淡淡，“遲早，我會去好好會會這個孟柒。”
今日之屈辱，必定讓她百倍償還。
*
孟柒一直忙碌到第二天傍晚，終於煉好了九粒丹藥。
她吐出一口長氣，心滿意足將那些暗褐色的丹藥塞入九個不同的瓷瓶中。
現在去賣顯然來不及了，她隻能在明日拍賣場上，問問可否直接將這些丹藥算作靈石，用來競拍熾羽。
她看時間差不多了，轉身擼了趴在床上的小七一把，將他收回獸屋，然後朝修者聯盟快步走去。
與此同時，所有有資格進入天外天天字號拍賣場的修者們，隻要是在天外天內的，身邊的銘牌全都輕輕一震。
他們下意識去查看消息，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詫異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