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扶手有一肩寬,她完全可以趴在上麵,身上套了一件純白襯衫,下身純棉熱褲,手裡拿著黑色包裝皮的書隨意翻看,眼神帶著慵懶:“我為什麼故意不回去?”
顧初旭氣定神閒地看著她,並沒急著做什麼辯解,馮清輝抬眼,從他臉上讀出篤定神色,馮清輝最不喜歡被彆人吃定,其實她還真沒打算就這麼稀裡糊塗下去。
她掛斷視頻,閒散地翻書,一目十行瀏覽而過,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麼,她清楚明白自己在故作淡定,其實她這人特彆虛偽,一直都在故作淡定。
就像她一直希望自己活的清高一點,但清高的必備是話少,而馮清輝在熟人麵前,做不到話少,且她笑點低,愛笑場,大學的時候舍友之間喜歡開車,她是開的最猛的那個,也是笑得最多的那個。
細想想,馮清輝忽然想起,那麼多追求者裡麵,為什麼她唯獨留意顧初旭了,因為跟他聊天的時候,馮清輝偶爾調戲,他總不接招,一副謙謙君子的正經模樣。馮清輝骨子裡是個怪人,不喜歡油嘴滑舌,油腔滑調的異性,尤其是那些她稍微一扇風點火,對方就騷的刹不住車的男人。
她喜歡口頭上占人家便宜,但不喜歡男人口頭上占她的便宜,顧初旭性格向來悶騷,從不明騷,所以正合她的口味。於當時的她而言,就好像在一堆汙泥裡,摸索著找到了一截白生生的藕,怎能不垂涎。
其實她直到現在都不喜歡太油膩的男人。
不過在之前的相親對象中,沒有一個合心意,要麼口燦蓮花,要麼幼稚可笑,她前段時間給顧初旭說不喜歡小的,其實就是因為那次見的男孩子導致。
馮清輝難以想象給小茉莉找個哥哥是什麼樣的後果,她不想自己人老珠黃那天,身邊還有個小鮮肉襯托自己鬆垮的肉皮,想一下都覺得像是在讀重口味的文學。其實她知道自己不滿意的原因在哪,以為她總喜歡把這些人跟一個人作比較,總喜歡在其上找彆人的影子。
就好像原版影碟本來就在那放著,她非要不服氣的在盜版影碟裡找同樣的,明明是執念的問題,還嫌棄彆人粗製濫造。
她又想到孫至嶽,孫至嶽給她的感覺並不油膩,是個不拘小節的糙人,她喜歡跟這類人做朋友,事實上她交過很多這樣的異性朋友,吳宇澤算一個,說到吳宇澤,不提也罷。
馮清輝大半夜分析太多,不幸失眠。她枕著棉花絨的枕頭翻過去身,時不時拿起床頭鬨鐘,越想要睡著人變得越焦躁,進入惡性循環。
她全然忘了孫至嶽之前提起的度假之事,早晨被一個電話叫醒,越聽神誌越清晰,孫至嶽在電話裡說,他昨晚很晚才忙完,所以沒給她打電話,讓馮清輝收拾下必需品,兩人在她家樓下彙合,他已經在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一堆吃的。
馮清輝聽罷沉默住,沒說什麼。
馮清輝有個來訪者,那人總是在休息時間電話騷擾她,講她那個腳踏兩隻船的狗丈夫與情婦之間發生的事,她每次苦苦哀求馮清輝隻聽她嘮叨十分鐘,但往往做不到守時,所以時常讓她感到無力。
她沒想到,眼下她同樣具有這種無力感。她不清楚無力是源於起床氣,還是源於她對度假的排斥。
孫至嶽說:“你喜歡抹茶對吧?我買了抹茶味的餅乾,還有抹茶味的糖。”
馮清輝什麼東西也沒帶,甚至早餐也沒吃,約定了地點碰麵。
孫至嶽接到馮清輝的時候,天邊的朝霞才泛紅,她沒睡好,眼皮腫了,原本天然出挑的雙眼皮變成腫眼泡,出來時摸了一枚墨鏡帶上。
兩人到露天豆腐腦攤吃早點,他點了幾塊錢的水煎包。
馮清輝拿了個馬劄,視線從油膩烏黑的桌麵上掠過,又看了眼馬劄楞上的汙垢,最後看看盛包子小竹框縫隙裡不知道塞了幾天沒清理透徹的殘渣,抱著膝蓋無從下手,她並不是挑剔看不上,事實上她以前也經常光顧小吃攤,隻是覺得,這家店確實衛生不太……達標。
至於那些“不乾不淨吃了沒病”以及小孩子的糖葫蘆掉地上,作為成年人,為了不浪費謊稱“糖不沾泥”的話,馮清輝真想回一句——糖不僅沾泥,還沾砂礫。
孫至嶽也意識到這點,悄悄懊惱:“這家店不太乾淨啊。”
馮清輝讚同地看看他,孫至嶽說:“先將就這回,中午再好好吃。”
或許她用過於做作的眼光去挑剔,作為懲罰,還就讓她從豆腐腦裡撈出一根短發,她抬頭看向孫至嶽,這廝吃的津津有味,她又扭頭看了看招待客人的兩婦人,悄默聲放下筷子沒聲張。
其實換做往常,馮清輝肯定不會如此放過,她向來的原則是,外麵的飯菜可以不乾淨,但起碼要有麵子工程,不要讓她吃出奇奇怪怪的東西,這是客人要求的底線。
早餐後,孫至嶽開車帶她趕路,他說:“本來公司安排了大巴車,但我覺得不如開自己的車方便。”
馮清輝的腸胃就像天氣似的敏感,稍有不新鮮的東西準會有動靜,吃的東西還沒消化完,果然有不妙預感,肚子咕嚕嚕翻湧,形容不出感覺,說鬨肚子就鬨肚子,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拍拍他的肩膀,有氣無力搖頭:“前麵服務區停一下,我不行了。”
孫至嶽側頭看看她,被她的唇色嚇住:“你怎麼了?”
“我……肚子痛。”她佝僂著姿勢,咬著牙,側身靠座椅上。
忍到服務區推車門狼狽往衛生間跑,幾十米的距離讓她跑出亡命天涯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