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未出閣的女子,籌謀著與男子偶遇,還厚著臉皮主動攀談,這話傳出去,足夠張小娘子吊死家中。
張夫人大驚失色,護著女兒,斥責傅慎時:“傅六,你胡說什麼!”
秦氏意識到兒子受了辱,登時拉下臉,冷麵看向張夫人和張小娘子,道:“隨意同外男說話,這便是張家的家風麼?張閣老真是教了一個賢孝的好孫女!”
張夫人轉臉看向張小娘子,忍住質問地衝動,沉住氣道:“下次便是再想孝順你祖父父親,也不可這般莽撞,叫人誤會。若不是在有玄元方丈旁觀,還真是說不清了!”
玄元方丈默念“阿彌陀佛”,他真是冤呐,他就是約人下個棋,這……關他屁事。
秦氏忍不下這口氣,切齒道:“幸得玄元方丈作證,小娘子是‘孝順’還是不知廉恥,你我心知肚明。”
然而玄元方丈並不想作證,他念了聲“阿彌陀佛”,便看向傅慎時,解鈴還須係鈴人,此局隻有傅六能解。
傅慎時自然不會叫玄元方丈為難,他對流雲公子道:“小娘子既是想結識你,我便告辭了——母親,咱們走吧。”
流雲公子滿麵通紅,想結識他的人多了,這又關他甚麼事。
張小娘子在仰慕之人的麵前被落了麵子,愈發難堪,掩麵泫然欲泣,羞憤欲死。
時硯推了輪椅過來,扶著傅慎時坐了上去,殷紅豆在旁隨侍。
憤然拂袖,秦氏冷哼一聲,瞪了張家母女兩眼,便欲離開。
今日事發在寶雲寺,並不算人多口雜,這件事至多隻會從秦氏的口中傳出去,而秦氏的說辭隻是片麵之詞,張夫人自然不會傻到當下還追出去與對方辯個對錯,她準備等秦氏離開之後,好生打點,便沒著急走。
傅慎時坐在輪椅上,跟著秦氏身後,路過張小娘子身側之時,他揚唇冷笑:“張小娘子之前病了那許多日,可一定要問菩薩求個身體安康,菩薩不僅會保佑我長命百歲,一定也會保佑你。”
說罷,傅慎時便慵懶地抬手示意時硯推著他走。
張小娘子驚恐地凝視傅慎時的背影,如遭雷劈,雙肩不住地顫抖著,她想起他打濕的衣衫,哪裡還會不明白——傅慎時他偷聽到了她說的話,吩咐賤婢故意誤導她,讓她認錯人,他就是在報複她!
咬緊牙關,張小娘子淚盈於睫,攥著拳頭帶著哭腔道:“母親,這個殘……”思及傅慎時無雙的容顏,修長乾淨的手指,她又改了口道:“傅六他害我!”
張夫人怒其不爭,斜了女兒一眼,便壓下怒氣朝玄元道:“方丈,小女儘孝心切,今日之事還懇請您勿要外傳,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徒惹小女的祖父傷神。”
玄元方丈溫和一笑,點了點頭。
張夫人又看向流雲公子,得體笑道:“倒是常聽皇後娘娘誇讚你,久聞不如一見,公子果真是瀟灑大度之人。方才我進來之後公子才進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還請公子守口如瓶。”
輕咳一聲,流雲公子道:“夫人安心,晚輩一向寡言。”
張夫人神情緩和,笑了笑便告了辭,臨走前又多捐了一千兩的香油錢,回了張家忙著拿張閣老的名帖出去打點,直到半下午才有空處理張小娘子,狠心罰她跪一個時辰,禁足半月,抄經書百卷。
與此同時,長興侯府,重霄院。
秦氏回府之後一直待在重霄院,坐在傅慎時的房間裡安慰他,廖媽媽也陪同在旁。
傅慎時與從前一樣,隻是垂眸聽著,羽睫遮住晦暗不明的眸光,他一言不發,搭在扶手上的食指,輕輕地敲著。
說得口渴了,秦氏喝了一口殷紅豆煮的茶,她拉著傅慎時的手,憐愛道:“慎時,那等輕浮之女,絕非良配,是咱們長興侯府看不上她,以後娘再給你挑好的。”
抽回手,傅慎時端起茶杯,淡聲道:“全憑母親做主。”
秦氏歎了一聲,道:“慎時,娘知道你委屈。”
傅慎時淡淡地“哦”了一聲。
到底是自己肚子裡落下的一塊肉,秦氏還是心疼著傅慎時,她捏著帕子道:“慎時,你以後的路還長著,此事你莫往心裡去。”
額上青筋暴起,傅慎時握住扶手,手臂微微發顫,他嗓音低啞道:“母親是打算,就這麼算了?”
秦氏連忙道:“怎麼會!”
挑起左眉,傅慎時沉聲道:“哦?母親打算如何做?”
秦氏一哽,著實被問住了,張閣老是朝中重臣,長興侯府自然最好是不要同張家交惡,她目光一閃,不再同傅慎時對視,攥著帕子道:“……張家小娘子這般輕慢你,張家少不得給傅家、給你一個交代。”
“輕慢?”傅慎時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秦氏安撫道:“娘知道你委屈……”
冷著臉,傅慎時喝道:“夠了!”他挺直了脊背,渾身散發出警惕防備意味,道:“母親您走吧。”
深吸一口氣,秦氏麵色不豫:“慎時!張小娘子是把你錯認作他人,可她終是沒有什麼過份之舉,何況又打著孝敬長輩的名義,便是說出去了,又占得住幾分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