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退讓(2 / 2)

皇後無所畏懼 初雲之初 18143 字 3個月前

林媽媽笑著拉住了她:“好歹也梳起頭發來,這樣出去,可不像話。”

喬毓隻得按捺住滿心激動,老老實實的坐到了梳妝台前。

……

一彆多日,王氏與二娘似乎無甚改變,仍舊是舊時模樣。

二娘生的秀美,穿著簇新衣裙,神情中卻隱約透出幾分局促,王氏雖年長,經事也多,但何曾進過公府,見過這等陣仗?

故而也是麵露惶然,目光中帶著幾分不知所措。

這是喬毓的救命恩人,自然也就是喬家的恩人,衛國公夫人原本是打算親自去見的,隻是被管事婆子勸住了。

倒不是說看不起人,而是彼此身份相差太大,真的去了,反倒叫人覺得惶恐,無端生出幾分不安來。

因此,喬毓過去時,便見王氏母女坐在椅上,身邊是府裡兩個管事嬤嬤,正陪著寒暄說話。

她們是喬毓醒來後見到的前兩個人,又一起生活過,驟然再見,心中親切可想而知,近前去謝過她們,又講了內中原委。

自從喬毓跟隨新武侯府中人離去,王氏便提心吊膽,搬到長安城中居住之後,仍舊心下惴惴,隔三差五去探聽新武侯府的消息,卻在幾日前得知新武侯府因罪除爵,舉家被發配涼州的消息。

王氏以為喬毓也在其中,憂心之餘,卻又無計可施,沒想到過了幾日,便有人登門,說是救了他們家的女郎,要專程道謝。

這已經是第二波說這種話的人了,王氏不辨真假,卻不敢推拒。

因為來人乘坐的馬車上帶著衛國公府的標識,這樣的門楣,是由不得她說不的,有人替她們母女倆準備了簇新衣衫,收拾齊整之後,方才領著往衛國公府去。

一彆多日,喬毓風采如昔,麵容鮮豔,顧盼神飛,天生一股太陽般熱烈的明媚。

王氏略微打量她一眼,便知道她過得好,想起來時那談吐不俗的婦人說那是喬家的四娘,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喬毓笑著同她們說了幾句,又問起新武侯府中人有沒有去找麻煩,知道一切順遂之後,方才鬆一口氣。

此事的處置方式,常山王妃是早就安排過了的,現下隻需全盤照搬便可。

二娘目光明亮,似乎想同喬毓說句什麼,冷不丁被王氏扯了一下,有些窘迫的停了口,低下頭去。

喬毓在她們的態度中察覺到了疏離。

這並不是因為彼此有仇,又或者是生了間隙,而是她們原本就處於不同的世界,就像是冰與火的隔閡,倘若貿然想要接近,隻會對對方造成傷害,還不如就這樣遠遠的觀望,你好我好大家好。

喬毓忽然生出幾分感傷來,卻也知道這本就是世間尋常,又同王氏母女說了幾句,方才叫人帶著早就準備好的禮物,親自送她們出門去了。

時間臨近傍晚,夕陽西下,餘暉靜靜落在她麵上,似乎帶著一種淡淡的感傷。

這樣的氛圍裡,喬毓都不再像是喬毓了。

一顆櫻桃從遠處丟過來,將將要砸到她肩頭時,喬毓猛地伸手,捉住了它。

喬安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笑吟吟道:“小姑母,你怎麼多愁善感起來了?走走走,去射會兒箭就好了!”

喬毓心知他八成是從長嫂那兒聽到了什麼風聲,心下溫暖,卻不戳穿,笑著應了聲:“好。”

演武場熱鬨如昔,喬安在,喬南在,喬靜與喬菀也在,喬毓翻身上馬,精氣神兒也跟著來了。

手提長刀,向喬安道:“來來來,我們大戰三百回合!”

喬南見她似乎恢複過來了,也笑著揶揄堂兄:“二哥,你可彆腿軟!”

喬安咬牙切齒道:“你行你上啊!”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暮色漸起,喬毓心中的鬱氣卻消失無蹤,歸刀入鞘,催促著侄子、侄女們回去歇息,自己也回院子裡去沐浴,人剛走到門口,卻見皇太子立在院前的晚風裡,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喬毓可喜歡這個外甥了,近前去打招呼,笑道:“你幾時來的?怎麼也不讓人去叫我?”

“也沒等多久。”皇太子見母親額頭有汗,便取了帕子,幫她擦拭,見她對戰之後泛紅的麵頰,目光忽然柔和起來。

喬毓未曾察覺,邊往前走,邊道:“快彆在這兒站著了,咱們進去喝茶。”

“不必了,我很快便要回宮,”皇太子拉住她衣袖,叫她停下,又道:“現在到這兒,隻是有句話想問你。”

喬毓回過身去,疑惑道:“什麼話?”

皇太子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言辭,垂眼看看她,忽然有些釋然的笑了:“小姨母,你想嫁人嗎?”

“當然不想,”喬毓不假思索道:“我才不要呢!”

“好,”對於這回答,皇太子並不覺得詫異,溫聲應了一句,又道:“那,現在的生活,你覺得喜歡嗎?”

喬毓想了想,認真道:“我很喜歡。”

“好,”皇太子又應了一聲,含笑看她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揉了揉她有些散亂的長發:“你要一直這麼高興才好。”

……

皇太子回到顯德殿時,天色已經黑了,成百上千盞宮燈將這座宮闕映照的燈火通明,不似人間。

高庸守在殿外,見了他,低聲道:“聖上回宮之後,便一個人呆在殿中,連晚膳都沒用,太子殿下還是明日再來吧。”

“我有樁要緊事,急需求見父皇,”皇太子語氣平靜,堅持道:“請內侍監代為通傳。”

高庸見他如此,隻得進殿問詢,不過片刻,便出來道:“聖上說是不見,太子殿下,您先回去吧。”

殿外燈火闌珊,不似內殿那般光亮,光影使然,皇太子臉上有淡淡的陰翳,唇線緊抿,更添幾分堅持與執拗。

他一掀衣擺,席地而跪,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高庸見狀微驚,下意識回頭去看,見身後無人,才勸道:“太子殿下,您這是做什麼?聖上今晚心緒不好,天大的事情,也等到明日再講吧。”

皇太子垂著眼睫,一言不發。

高庸實在沒有法子,隻得再壯著膽往內殿去,恭聲道:“聖上,太子殿下不肯走,正跪在外邊兒呢。”

皇帝道:“隨他去吧。”

高庸跟隨皇帝多年,最是了解他秉性,雖然於皇太子不甚親近,卻是十分重視這個兒子的,現下如此言說,顯然是動了怒的。

皇家的事情——尤其又是牽扯到皇帝與皇太子,便不是他一個內侍所能置喙的了。

高庸應了一聲,退出殿去,又去勸了皇太子幾句,見他置之不理,隻得敗退。

暮色漸深,明月高隱,半夜裡起了風,空中一顆星子也無。

子時都快過去了,皇太子還跪在原地,高庸侍立在側,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進殿去再問一聲,卻聽皇帝肅然如常,卻隱含疲憊的聲音自內傳出:“滾進來。”

高庸心下一凜,吹了大半宿冷風的腦袋還未反應過來,便見皇太子站起身,往內殿中去了。

他暗暗歎一口氣,沉默著守在門邊,如同從前無數個夜晚一樣。

皇帝坐在椅上,神態靜穆,靜靜打量長子片刻,終於道:“你想說什麼?”

皇太子跪在父親麵前,平靜的與他對視,語調從容,道:“從小到大,陪伴我最多的人,是阿娘。”

“……我還記得她身上的氣息,記得她的聲音,她的相貌,記得與她相關的一切。”

“我記憶裡的阿娘,溫柔、沉穩,端方有度,人人稱慕,可我現在才知道,那時候她不快樂。”

“原來,時間能將一個人改變的這樣麵目全非。”

“父皇,”皇太子膝行幾步,近前叩首:“阿娘前生為家族而活,為兒女而活,既不欠父母,也不欠子嗣,問心無愧,現下重歸年少,便叫她順遂心意吧。”

皇帝目光清冷的打量著他,良久之後,方才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的語氣有點森冷。

皇太子聽出來了,卻道:“我知道。”

皇帝頷首,道:“抬起頭來。”

皇太子抬頭與他對視。

言語很難形容出父子二人此刻的神情,更難以描繪出他們此刻心緒的複雜與沉重。

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內殿中寂靜的可怕。

打破這片安靜的是高庸,他輕手輕腳的進了內殿,恭聲回稟道:“聖上,秦王、晉王與昭和公主三位殿下求見。”

皇帝淡淡收回視線,道:“叫他們進來吧。”

秦王與皇太子年歲相當,經曆相近,更能明了兄長的心思,唯恐他與父親鬨僵,這才帶了弟妹前來,若有意外,也好說和。

昭和公主見了皇帝此刻神情,再看看長兄,便知是不妙,笑嘻嘻的近前去,摟住父親手臂,撒嬌道:“父皇,你怎麼了?難道是跟皇兄吵架了?可不能,皇兄這麼優秀,從來沒叫你失望過呀。”

皇帝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拍了拍小女兒的肩,道:“沒什麼,他喝多了。已經很晚了,你們早些回去歇息。”

昭和公主見好就收:“那我們這就走啦,父皇也早些睡。”

秦王近前去攙扶皇太子,卻被他抬手攔住,他聲音平靜,道:“父皇,我早先說的話,您同意了嗎?”

隱忍了大半日的怒火與痛楚瞬間被他引發,皇帝忽然暴怒起來:“滾出去!”

其餘幾人都吃了一驚,昭和公主忙湊過去勸,皇帝指著皇太子,道:“你們先去聽聽,他都說了什麼混賬話!”

皇太子的心思,秦王是知曉的,便隻垂著眼,沒有做聲,晉王與昭和公主聽長兄說了,又是驚詫,又是不滿。

“皇兄,這怎麼行?”

晉王詫異道:“母後當然是要嫁給父皇的,如若不然,父皇就沒有妻子,我們也就沒有母親了!”

“皇兄,母後隻是暫時不記得我們了,她還會想起來的,”昭和公主埋怨道:“若是照你所說,待她記起來,也會生你的氣的。”

“沒有人有義務,要一次又一次的為彆人奉獻自己的一生,”皇太子道:“作為喬家的女兒,母親為了家族,已經出嫁過一次,作為我們的母親,她已經儘過了母親的職責。”

“她也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夢想,她曾經親眼看著這兩者破滅,這難道不是最大的殘忍嗎?”

“她叫喬毓,鐘靈毓秀的‘毓’。”

皇太子道:“她首先是喬毓,其次才是彆人的妻子,彆人的母親。她原本是能夠翱翔四方的,卻生生被折斷翅膀。邀天之幸,才能重來一次,放她走吧。”

他目光哀憫,叩頭道:“……父皇。”

昭和公主與晉王麵露愧色,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皇帝定定看著麵前的長子,欣慰之餘,又有些難以言表的痛恨。

他怎麼這麼會傷人心呢。

刀刀見血,槍槍/刺肉,絲毫不留情麵,就像是年輕時候的自己。

他忽然想起自己攻打洛陽時的情態:戰場上七進七出,戰馬身中數箭,殺的刀口卷刃,衣袖灌血,心口中箭,怕影響軍心,隻能暫且折斷,勉力向前。

這樣寂靜的深夜裡,他忽然找到了當年浴血疆場時的感覺,心口就像是破了個洞,呼嘯著往裡灌著冷風。

真是疼啊。

皇太子抬著頭,仍舊在看著父親。

“……好。”

皇帝聽見自己這樣回答他:“阿琰,朕不是輸給了你,而是輸給了你母親。”

從太原到洛陽,再從兗州到長安,他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從沒有吃過敗仗。

可是這一次,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

贏他的那個人,名叫喬毓。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說的其實就是兩句話,第一句話是:喬毓首先是喬毓,然後才是彆人的女兒,妻子和母親。

第二句話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以及——真的沒有雙男主啊!為什麼都在說雙男主?!

相信我,隻有皇帝一個男主_(:3∠)_

ps:明天就恢複傻雕文風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