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總不能所有礦都遠在天邊,就大唐沒有吧。”
“當然不是。”喬毓尋了那張地圖,想要圈起來,又見此處沒有炭筆,不好下手,皇帝見狀,便提筆道:“你說,朕記下來便是。”
“在饒州的潘陽縣有銅礦,在金陵梅山有鐵礦,在臨汀郡的龍岩縣有金礦,在朔州有煤礦,”喬毓大略上說了幾個,兩眼都在發光:“這些礦不說是最大的,也是數一數二,足夠開采好些年了。”
皇帝一一記錄在紙上,叫喬毓看過,見沒有錯漏,方才歎道:“大唐休養生息幾年,已經恢複元氣,商貿複蘇,市場上流通的錢幣見少,戶部一直想再鑄一批開元通寶,但已知的銅礦就是那些,拙荊見肘,你說的這些,正好用得著。”
喬毓想起自己夢中所見,多提了一句:“鑄錢太多可不是好事,或許會有通貨膨……反正就是很不好的事情發生。”
“朕知道。”皇帝微微笑了起來,目光在金陵梅山的鐵礦上一掃,追問道:“除去金陵,彆處便沒有鐵礦了嗎?”
“有倒是有,還很多呢,好像比梅山的鐵礦還要多,”喬毓無辜的看著他,一攤手,道:“但是在高句麗境內,你說氣人不氣人?”
皇帝:“……”
忽然間好想擴充軍備,明天就打過去。
“總而言之,還是先賺錢吧,此外,也彆忘了訓練水師,準備出海,”喬毓笑嘻嘻道:“聖上,你的高產作物和礦藏都在海外等著你呢。”
“哪有這麼容易?”皇帝笑道:“此事說來簡單,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朕有生之年未必能見到,或許要寄托到太子身上了。”
“那可不一定,”喬毓反倒很樂觀:“我從前也沒想過自己會有這等奇遇,聖上怎知自己不能等到那一日?”
“開創盛世的天子,連這點底氣都沒有嗎?”
“好!”皇帝被她所言激起了雄心壯誌,大笑道:“朕當勉力一試!”
貞觀三年的四月,似乎同往常年沒有什麼區彆,又像是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此時此刻,誰都沒有發現。
連顯德殿中的四人,都不知自己今日所說,會對未來造成多麼大的影響,更不知這會對世界造成多麼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像是蝴蝶破繭而出的最初,堅韌的繭發出輕微的顫動,肉眼幾乎難以察覺,但它畢竟是發生了,等到繭破碟出的那一瞬,任誰都會覺得驚豔讚歎。
……
喬毓在宮中帶了將近一日,直到傍晚時分,才與衛國公一道歸府。
“此事隻你我、聖上與皇太子四人知曉,”衛國公悄聲囑咐她:“願再無第五人知曉,即便是長姐。”
喬毓明白他的意思,含笑道:“大哥放心,我有分寸的。”
小妹是愛闖禍,但大事上還是很拎得清的,衛國公對此並不憂心,笑了一笑,領著她進府去了。
準確的說,今日之事對喬毓並沒有什麼特彆大的影響。
她能做的,無非就是將自己從後世得知的經驗告知皇帝,將這份奇遇發揮到最大的效果,至於剩下的那些,她就有心無力了。
皇帝想要鼓勵生育,她總不能巴巴的跑去幫著生孩子吧?
皇帝想要挖礦,她總不能去揮舞鐵鍬吧?
皇帝想要錢,她總不能找根兒魔法棒變出來吧?
還是老老實實回家吃飯吧。
為了那副地圖,喬毓熬了大半宿,今晚心中無事,沐浴之後,便上塌歇息了。
喬老夫人寵她,萬事都縱容著,常山王妃也憐愛小妹,隻要不惹事,就是心肝寶貝。
喬毓想著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哪知天亮之後沒多久,便被常山王妃搖起來了。
“姐姐,我好困啊,”喬毓摟住搖晃自己的那條手臂,眼睛也沒睜開,撒嬌道:“叫我再睡會兒嘛。”
“待會兒再睡吧,好不好?”
常山王妃哄了一句,便將她扶起來了:“天使已經進了崇仁坊,稍後便要進府宣旨了。”
“宣旨?”
喬毓一下子清醒了:“宣什麼旨?”
常山王妃幫她把衣服穿上:“等宣完就知道了。”
喬毓隱約猜到這旨意或許同昨日之事有關,卻猜不出具體內容,她也沒什麼心思繼續睡了,從床上爬起來,匆忙洗漱過後,便同常山王妃一道往前廳去接旨。
那旨意果然是給她的,內容也簡單,褒揚讚美之後,便是正題:
喬氏女上《論證疏》,剴切深厚,針砭時政,世間少有之賢,賜封秦國夫人,食邑千戶。
喬毓接過那道聖旨,腦子裡還在犯暈:這就成秦國夫人了?
秦國夫人,秦國夫人……她還雲英未嫁呢,整這麼一個稱呼,好像半老徐娘了似的。
喬毓往那旨意上瞥了眼,見加蓋著門下省的戳,便知這道聖旨是過了中書門下二省,而非皇帝隨意發的,心下便愈加奇怪了。
罷了,不管怎麼說,都是件好事。
她也隻能這麼想了。
喬老夫人與常山王妃也覺詫異,然而誥封到了眼前,也不會再往外推,謝過宣旨之人,又吩咐府中賞三個月月錢,以作慶賀。
“怎麼回事?”進了內室,喬老夫人方才問女兒:“好端端的,怎麼就成了秦國夫人?”
“我也不知道,”喬毓撓了撓頭,道:“不過昨日我和大哥進宮,確實提及些許政事,或許是因這緣故,方才給了誥封?”
常山王妃倒是猜到了幾分。
喬毓雖叫喬毓,但在皇帝與皇太子等人的眼裡,仍舊是明德皇後喬妍,既然如此,必然要給她個身份的。
不是說喬四娘這樣的身份,而是真真正正能拿出去震懾彆人的身份。
皇帝的元後,皇太子的生母,總不能見個誥命夫人,便上前拜見吧?
國夫人是一品命婦,往往都是三公或宰相之妻,也可用來加封皇後的母親、姐妹,這封號給了小妹,倒也合適。
事實上,她已經猜中了七八分。
對於皇太子而言,是決計不願叫母親受委屈,對著低階命婦問安的。
現在正是國孝,無甚聚飲,倒是還好,等過了這些日子,勳貴們開始廣宴賓客,母親指不定就會遇上章家、裴家的女眷,屆時再向她們行禮,真是要活生生憋屈死。
也是因此,他才向皇帝提議,以此為由,加封母親為秦國夫人。
皇後的母親、姐妹得封,原本就是理所應當,門下省自然不會有所異議,至於食邑千戶,卻是皇帝額外添上,以示恩重的。
要知道,大唐公主不過食邑三百,長公主或許會加三百戶,有的乾脆就不加,一直到死,都是三百戶。
叫喬毓食邑千戶,已經叫她在一品命婦中一騎絕塵,勝於其他人萬千了。
這樣一道旨意,門下省肯定是不給過的。
皇帝寵愛幼女,叫昭和公主食邑千戶,已經超過了太上皇的公主們許多,宰相們都捏著鼻子忍了,這會兒又要將這殊榮給彆人?
長此以往,規矩還要不要了。
皇帝的態度非常簡單,叫了請了門下省的兩位侍中來,將自己按照喬毓所言寫得那份綱略遞了過去。
最開始的時候,兩位侍中還眉頭緊皺,看著看著,神情卻變了,到最後,齊齊讚歎出聲。
“這位喬四娘真是了得,這樣的法子都能想出來,想也知道,此女必是秀外慧中之人。”
侍中常珪撫了撫胡須,油然感慨道:“喬老國公一直想要這樣一個女兒,卻是如願以償了,難為他一直瞞著,半點兒口風都不露。”
皇帝:“……”
另一位侍中趙融則笑道:“明遠,你不知道這位喬四娘的凶名嗎?就在前幾日,還斬殺了唐家六郎。”
常珪想起此事,冷笑一聲:“你不說,我險些忘了。那混賬東西胡言亂語,該死。”
趙融但笑不語。
“喬家的女兒啊,果然都是一脈相承的。”
“大錘哥若是知道我為難她的妹妹,怕是會上來打我吧。”
常珪歎了口氣,取出印章,蓋在聖旨之上:“怕了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