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事變(1 / 2)

皇後無所畏懼 初雲之初 16031 字 6個月前

() 喬毓笑的肚子疼,想要安慰, 又覺不知從何說起。

怎麼說呢, 這事兒是寧國公府的家事,寧國公跟李氏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人能說什麼?

又沒有律令規定, 說樂意戴綠帽子有罪。

但從許樟的角度看, 就十分之操蛋了。

她歎口氣, 附和蘇懷信道:“要不, 你就先搬出去住,眼不見心不煩, 再尋個差事做,自己養活自己就是了。”

寧國公畢竟是他的父親, 許樟也是勳貴之後,恩蔭入仕,尋個職務也不難,何必留在許家受氣。

“你們以為我不想嗎?”許樟神情苦悶,道:“老頭子不許我走, 我有什麼辦法?”

喬毓有些詫異:“寧國公還蠻在乎你的啊。”

“……那是因為他還沒想到辦法,叫我二弟承繼世子之位。”

許樟臉上遍是無奈:“我母親是他的發妻,我是他的嫡長子,規矩都擺在那兒, 他再想叫二弟承爵,也無能為力。京中這麼多公府侯府,也隻有我們家, 鬨的跟個笑話似的。”

大唐對於公府、侯府世子的冊立,有著明確的規定。

正妻所出的長子,是第一序位的繼承人,若長子過世,便冊其嫡長子為世孫,若長子沒有兒息便過世,就冊長子的同母弟為世子,若沒有同母弟,則按照嫡子之外諸子的齒序進行選定,最為年長之人承繼爵位。

許樟是嫡長子,有他梗在前邊兒,李氏生的兒子怎麼也不可能承繼爵位。

嫡長子十歲那年,太常寺便會上表,請定世子名分,京中公候府邸不在少數,也隻有寧國公府,兒子都這麼大了,世子還沒定下來。

喬毓知道許樟這情況,還專程去打探過,略微了解幾分:“寧國公鬨成這樣,太常寺不管嗎?聖上也沒說什麼?”

這話剛說完,她就明白過來了。

皇帝自己都不是安安生生從太上皇那兒接班的,這會兒臣下府中出了這種事,怕也不太好開口。

蘇懷信輕輕道:“寧國公是聖上的潛邸之臣,玄武門之變前夕,聖上暗令他往洛陽經營,太上皇發覺異常,將寧國公扣留拷問,他咬緊牙根,隻字未吐。畢竟是老臣,涉及的又是家私,聖上……”

喬毓為之默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我都不怕,你們為何苦著臉?”

許樟豁達一笑,道:“我也曾經為此失落過,但轉念一想,這其實也沒什麼。”

“老頭子對我和我母親是不好,但寧國公的爵位的確是他自己一刀一槍打出來的,想要傳給誰,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我又何必為此自怨自艾?”

他輕歎口氣,道:“我小的時候,他在外征戰,總共也就見過那麼幾麵,哪來什麼情分。後來天下安定,他又將我母親休棄,我留在老家,便再也沒見過他,好容易到了長安,卻又深陷泥潭,每次見了生人,自我介紹說是寧國公之子的時候,我都在想,還不如跟人說我自幼喪父呢……”

喬毓聽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拍拍他肩,正待勸慰幾句,卻聽不遠處傳來一聲怒斥:“滿口胡言,簡直混賬!”

幾人吃了一驚,下意識扭頭去看,卻見不遠處站了個中年男子,眉頭擰個疙瘩,對著幾人怒目而視:

“何謂人義?不過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即便不知此言,也該知道子不言父過,如此信口胡言,真是……”

他似乎怒極,麵色鐵青,緊緊瞪著許樟,再說不下去了。

喬毓上下打量他一眼,小聲問許樟:“你爹?”

“……”許樟眉頭跳了一下:“我不認識。”

二人一道扭頭去蘇懷信。

後者咳了一聲,道:“是博亭侯孔鬱,也是孔聖人的第三十世孫。”

見這幾人還在交頭接耳,博亭侯怒氣愈勝:“父母之恩大過天,你竟敢在背後如此詛咒怨恨……”

許樟真想一腳把他踢到曲江池裡邊兒,叫好生洗洗腦子,忍了忍,方才道:“我隻聽說過:君不正,臣投外國,父不慈,子奔他鄉,你隻說我不該背後說父親長短,怎麼不說我父親做的如何過分?”

博亭侯怒道:“你還敢狡辯……”

許樟毫不客氣道:“侯爺,你既說我信口胡言,枉顧綱常,那我也來問你,我是寧國公嫡長子,板上釘釘的世子人選,這會兒人都十八了,怎麼還沒定下來啊?你抽個空兒去跟我爹說道說道?”

“這是許兄家事,我如何好插手!”博亭侯為之一滯,又冷冷道:“你不要岔開話題……”

喬毓念書的時候就不喜歡儒家典籍,知曉後世之後,便更加不喜歡了。

三綱五常暫且罷了,後邊兒又搞出一堆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鬼話,叫女人立貞潔牌坊,爭著守活寡還引以為傲,這都算些什麼事兒?

孔子自己都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都貞觀三年了,周公召公後嗣不知何在,孔家憑什麼還被人供奉著?

皇帝得位不正,所以格外在意世人的看法,對於士林儒家的態度也偏向友善,博亭侯這樣寸功未建的文人,隻因為是孔家後嗣,就平白得了個侯爵之位。

若換成喬毓,非趕到倭國去挖礦不可。

“博亭侯,枉你口稱規矩,三句話不離綱常,”她站到許樟前邊兒去,嗤笑道:“你見了我,怎麼連腰都沒彎一下?”

博亭侯此前雖沒見過她,卻聽聞過喬家四娘的鼎鼎大名,看她一眼,眉頭蹙得更緊:“孤男寡女在此,簡直傷風敗俗!”

“什麼孤男寡女,多難聽啊,”喬毓斜他一眼,糾正道:“明明是兩男一女,看清楚再說話。”

博亭侯被她這話梗得心口疼,手指哆嗦,指著她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喬毓笑嘻嘻的走過去,一巴掌將他手臂撥開,博亭侯神情中不禁閃過一抹驚懼,像是回想到了什麼不太好的事情,麵色愈加難看了。

奇怪,我有什麼嚇人嗎?

喬毓心下不解,卻也懶得糾結,抱著胸冷冷道:“再不滾我揍你!”

按照博亭侯素日的秉性,這時候就該堅持到底的,然而眼前這副麵孔給了他無限的威懾,他僵了一會兒,還是恨恨一甩袖,轉身離去。

喬毓看不慣他這副模樣,從樹上擰了個半生不熟的石榴,徑直砸到他後腦勺上,那石榴彈了一下,滾到了不遠處的草叢上。

博亭侯握著後腦勺,回頭怒目而視,便見那三人吹著口哨,跟流氓似的,笑嘻嘻的看著他。

他心頭驚怒,最後竟也忍了,轉身大步離去。

“這種人就是欠收拾,”喬毓冷哼一聲,又向許樟道:“彆理他。”

許樟擺擺手,無所謂道:“跟我家那些事兒比起來,這算什麼。”

蘇懷信歎了口氣,正想說句什麼,耳畔卻聽到一陣弓弦緊繃的異響,心下一顫,揚聲喝道:“敵襲!”

今日端午,又剛賽過龍舟,周遭氣氛正盛,他雖出聲示警,其餘人想要反應過來,卻也困難。

一支利箭呼嘯而過,不知是射中了誰,血色一閃即逝,驚叫聲旋即響起,再遠一些的地方,看台處似乎也亂了起來。

喬毓方才同兩個義弟說話,選的位置便有些偏,眼見事情有變,心就慌了。

彆人也就罷了,喬老夫人還在那兒呢!

她來不及多想,話都沒說,便匆忙往看台那兒去了。

蘇懷信同樣掛心父母,也是疾奔而去。

許樟無牽無掛,便不似那二人那般慌亂——要是他爹今天死了,他非敲鑼打鼓慶賀一個月不可。

想歸想,他動作卻不遲疑,跟著兩個義兄過去,看能不能幫點什麼忙。

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一群刺客來,先是暗放冷箭驚亂人群,後來又撲入場中,直奔看台方向而去。

喬毓唯恐母親和姐姐出事,心臟跳的飛快,匆忙過去的時候,見到了韓國夫人與昭和公主,二人正被林縉護在身後,幾個禁軍防衛在前。

她安下心來,話也不說,便待離去,冷不防有人扔過來什麼,回首借住,卻是一柄鄣刀。

天子麵前不得佩戴兵刃,在這兒的人多半手無寸鐵,麵對這等異變未免反應不及,隻有負責警戒護衛的禁軍們佩有兵器。

喬毓手握刀柄,就有種找到本體的安心感,向林縉點一下頭,直往看台處去。

事發突然,現場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仆婢們的驚叫聲與兵刃相擊的脆響交彙在一起,更顯得雜亂無序,人群擁擠,奔向看台的路似乎被拉得無限長。

也是趕得巧了,喬毓穿過人流,越過花壇時,正好瞧見前不久剛見過的博亭侯了。

他是文人,不通武藝,這時候當然是有多遠躲多遠,正慌亂的往不遠處橋洞處躲避。

喬毓瞥了眼,懶得理會,倒是許樟,經過的時候順帶著踢了他一腳,博亭侯腰背受力,咕嚕嚕滾過去,碰到橋洞才停下。

博亭侯勃然大怒:“你這……”

許樟敷衍的留了個假笑,扔下句:“舉手之勞,道謝就不必了。”便飛速離去,隻留博亭侯在那兒七竅生煙。

情況並沒有喬毓想象中那麼壞。

她到了地方去看,便見喬老夫人與喬家一眾女眷被昌武郡公與喬安等小輩護在身後,並沒有受傷的跡象,而衛國公卻協同禁衛,守護在皇帝與幾位皇子身邊。

今日盛宴,各府郎君不在少數,抵禦幾個刺客倒不困難,甚至有高門夫人手持兵刃,護衛在前。

衛國公府的坐席距離皇帝等人迫近,有刺客衝到近前去,手中利刃還沒下揮,便被常山王妃舉刀架住,一腳踢開之後,反手割了脖子,血淌的跟噴泉似的。

喬毓下意識打個哆嗦,就被常山王妃瞅見了:“去哪兒了?傷到沒有?”

喬毓喊道:“我沒事兒!”

刺客主要是衝著皇帝父子幾人去的,故而彆處的壓力便沒有那麼大。

李氏皇族尚武,皇帝也是馬背上打的天下,與皇太子長身而立,手中提刀,神情並未因這變故有所改動,禁衛們護在前邊兒,逐漸清繳所剩無幾的刺客。

較之場中禁衛,刺客的人數並不占優,身手也有所不如,隻是事發突然,方才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這會兒禁軍掌控局麵,再去應對刺客,自然就是砍瓜切菜了。

好好的端午節鬨成這樣,注定是不能善了了,不僅如此,恐怕最終還會蔓延成一場巨大的風暴。

喬毓在心裡歎口氣,下意識去找京兆尹,就見那可憐的人兒擦著冷汗,看起來像是要哭了——畢竟在長安發生這種事,他首當其衝。

僅剩的幾個刺客已經是強弩之末,見狀便咬破口中藥囊自儘,其餘人想要製止都來不及。

喬毓眼明手快,一刀背打在近處刺客脖子後邊兒,那人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便暈死過去了,禁衛們忙近前去將人按住,三兩下將他下頜卸了。

局麵已經穩定,皇帝的臉色方才陰沉下來,怒喝道:“京兆尹?!”

“臣在。”這一回,京兆尹是真的哭了。

皇帝這廂問責官員,秦王便組織著將一眾女眷安置妥當,皇太子則去指揮禁軍警戒,又叫人將那僅存的刺客帶走,以備日後審問。

喬毓跑到喬老夫人身邊去,左右看看,見是無恙,方才道:“嚇死我了。”

喬老夫人見慣了大風大浪,這一點小場麵,並不放在心上,語氣微急道:“三郎受傷了,你去幫他看看。”

喬毓心頭一跳,湊過去一瞧,便見喬安手臂中了一刀,淅瀝瀝的往下滴血。

她蘸了幾滴一瞧,鬆口氣道:“刀上沒毒。”

說著,便從隨身攜帶的香囊裡取出傷藥,往傷口上倒了點兒,又將他衣袖切斷,小心翼翼的將傷口裹好了。

“沒事兒,”喬毓摸了摸侄子的腦袋,安撫道:“養一陣子就好了。”

皇帝出行,必然是帶著太醫的,但場中傷者不在少數,不免會顧及不到,喬毓跟喬老夫人和常山王妃說了聲,便去幫忙了。

人有親疏遠近,喬毓也不例外,先去看了邢國公夫人,見她無恙,又去問常珪夫妻。

常夫人緊緊盯著她看,目光有些古怪:“你也會醫術?”

“會啊,”喬毓不明所以:“有什麼不對嗎?”

常夫人怔了幾瞬,眼眶忽然濕了,猛地抓住她手,似乎想要說句什麼,冷不丁被常珪推了下,方才回過神來。

“沒什麼,”她笑著掩飾:“那邊兒有人受傷了,你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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