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可憐(2 / 2)

“太子殿下,”君臣之間有著短暫的對視,最終,安陽裕一掀衣擺,跪伏於地,他語氣中帶著一絲歎息:“蔣國公府的末日,是不是要到了?”

皇太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覺得呢?”

“臣昔年得以入仕春坊,得益於蔣國公推舉,”安陽裕謹慎的斟酌言辭,恭謹道:“其雖為太上皇心腹,卻也於社稷有功,若有可能,望請太子殿下格外開恩,赦其一子,以作傳續……”

皇太子淡淡道:“安陽裕,你有什麼資格同孤談條件?”

安陽裕為之苦笑,將頭垂的更低:“臣不才,曾在春坊為殿下效力幾載,方敢厚顏相求……”

“這幾年裡,你的確幫過孤很多,但與此同時,孤也同樣使你步步高升,甚至於進入大理寺,做了輔官之一。”

皇太子麵上笑容依舊,隻是隱約透著幾分寡淡:“這隻是冷冰冰的交換,並不等同於情誼。”

安陽裕心中苦澀之意更盛,沉默著跪在地上,沒有做聲。

“你應當也知道,自己很難叫孤改變主意,卻還是來了。蔣國公提攜過的後進何其之多,但最後為他說情的,也隻有你一人罷了。”

“其實,孤一直都很欣賞你。”

皇太子站起身,近前去將他扶起:“裴家能給你什麼呢?錢財?那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到了現下,你還會放在眼裡嗎?仕途?裴家能給你的,孤也能給,他們不能給你的,孤還是能給。”

安陽裕靜默不語。

“半月之前,蔣國公的知交林郢上疏,推舉你為大理寺少卿。”皇太子自案牘之中尋出一封奏疏來,展開看了一遍,自窗前拾起火折子,點燃之後,眼看著它化作飛灰。

“你看,”他一攤手,道:“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

皇太子走得時候,將一切都叮囑好了,但喬毓又不傻,怎麼會專程去試試這話管不管用?

皇宮對她而言,還是個陌生地方,所以她也不打算閒逛,先到太液池那兒,等秦王、晉王與昭和公主過去才是正經。

可有些時候,不是人闖禍,而是禍找人,怎麼都避免不了的。

到了五月,天氣便燥熱起來,清晨時候倒還好,等日頭升起來,保管叫人在外邊兒待不下去,要不就尋個地方乘涼,要不就回內殿去歇著。

皇帝在東宮顯德殿登基,此後,也一直與明德皇後居住在那兒,畢竟太上皇占據著太極殿,身為兒子、兒媳,總不好硬是強占不是?

太上皇也是吃定了這一點,才死占著不挪窩兒的,雖然權柄沒了,但能惡心皇帝一把,心裡其實也蠻爽的。

他不仁,皇帝也不義,登基之後,便為皇太子重選東宮殿宇,連帶著秦王、晉王與昭和公主,也都有了地方,至於章太後與太上皇的宮嬪們?

對不住,挪到太極殿去,跟太上皇一塊兒擠擠吧。

皇帝正當盛年,皇太子與秦王也到了娶妻的年紀,再跟祖父的姬妾住在一起,說不定就要去給太上皇做個調查問卷了:

皇祖父,你喜歡什麼顏色的帽子?

太極殿占地不小,但礙不住太上皇的內寵多,退位三年,孩子生了小二十個,好好的太極殿,整的跟集體宿舍似的,住在裡邊兒的人也鬨心。

章太後跟唐貴太妃鬥了這麼久,最後居然還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再加上孩子的哭鬨聲與新晉宮嬪的爭風吃醋,太極宮簡直比菜市場還熱鬨。

天氣一熱,人就容易浮躁,章太後在康寧殿呆的悶了,便帶著進宮探望的荊王妃出門,想著往太液池去透透氣,不巧正好遇上了唐貴太妃,免不得針鋒相對幾句。

若換了從前,章太後端坐中宮,兒子又是儲君,借唐貴太妃個膽,她都不敢放肆,但到了現在,反倒是後者占了上風。

“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熱,真是叫人受不了。”唐貴太妃手中捏著團扇,玉容嬌嫵,掩口笑道:“太後年高,怕是更經受不住,怎麼不在康寧殿靜心養病,反倒出來了?”

章太後如何不知她是在哂笑自己年老,冷哼一聲,道:“哀家老了,有個幾年就該去了,總比青春年少,卻在此處蹉跎要好得多。”

唐貴太妃也不惱,笑吟吟道:“太後說笑了,臣妾有兒子,將來總有個指望不上?總比您要好些……”

“哎呀,”她團扇輕搖,嬌笑道:“我失言了,太後可彆難過。”

長子被殺,連一絲血脈也沒能留下,這是章太後永遠的痛,唐貴太妃雲淡風輕的幾句話,卻是結結實實的戳到了她的痛處。

無意識的捏緊手指,章太後目光陰鷙,冷冷的落在唐貴太妃身上,還沒等說句什麼,卻聽不遠處有說話聲近了,聽那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她眉頭猛地一跳,雙目陡然閃過一抹厲色,再顧不得唐貴太妃,匆忙到欄杆前去,俯首下望。

來人生有一副明豔中帶著英氣的麵孔,眉梢微挑,顧盼神飛,簡直同她記憶中的明德皇後生的一模一樣!

章太後看得僵住,雙目圓瞪,她身邊的荊王妃更是麵露驚色,目光駭然。

荊王妃身邊的嬤嬤也是為之變色,好半晌,方才低聲道:“這應當就是喬家新回府的那位四娘了。”

荊王妃姓裴,乃是蔣國公之女,與明德皇後做過多年妯娌,自然看得出來人同明德皇後年輕時有多相像。

“簡直,”她咽了口唾沫,方才有些艱難的道:“簡直一模一樣……”

世人都說明德皇後嫁與皇帝,是因太上皇聽聞喬氏女甚賢,方才為皇帝求娶,但當年李家人都知道,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皇帝是太上皇的庶長子,一直不受重視,連帶著他的婚事,也沒有多少人在意。

後來太上皇起兵打天下,皇帝逐漸展露出自己超乎尋常的軍事才能,才叫太上皇高看幾眼,打算為他選聘妻室,不想卻被他拒絕了。

對於那時候的太上皇而言,長子未免有些不識抬舉,索性不再管他。

章太後也樂得他不娶,左右天下動蕩,規矩什麼的也沒那麼重要,故而直到章太後膝下二子娶妻之後,皇帝也仍舊孤身一人。

直到太上皇動了剪除喬家的念頭,喬家陳兵渭水,太上皇騎虎難下之後,他才隻身往喬家軍營中去求娶明德皇後,第二日清晨,又帶著明德皇後返回長安,請求太上皇準允這樁婚事。

太上皇能說不嗎?

他隻能滿心憋屈的認下這樁婚事。

荊王妃那時候已經嫁入李家,對於這位名義上的長嫂,心裡並沒有多少敬重,反而有些居高臨下的憐憫。

想想看吧,她的丈夫乃是庶出,先天就沒有承繼大統的資格;

她的兄長殺了章太後的親侄,生死大仇;

她的親族聚眾造反,將太上皇逼迫的極其難堪……

這樣的情況下,喬氏在李家的日子,怎麼會好過呢。

果不其然,成婚的第二日,荊王妃便聽說,長嫂被婆母喚去立規矩了。

聽說喬氏性情端淑,最是溫婉柔順不過,不知會被婆母磋磨成什麼樣子。

真可憐啊。

那時候,荊王妃在心裡這麼想。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寫一點前世~

喬大錘【不好意思】:那什麼,你對我好像有一點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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