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軍士唯命是從,話音落地,便大步近前,三兩下將人拖出去,最開始的時候,還有人叫嚷著求饒,到最後,卻知剩下嘴巴被堵住的“嗚嗚”聲。
章夫人何曾想過她會下這等狠手,又敢下這等狠手,鄭氏與裴氏腦海裡更是“嗡”的一聲。
出逃時都帶在身邊的,自然是得力心腹,喬氏說打死便打死,說發賣便發賣,卻將她們放在哪裡?
章夫人怒道:“喬氏!我給你臉麵了,你最好趕緊兜著!事情若是鬨大,我保你沒好果子吃!”
喬妍哈哈大笑,忽然麵色一冷,猛地將手中暖爐砸到了她額頭上。
“砰”的一聲悶響,章夫人暈暈乎乎的倒下,隻覺腦袋像是被人敲了一棍,整個兒成了漿糊。
“母親,母親?!”
鄭氏與裴氏心驚肉跳,忙俯下身去看,連聲喚道:“您還好嗎?”
“夫人,你是在跟我放狠話嗎?!你以為我會怕嗎?!”
喬妍站起身來,神情冷厲,踱步到章夫人近前:“如果我沒記錯,嫁進李家的第一天,我就告訴過你,我是你惹不起的人!”
“許翎是怎麼避開周遭諸君,悄無聲息抵達太原的?你們為何能將時機拿捏的這般巧合,在他前來之前逃走?留下守城的將士為何都是喬家與我夫君舊部?”
“因為李開濟想將我們一網打儘,因為他想借機將眼中釘一舉除去!”
她目光森寒,道:“我猜,你的寶貝兒子這會兒就在太原周邊兒吧,你們是不是想著,等許翎一場慘勝,拿下太原之後,再叫李昌率軍前來收複太原,招攬聲望?”
喬妍一字字從牙縫裡擠出來:“你都想叫我和阿琰死了,還指望我對你好聲好氣?跑路的時候把腦子弄丟了嗎?!”
“托你的福,這會兒整個太原要麼是我的人,要麼是親附喬家和我夫君的人,”她慢悠悠的笑了起來:“夫人,他們都是被李開濟拋棄的人,彆說我殺了你,即便在這兒把你切片兒,也沒人會可憐你的。”
章夫人捂住額頭,鮮血順著她保養得當的麵頰,緩緩流了下來,她目光驚恐,神情竟有些怯懦。
隔壁院落裡傳來棍棒打在人身體上的沉悶聲,摻雜著被堵住的慘呼聲,約莫過了一刻鐘,又重歸寧靜。
“你,”章夫人顫聲道:“你待如何?”
“兩條路,”喬妍垂眼看她,淡淡道:“第一,我把你們殺了,隨便找口井扔下去,李開濟即便知道是我做的,這關頭也不會跟我翻臉。”
“第二,”她唇邊挑起幾分愉悅的笑意,隻是落在章夫人與鄭氏、裴氏眼中,恍若惡魔:“你們給我和阿琰分彆磕三個頭,再領三十軍棍。”
喬妍眉頭微蹙,想了想,慈悲道:“可能會死,也可能不會。畢竟我沒挨過,不知道輕重——你們自己選吧。”
章夫人心頭悶痛,幾乎要吐出一口血來,鄭氏與裴氏也是麵色青黑:“喬氏,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如此行事,未免太損陰德!”
“陰德的事等我死了再說,”喬妍滿不在乎,道:“當然,你們若是不願受辱,也可以坦然受死,這總可以了吧?”
“嫂嫂!”裴氏眼含熱淚,屈辱道:“你當真要做的這麼絕嗎?”
“是你們先下手的,”喬妍淡淡道:“弟妹,你知道我若是落到許翎手裡,會有什麼下場嗎?年前他攻打陳州,陳州都督蔣元誓死不降,城破之後,許翎下令屠城,又將蔣元妻女沒為軍妓。蔣元長女為保清白自儘,他下令將蔣氏衣衫除去,懸掛在蔣家門前示眾。”
“我不怕死,但死後遭受這種屈辱,真是比淩遲還叫人痛苦。而這,就是原本你們為我準備的命運。”
“蔣元隻因堅守城池,妻女便遭到這等對待,我夫君剿滅興州軍,生死大仇,你知道太原城破,許翎會怎麼對我嗎?”
喬妍伸手撫了撫自己腹部,那裡邊兒已經空了,但她仍舊能回憶起生產時異常的痛苦:“我的阿昱,才七個月就被迫出生,身體弱的可憐,這都是你們造的孽。”
裴氏麵色慘白,再說不出話來。
章夫人與鄭氏也是如此。
“我數三個數,你們自己選吧,”喬妍重新回到搖椅上坐下,悠閒道:“一、二、三,好了,告訴我,你們選第一個,還是第二個?”
沒有人開口。
章夫人與鄭氏、裴氏都不想死,但為了求生,向喬氏叩頭,這事又太過丟臉,她們礙不過情麵。
“好吧,幾位清高剛烈,一心求死,我如何不能成全?”
喬妍擺擺手,道:“挑把鋒利點的刀,送她們上路,痛苦還能少點。”
士卒應聲,挑了個刀法好的近前,將將拔刀出鞘,章夫人已然強撐起身,到喬毓麵前去,拚死克製住心中屈辱,低下了高昂的頭。
鄭氏與裴氏見有了表率,心中暗鬆口氣,到婆母身後去,同樣向喬妍叩頭。
喬妍要受三個,李琰也有三個,總共便是六個。
喬妍心滿意足的點點頭,拉著兒子的小手,道:“好生記著今日,你受用了你祖母和叔母的大禮,是要延年益壽的。”
李琰欣然道:“我記住啦!”
章夫人幾欲吐血,鄭氏與裴氏也是如此,三人以手撐地,青蔥似的指甲都按斷了,可見心頭如何屈辱仇恨。
喬妍看出來了,卻不在意,擺擺手,吩咐道:“行刑吧。”
鄭氏忍辱道:“嫂嫂,請為我們留幾分顏麵,叫孩子們回去,不要在這兒看了……”
裴氏也是連聲央求。
章夫人等人逃離此處時,自然要將孫兒孫女帶上,這會兒都聚在一起,神情惶恐,還有的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
喬妍不至於將恨意發泄到孩子身上,但也沒那麼好心顧看她們兒女:“想想你們是怎麼對我阿琰的,再想想我可憐的阿昱,你們哪裡來的逼臉叫我為你們的兒女著想?”
她冷笑一聲,道:“打!”
軍士依令而行,將這三人按倒,提著行刑的棍棒近前,高高舉起之後,重重落下。
喬妍坐在搖椅上,問李琰:“怕嗎?”
李琰從小膽子便大,不知是像了父親,還是像了母親,又或者是兩人都像。
他搖頭道:“我是男子漢,不怕!”
“好!”喬妍道:“娘今天給你上的這一課很簡單,叫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彆人打了你一拳,起碼你也要給他一腳!”
李琰認真道:“我記住了。”
“還有,彆人給的都是虛的,學到的本事,才是真真正正屬於自己的。”
喬妍注視著兒子,正色道:“真正有本事的人,從不怕陰謀詭計,蠅營狗苟,永遠比不過正大光明!”
“娘並不是希望你迂腐,自命清高,不知變通,而是希望你堂堂正正。男人應該心懷天下,煌煌大氣!”
“你現在或許聽不懂這些,但將來總會明白的,”她摸了摸兒子的頭,笑道:“你父親雖然是個王八蛋,該在的時候總不在,但娘親並不怨他。他有他的誌向,有他的抱負,他身上承載著無數人的命運,他不僅僅屬於我們這個家。他是個真正的男人,胸襟氣度,世間少有,娘希望你能像他一樣卓爾不凡。”
李琰果然沒有聽懂,卻還是用力點頭,道:“好!”
母子二人說話的空檔,軍士們已經行刑完畢。
章夫人與鄭氏、裴氏衣裙沁血,麵色蒼白,嘴角都溢出了血沫兒,似乎都隻剩了一口氣。
喬妍淡淡瞥了眼,半分不覺得同情,緊了緊身上大氅,道:“咱們走吧。”
她這般言說,章夫人等人頓覺鬆一口氣,一直提著的那顆心,似乎也鬆了下來,眼眸閉合,暈死過去。
鄭氏與裴氏的兒女們驟然爆發出一陣痛哭,跑到自己母親身邊,有的人不知所措,還有的目光仇恨,緊盯著喬妍看。
喬妍渾不在意,牽著兒子往自己院子裡走,冷不丁鄭氏的長子到她跟前去攔住,眼眶通紅道:“你不準走!”
“你要真孝順,早就跳出來了,還用等到現在?”
喬妍嗤笑了聲,一巴掌將他拍開:“蝙蝠身上插雞毛,你算什麼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