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話本(1 / 2)

() 紀明聽完這話,險些站不住身, 臉色蒼白, 喃喃自語道:“她竟這樣恨我……”

“不是恨,是厭惡,”昌武郡公走出門來, 手中捏了把折扇, 淡淡看他一眼, 道:“就是人好好的走在路上, 一不小心踩到屎的那種感覺。”

“滾吧,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一抬手, 閉合的折扇指向遠處,又吩咐門子道:“他既不是喬家的親朋, 也不是喬家的摯友,兩下裡有仇無恩,日後若再登門,無需客氣,直接打出去便是。”

門子們聞言應聲, 毫不客氣的將紀明推搡出去,直到遠離衛國公府的門口之後,方才丟下他,重返原處值守。

紀明跌坐在地, 又哭又笑,呆坐良久,終於站起身, 搖搖晃晃的走了。

這事兒昌武郡公沒跟韓國夫人說,後者也沒有打聽過紀家人的消息,過去的就是過去了,再去理會,也沒意思。

韓國夫人今年二十七歲,其實還很年輕。

她容貌美麗,家世出眾,又很得皇太子等外甥的敬重,品性也不壞,若真是有意選婿,京中勳貴怕是要搶破頭。

隻是,在這場持續十一年的婚姻宣告結束後,短時間之內,韓國夫人是不打算再嫁了。

要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消磨一個女人的精氣神兒,那就叫她踏入一段糟糕透頂的婚姻,十個人當中,有八個會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韓國夫人不至於被打垮,但或多或少都有些失落。

隻是,她畢竟也是喬家的女兒,若說是隻知道風花雪月,那便太輕看人了。

常山王妃當年也是曾領軍作戰的,喬毓便更不必說了,韓國夫人身手不似兩個堂姐出眾,心思卻更細膩,做事也更有條理。

喬毓同她提過辦民向邸報和慈善的事兒,她便記到心裡去了,原先還說要親自往紀家去所要嫁妝,這會兒卻顧不上,全權委托給衛國公和昌武郡公了。

至於她本人,在屋裡悶了一個下午之後,便帶著自己初步擬就的草案,去尋喬毓說話了。

“邸報這東西,是用來傳播消息,引導輿論的,官用邸報的傾向性相對弱些,但到了民用邸報上邊兒,所能發揮的作用便大了。”

韓國夫人顯然是再三考慮過,見了喬毓,徐徐道:“我們若要辦邸報,首先就要進行分類,確定所要麵向的群體。第一類是麵向勳貴高官的,講朝中人事變化與朝廷政策,發行量小,三省六部的宰相主官們免費贈送,其餘官吏若是想看,便得出錢訂閱,謹慎起見,這類邸報,也不是誰都有購買資格的。”

喬毓聽得頷首,又聽韓國夫人繼續道:“第二類邸報,便是麵向百姓的——準確的說,是麵向識字的讀書人與小地主官僚。提及國家大政,乃至於政策變遷,為了吸引人,還可以添點兒花邊消息上去,等在長安普及之後,或許也可以送到地方上去,叫薔夫念給不識字的百姓聽,既能開民智,也可以引導時風輿論……”

喬毓當初隻是大略上提了一個梗概,不曾想韓國夫人便想的這樣細致,心下不覺湧出幾分驚豔,道:“還有呢?”

“長安不易居,多少人在此停留,隻是為了一個機會,”韓國夫人莞爾,道:“我們或許可以單獨開辟出一個版麵,請年輕人投稿,書寫策論,暢所欲言,若有出眾之人,也可以舉薦為官,又或者是請宰相大儒寫些文章刊載,教化世人……”

喬毓聽得點頭,又道:“還有彆的嗎?”

“早先提起的兩類邸報,一個麵向高官,一個麵向百姓,最後一類,隻對聖上與皇太子負責,”韓國夫人微微一笑,低聲道:“等我們辦的邸報在長安紮根,或許就可以以此為根基,探查民生民事,直達天聽,將來邸報辦到了地方,人手多了,種種消息彙聚在一起,邸報是不是也會成為長安的一雙眼睛,作為監察和情報機關,代替聖上巡視天下?”

喬毓嘖嘖稱奇,盯著韓國夫人看了會兒,禁不住讚道:“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能想出這麼多花樣兒來!”

“嗨,”韓國夫人擺擺手,失笑道:“現下想的再好,也隻是鏡花水月,不親自去辦,誰知道會怎麼著?光說不練假把式!”

喬毓也笑了,卻聽韓國夫人道:“這事兒太大了,我一個人,怕是做不了主,看起來不甚要緊,來日牽扯卻多,還是叫皇太子掛個名在那兒,我才好做事……”

喬毓也明白她心思,點頭道:“好,我去跟阿琰講。”

韓國夫人說了這麼久,嗓子已然有些乾,白露送了梅子湯來,她端起來飲了口,方才繼續道:“至於慈善的事兒,卻還要徐徐圖之。我雖有一品誥命,但畢竟年輕,在那些上了年級的命婦麵前,難免會有些氣短。”

“再則,”她敞開天窗說亮話,直言不諱道:“慈善慈善,首先就要有錢,可一旦有了錢,也就有了是非。慈善機構的權柄決計不可落到一人手裡,若沒有人監察牽製,怎麼都是不成的,寧肯相信規矩製度,也彆相信人心。”

喬毓已經決定將這事兒交給韓國夫人去辦,她卻仍能說出這樣的話,心性實在坦蕩,人也敞亮。

她笑了笑,道:“那你待如何?”

“我打算設置一個慈善機構,邀請有名望的命婦加入其中,我年紀小,鎮不住場子,當個副手跑腿兒到還行,卻沒法主事——退一萬步講,即便是副手,也得多準備叫上幾個命婦才行,人少了,辦不成事。”

韓國夫人顯然早有打算,聞言便道:“你覺得,請武安大長公主來領頭,怎麼樣?”

武安大長公主是太上皇的妹妹,皇帝的姑母,德高望重,即便是皇帝和喬毓,也很是敬重,聞言便讚許道:“這個人選挑的好!”

“武安大長公主主事,我做副手,淑質年幼,卻有公主身份,也可做個副手,至於其餘幾人,便該在公府命婦中揀選了,”韓國夫人侃侃而談,道:“先小人,後君子,賬目應該由所有人進行監督,最後交由主官複核,人事開支不得高於捐款的百分之十,若有人敢在這上邊兒伸手,嚴懲不貸!同時,也彆想著叫人出力出錢,卻落個一場空,或許可以在邸報上設置個版麵,專門用來褒讚善心人……”

“好,好好好!”喬毓心下讚歎,禁不住笑道:“我原先隻想著試試看,哪曾想你給了我這樣大的驚喜,若是我,必然做不到這樣細致!”

“都是空話罷了,你如何會想不到?”韓國夫人謙遜的笑,又道:“要忙的事情還多著呢!”

……

韓國夫人的事情,到底是沒瞞住喬老夫人。

她老人家見多了風風雨雨,並不像尋常老婦人那樣,聽說侄女與丈夫義絕,便呼天搶地,想要勸和,隻拉著侄女的手,關切道:“不後悔?”

韓國夫人輕輕搖頭:“不後悔。”

“那就斷了吧,”喬老夫人笑容慈愛,將她摟到了懷裡,心疼道:“這麼好的孩子,委屈你了,不過沒事兒,更好的還在後邊兒呢,咱們不急……”

韓國夫人父母早逝,喬老夫人說是伯母,實際上與生母並沒有什麼兩樣。

她鼻子忽然有些酸,不是因為紀明,隻是因為此刻家人的愛護與憐惜。

她埋頭在喬老夫人懷裡,含淚點了點頭。

喬毓打算帶韓國夫人一道往萬年去的事情,喬家人很快便知道了,對此也都表示支持。

無論是誰,碰上韓國夫人那麼一檔子事兒,想必都是糟心的,借機換個環境,倒也是件好事。

再則,喬家的女人們,無論是媳婦還是女郎,骨子裡都憋著一股氣。

她們不甘心隻在後宅裡相夫教子,也曾經暢想過像男人一樣出仕為官,一展身手,現下見韓國夫人有了這樣的機會,心下羨慕,卻不妒忌,反倒紛紛加以勉勵。

韓國夫人有些感慨,送兩位嫂嫂出去,這才悄悄同喬毓道:“婆家跟娘家,終究是不一樣的。紀家那老太太,我剛嫁過去的時候,態度也不壞,總說拿我當親女兒看待,但畢竟是隔著一層肚皮,知人知麵不知心。”

“怎麼可能一樣呢。”喬毓聽得搖頭,道:“親娘叫我文靜點兒,彆跟個野丫頭似的,我聽了也不吃心,換成婆婆這麼說,那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我要是不喜歡高家人,就敢跟阿娘抱怨,換成大嫂,阿娘的娘家人再不好,她嘴上也不能埋怨一句……”

韓國夫人也是做過人家媳婦的,聞言不禁有些唏噓,感慨著回了自己院子,叫人收拾行囊,過幾天便準備往萬年縣去。

……

韓國夫人要走,昭和公主卻不能隨行,畢竟那邊兒的事還沒影,她身份不同,不好急著過去。

“姨母嘴上不說,心裡肯定很難過,”晉王知道平陽侯府那點兒爛事,往嘴裡送了顆杏子,歎息道:“不為紀明,也為她虛耗的那些年啊。”

“誰還沒有個年輕眼瞎的時候?紀明沒了,後邊兒還有更好的等著她呢。”昭和公主托著腮,喃喃道:“不過,還是得想個法子,開解她一下。”

晉王腦袋轉的快,想著韓國夫人素日裡的愛好,心裡邊兒便有了主意,自信滿滿道:“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