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憂心(1 / 2)

() 高庸應了聲“是”,便有人往博亭侯府上去尋世子,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 終於帶了人來。

博亭侯世子與孔蘊乃是同胞所出,容貌上也頗相似,氣度溫潤, 麵容文俊, 十分矜雅。

皇帝上下打量他一眼, 道:“你可知道, 你父親犯下了怎樣的罪過?”

博亭侯世子跪在地上,麵色恭謹, 道:“附從謀逆,滔天大罪, 按律應當滿門抄斬。”

皇帝微微笑了一下,道:“那你覺得,朕應當如何處置?”

博亭侯世子聽得微怔,旋即便叩首道:“國法森嚴,豈容小兒輩妄言, 事已至此,孔家任憑聖上處置,安敢違逆。”

皇帝見他應對之間頗見從容,倒也有些欣賞, 不再打馬虎眼,將陳國公與衛國公先前所說的那席話講了,方才道:“你以為孰優孰劣, 應當如何?”

博亭侯世子不曾想皇帝會將一切明刀明槍的說出來,怔楞之後,便是久久的沉默。

皇帝也不催促,隻靜靜的等他說話。

如此過了一刻鐘,博亭侯世子鄭重叩首道:“陳國公老成持重之言,臣下欽佩,隻是私心裡仍覺得衛國公所說,才與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哦?”皇帝繞有深意的笑了:“你可是孔家子孫。”

“先祖也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現下正是應了這道理。”博亭侯世子坦然道:“周公、召公的子孫不知何在,墨家、法家的後嗣杳無音訊,孔家得以享曆代尊崇,已經要比他們好太多了。”

他道:“臣有一請求,望請聖上恩準。”

皇帝目光微動,欣賞的看著他,道:“講。”

博亭侯世子道:“家父大逆,罪在不赦,臣身為世子,也難保全,隻是家中幼子年少,不在問斬之列,請聖上準允其更名改姓,從此再不以聖人之後自稱。”

皇帝盯著他看了會兒,禁不住大笑出聲,與陳國公、衛國公幾人對視幾眼,連連搖頭:“這小子,可不像是博亭侯生的!”

博亭侯世子麵色舒緩,靜靜等候皇帝裁決。

“你很聰明,朕很喜歡,”皇帝目光讚許,像是了結了一樁心事一般,道:“博亭侯謀逆,罪在不赦,廢黜侯爵之位,斬立決!世子未涉其中,人亦知禮,賜姓李氏,改封寧安侯,更名改新!”

寧安侯深深叩首:“臣叩謝聖上天恩。”

“出宮去吧,”皇帝道:“從今之後,大唐再沒有博亭侯府,也沒有聖人之後了,或許,朕該為後世子孫謝你。”

“臣不敢。”寧安侯微微一笑,道:“聖上既無事,臣便告退了。”說完躬身一禮,緩步退了出去。

博亭侯儘管迂腐混賬,卻也是孔子正兒八經的嫡係子孫,寧安侯作為世子,自然也是正經的嫡長子,這會兒他自願更名改姓,顯然是以孔家直係後嗣的身份,宣告孔家主枝的終結,人家自己樂意的事兒,誰能說的了二話?

陳國公幾人目送他離去,神情中也不禁有些讚歎:“難為他下得了這樣的狠心,也敢背上這樣的罵名。”

易名更姓,不認祖宗,這可不是好名聲,傳出去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尤其是孔家這麵迎風招展了幾百年的招牌,說倒就倒了,怎麼會沒人罵?

皇帝也有些欽佩,笑道:“所以朕才這樣厚賜於他。”

君臣幾人皆覺有些唏噓,略微寒暄了一會兒,卻見天色漸黑,紛紛起身告退,準備離宮,話都沒說完,卻被皇帝給叫住了。

“朕心裡有些亂,”他輕輕道:“都留下來,陪朕說說話吧。”

衛國公是皇帝的舅兄,陳國公和鄭國公則是跟隨他多年,後來又一起造反的肱骨,相識多年,也沒那麼多忌諱,吩咐人擺了桌兒,坐在一起喝酒。

“朕今日去見了太上皇,聽他說了幾句,心裡著實有些感觸,”皇帝飲一口酒,慢慢將太上皇流著眼淚說的那幾句話講給他們聽:“朕現下春秋正盛,太子與兩個弟弟也頗友善,但朕若是老了呢?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嗎?”

這話就叫人沒法兒接了。

疏不間親,再親厚的心腹,也沒法跟皇帝說“是是是,你大兒子將來肯定容不下小的”,又或者是“你小兒子肯定想造大兒子的反”啊。

陳國公跟鄭國公都沒吭聲,到最後,還是衛國公這個舅兄了句:“聖上何必杞人憂天?皇太子殿下與兩位小殿下兄弟情深,這是咱們都眼瞅著的……”

“誰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麼呢,”或許是被太上皇那幾句話戳了心窩子,皇帝神色略有些消沉:“想當初,虢國公與太上皇何等親近,最終不也謀逆,為太上皇誅殺嗎?”

他所說的虢國公,便是太上皇的嫡親表弟,獨孤家的兒子。

獨孤家出過三位皇後,也接連做了三朝外戚,女郎的光輝完全掩蓋住了家中男子,太上皇也曾向虢國公戲言此事,惹得後者極為不平,怒而對心腹講:“難道獨孤家隻有女兒才有貴命嗎?!”然後便起事造反。

然而不幸的是,獨孤家的確隻有女兒才有貴命。

虢國公造反失敗,被太上皇下令處死。

這事兒說起來有些可笑,但想當初,太上皇與虢國公的確是親如兄弟的。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