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願被他這反應嚇著了,摔壞的手機殼濺到身上也不知道躲。
手機脫手的那一刻,傅錦驍就後悔了。
他拉開寧願,又急急忙忙去撿起手機,手機已經不能用了,傅錦驍懊惱不已:“對不起啊,我衝動了,我賠你一個手機吧。”
寧願沒接這句話,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傅錦驍。
他沒見過這樣的傅錦驍,心裡有點亂。
傅錦驍簡直恨不得穿回去扇自己兩耳光:“寧願,對不起。”
“摔壞一個手機沒什麼。”寧願回過神來,有些僵硬地問,“可你為什麼這麼激動?”
傅錦驍表情凝固一秒,反問:“你不生氣嗎?”
寧願嘴唇動了動。
傅錦驍緊接著又道:“我們都是同性戀,我感受到的東西想必你也感受到了,社會的偏見並沒有因為同性婚姻合法而完全消失。幾年前不讓你公布性向的人,現在依然在歧視同性戀。我們可以不在意彆人的歧視,可也不能把自己拿去給他們做談資。學校的做法,不就是又讓你陷入下一輪的非議中嗎?你明明沒錯,憑什麼要受這種委屈!我不允許!”
寧願怔怔望著傅錦驍。
舊事重提,他今天的確非常生氣。但那隻是因為,這件事情對寧願來說,是他人生經曆的一道坎,衝擊了他的信仰和價值觀。
寧願當老師,一開始隻是因為寧葉秋說當老師好,一年能有幾個月假期,學費還便宜。但大學四年的熏陶,加上初入社會的豪情,他還是帶著滿腔熱血走上了工作崗位。
其實寧願那時候有更好的選擇,但曾經的恩師和王嘉彥親自出馬來請,寧願盛情難卻,回到了三中。連他們要求隱瞞性向,也答應了。
工作中總會遇到很多麻煩,寧願漸漸發現,現實和理想的差距很大。
但沒關係,他做自己就好。
可蘇曉敬事件,徹底把寧願搞崩潰了。
這次事件中,寧願其實對蘇曉敬並沒有多恨,未成年的小姑娘,法律都拿她沒辦法,恨也沒用。
對蘇曉敬的家人也沒多恨,自家孩子和老師,親疏有彆,相信自家孩子很正常。隻能說明他們做家長很失敗,對蘇曉敬不了解,也說明社會對老師的信任不夠。
但是對學校的領導,寧願始終很難諒解。
他們的做法,縱容了蘇曉敬,等於是向未成年學生傳遞錯誤的價值觀,讓他們以為,蘇曉敬的行為是對的。也誤導了家長,錯過了管教孩子的最佳時間。
這兩年,寧願確實一直耿耿於懷,不願意提起這件事。
可傅錦驍的暴走,讓他忽然意識到另一件事情:他自己才是那次事件中最大的受害者,他才是最該委屈的那一個!可他好像忘記了,一直沒考慮過自己。
寧願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自己變得冷靜、理智、淡然,好像無欲無求了。
不,也不是無欲無求,就是會習慣性忽略自己的真實想法。
明明不想那麼快結婚,可吳曉說想,也就答應了。
被逃婚的時候,明明更想去飆趟車或者醉一場甚至躲起來,卻隻是收拾心情,理智地回到家,安慰寧葉秋,假裝堅強。
跟傅錦驍領證是個意外,明明該立刻去離婚,卻因為傅錦驍的請求,跟他過著這種奇怪的“同居”生活。
鄰居們誤會,本來很想解釋清楚,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反而和傅錦驍在外人麵前扮恩愛。
書店被砸,本來很生氣很想罵人,卻也隻是把所有情緒都壓下去,冷靜、理智地處理一個接著一個麻煩。
王嘉彥打電話過來,聽到他的聲音就想罵臟話,卻還要口是心非地說“謝謝”。
寧願狠狠喘了一口氣,不明白自己現在為什麼活得像個機器人,沒有一點自我。
這太恐怖了。
“寧願……”傅錦驍看到寧願變換不定的臉色,看到他眼底的風起雲湧,心裡害怕,“你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話了?你實在生氣就罵出來,打我也行。”
“沒事。”寧願回過神來,習慣性地將所有情緒壓下去,眼裡又恢複了迷離的柔光,“我先去買部手機,萬一有人找不到我……”
他頓住了。
找不到又怎麼樣?
找不到就找不到了!
為什麼要替彆人考慮那麼多!
一股強烈的不甘情緒衝破厚重的桎梏,從心底席卷而來,將寧願的所有理智通通淹沒。
寧願反手拉上傅錦驍:“走,我請你看電影!”
看著交握的兩隻手,傅錦驍已經傻了,他被寧願拖著往外走,腳下像踩著一團雲,感覺有點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