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願手上一緊,心裡湧起一股異樣的情愫。
但他沒有時間多想, 立刻又去看傅錦驍的傷口了。
經過警察小哥的處理, 傷口血流少了一些, 但還是能看到傅錦驍褲腿全被血浸透了。寧願自己也滿手血,心慌得很。
警察小哥也不敢耽擱, 去開了警車過來送他們上醫院。
傅錦驍失血過多,整個人暈乎乎的,全程軟軟地趴在寧願身上。寧願又仔細檢查了一遍, 發現傅錦驍身上沒有彆的傷口, 卻還是不能放心,畢竟有些傷不是肉眼能看出來的,一顆心一直懸在嗓子眼。
警察小哥直接將兩人送到最近的醫院。
寧願下車時,看到門口碩大的“FUU”幾個字母在閃光,心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但他沒抓到那是什麼, 也沒空去想, 急急地跟著醫生護士往醫院裡麵跑。
“家屬在外麵等。”護士將寧願請到一邊。
寧願抱著傅錦驍的時候心裡發慌,恨不得立馬飛奔到醫院。現在到了醫院, 手裡空了,心裡更慌, 他結結巴巴地道:“你們,救救他……”
“應該沒事。”警察小哥在旁邊安慰寧願, “這種傷不算嚴重, 縫一縫就好了, 頂多輸點血, 你不要擔心……”
寧願其實有點想罵人,但看了他一眼,又閉嘴了。
警察這職業日常遇到的危險也不小,他們應該是真心覺得這不是大傷。
但警察小哥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兩個護士急匆匆地跑了出來。
進過醫院的人大概都能明白,醫院裡始終自帶一股“爭分奪秒”的緊迫感,特彆是急診這種地方。一旦看到醫生護士著急地跑起來,就會想到肯定是有人遇到危險了,旁觀者的心也就會跟著懸起來。
那倆護士是從傅錦驍那個房間出來的,寧願剛在警察小哥的安慰下坐下來,屁股還沒落穩,立刻又“蹭”一下站了起來。
但護士也沒找他,匆匆跑過。
兩人怔怔望著,有點無措。
“沒事,沒事。”過了一會兒,警察小哥拍拍寧願的肩,再次安慰,“可能是彆的事情,畢竟是急診科,事情多……”
他的話也再次被打斷,倆護士帶著好幾個醫生大步走了過來。
幾位醫生都麵色凝重,雖然沒跑起來,可步伐匆匆,也像是遇到了很嚴重的情況。
剛才接診的醫生隻說需要清創縫合,表情也很淡定,讓人覺得傅錦驍的傷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可現在,到底出了什麼事?
清創縫合需要這麼多醫生嗎?為什麼每個人都如臨大敵?
這次不僅寧願,連淡定的警察小哥見那幾位醫生進了剛才的清創室,也坐不住了。
“對不起……”又一名護士出來,寧願急忙攔住她,“裡麵到底出什麼事了?為什麼這麼多醫生?他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護士看了寧願一眼,謹慎詢問:“你是……你和傷者是什麼關係?”
寧願脫口道:“我是他丈夫。”
話一出口自己都愣了下。
護士也愣了一下,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被另一個護士給叫了回去。
這一來一去的,搞得寧願心臟都快爆炸了。
他這次再也忍不住,直接就想往清創室裡闖。
“你是傅……病人家屬嗎?”一個醫生走出來,剛好攔住寧願,拉著他到旁邊,和顏悅色地說,“剛才通過病人的傷口,發現裡麵有骨頭錯位的情況,應該是舊傷……”
寧願想到傅錦驍曾經給他看過,他的腿上有塊疤,說是不滿他爸爸從家裡逃出來的時候摔的。他想了下那位置,好像就是今天受傷的地方。但看疤痕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果有骨頭錯位,怎麼會一直沒發現?那得多疼啊?可平時傅錦驍一點沒表現出來。
“他,情況嚴重嗎?”寧願心裡亂糟糟的,但第一本能還是關心傅錦驍的情況,“現在要怎麼辦?骨頭錯位有什麼後果?”
“你不要緊張,隻有一點點小毛病,本來不動手術也行的,但是以後肯定會有點影響。”醫生看寧願臉色蒼白,溫聲安慰道,“這次剛好傷在同一處,我們打算立刻給他做個手術,一並把這個問題給解決了,省得以後做手術再挨一刀。現在就需要家屬簽字……一個小手術,你不要怕。”
寧願怎麼可能不緊張?不害怕?
他跟傅錦驍又不是真的夫夫,雖然醫生說小手術,但寧願還是擔心,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承擔得起簽字的後果。
可他又不知道傅錦驍家人的聯係方式,而且傅錦驍這邊隻怕也等不及。
“我先生……病人自己知道這個情況嗎?”寧願問道。
醫生點點頭:“他希望你能簽字。”
本來傅錦驍可以自己簽字的,但他希望寧願簽。
“好。”寧願深呼吸一口氣,“我簽。”
沒什麼不能承擔的,寧願默默想,大不了他養傅錦驍一輩子。
醫生卻不能理解寧願的心情,隻當他是緊張,寬慰道:“放心吧,都是最好的外科醫生,不會有意外。”
寧願這時候高度緊張,並沒有意識到醫生這句話說得不是那麼恰當。
再小的手術,也會有風險。現在的醫鬨事件不少,當醫生的最怕擔責任,基本上不可能說出“不會有意外”這種話,這句話需要承擔的責任太大。
而且,他說隻是小手術,那為什麼會安排最好的外科醫生?
寧願腦子根本轉不動,隻是機械地按照提示簽了字,在與患者關係那一欄,寧願寫下“夫夫”兩個字時,筆尖頓了一下。
一直在和傅錦驍以“夫夫”名義生活,但寧願心裡卻也一直在告誡自己,他和傅錦驍隻是合作關係,頂多算朋友,不能越界,他認為自己一直分得很清楚。
但在這一刻,寧願忽然明白,不管他們之間真實情況是怎樣,他和傅錦驍,是法律意義上的合法伴侶。
他們之間,並不是他認為的那樣界限分明。
如果真出了什麼事,他們才是彼此第一聯係人。
他們應該是很親密的關係才對。
醫生護士在忙著做準備,寧願簽完字終於看到了傅錦驍。
傅錦驍隻用局部麻醉,神識是很清醒的,隻是失血過多,臉色明顯很差。
看到寧願,他眼睛一亮,朝寧願抬了下手。
寧願急忙上前,緊緊抓住他的手,蹲在床邊柔聲道:“你彆怕,我問過醫生了,隻是一個小手術,很快就出來了。”
傅錦驍很清楚,害怕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寧願。
他輕輕揉了下寧願的手指:“知道你在外麵等著我,我就不怕。”
寧願這會兒沒有精力深想這話裡的意思,他隻當傅錦驍是害怕一個人,很多堅強的人在生病的時候都會露出脆弱的一麵。更何況,傅錦驍這是要進手術室。
寧願發誓一般道:“你放心,我一直在門口守著,一步也不離開。”
傅錦驍嘴角彎起來,看到寧願眼睛裡滿滿的擔憂,很想親親他。
護士小姐姐卻在這時候闖了進來:“手術室已經準備好了,我們進去吧。”
傅錦驍隻得遺憾地鬆開手。
寧願信守諾言,真的就在手術室門口一直等著,一步也沒離開。
警察小哥隻好拿了記錄本,陪他一塊兒在門口蹲著。
其實寧願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他帶出來的東西很重要。
那是一塊U盤,留在派出所的警察已經查看了,裡麵是一些人吸毒的證據。
警方根據U盤的內容,已經緊急出動,連夜搜捕犯罪分子去了。
不過現在還沒更多消息傳回來。
“你說的那個騎手救回來了,也在這家醫院搶救。”警察小哥得了消息也不忘告訴寧願一聲,“放心,他還活著。”
活著就好。
雖然責任並不是他們的,可寧願也不希望那人出事。
寧願稍稍鬆了口氣,也沒心情去管犯罪分子,眼睛一直盯著手術室。
警察小哥理解他的心情,了解完情況就先離開了,沒有多打擾。
寧願一個人站在長長的走廊裡,空氣安靜得有點壓抑,他腦子裡閃過很多畫麵,卻又沒辦法深入思考,每一秒都是煎熬。
下午的時候,何開陽被推進手術室,寧願也在門口待了很久,經曆過一次煎熬。
那時候他以為自己已經夠緊張了。
現在寧願才明白,為什麼何晉會崩潰大哭,他現在也緊張到有點崩潰。
好在傅錦驍的情況比何開陽的情況好多了,一個小時後,手術室的燈熄滅,傅錦驍被推出來,醫生護士都麵帶微笑,看起來情況應該不錯。
傅錦驍還醒著,看到寧願就抬起手來。
寧願忙上前握住傅錦驍的手,憋了很久的一口氣終於吐出來,他感覺渾身發軟,另一隻手撐著床才站穩:“怎,怎麼樣?”
“放心吧,他的手術還能大意嗎?”一個護士笑道,“都是頂配,保證連疤痕都是最小的,修養幾天就好了。”
寧願也沒注意到她的潛台詞,聽到說沒事才放下心來,又盯著傅錦驍問了句廢話:“疼嗎?”
傅錦驍眨眨眼:“疼,你給吹吹?”
寧願看了眼他木乃伊似的腿,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但也象征性地吹了吹。他這會兒像是不會思考一樣,傅錦驍要什麼他都會給。
旁邊的護士憋不住笑出聲,把寧願給鬨了個大紅臉。
傅錦驍反手抓住寧願的手指,心裡軟得不像話。
回到病房,護士認真起來,交代了一圈注意事項。
寧願特彆認真地聽著,簡直恨不得拿小本本記下來。
護士看著他這模樣,又忍不住好笑,逗趣道:“小哥哥你不用擔心,他沒事的,剛才在手術室還有說有笑,跟我們撒狗糧呢……”
寧願對手術室的印象基本上就是血腥、緊張、命懸一線……反正絕對跟撒狗糧扯不上關係,聞言微微睜大了眼睛。
傅錦驍有點臉紅,“嘶”了一聲。
寧願馬上被轉移走注意力,緊張不已:“你哪裡不舒服?是腿疼嗎?”
護士小姐姐簡直看不過去了,湊到寧願身邊,低聲道:“他現在麻藥都還沒過,哪裡感覺得到疼?大概就是想騙你親他一下。”
傅錦驍:“……”
小姐姐,看破不說破。
寧願:“……”
親一下能緩解疼痛嗎?
“得了,趁著現在還感覺不到疼,抓緊時間睡一會兒吧。”小姐姐終於忙完了,對傅錦驍正色道,“等麻藥過了就真的會疼了,到時候睡都睡不著。”
等她一走,病房裡安靜下來。
寧願這才注意到,這是單間病房,而且裡麵什麼都有,簡直像酒店房間。從病房的角度來說,算得上相當奢侈了。
他不記得自己交了多少錢,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要求過要住單間。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多少錢他都願意。
“對不起。”寧願拉了張凳子坐在傅錦驍床前,認真地道歉。
傅錦驍很無奈:“你跟我道什麼歉?是你捅傷我的?”
寧願愧疚的點有點多:“如果我當時不下車……”
“你覺得我撞了人會逃逸嗎?”傅錦驍一臉不敢置信,“我在你眼裡,是那麼不負責的人?”
“那又不是你的問題,他逆行撞上來,你開車再小心也避不開。”寧願急忙替他解釋,但他也明白,就算不是傅錦驍的責任,在那種情況下,傅錦驍也不可能直接開車走掉,“我後來如果……”
“沒有如果。”傅錦驍抬起紮著針的手去揉了下寧願的頭,“就算我們不惹事,他們也不會放過我們。”
他一抬起手來,液體回流,輸液管裡瞬間充斥著鮮紅的血液。
“你彆亂動。”寧願感覺自己現在都快暈血了,看著紅色就心驚膽戰,一把抓過傅錦驍的手,攥住他的指尖,不許他動,“算了,我什麼都不說了,你沒事就好,什麼都不重要。不過,你受傷了怎麼不說呢?我……”
傅錦驍盯著他。
寧願頓了下才把後半句說完:“我都快嚇死了。”
“你怕什麼?”傅錦驍慢慢問道,“怕我死了你會愧疚,還是怕我死了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寧願嘴唇顫抖了一下,啞聲道:“……彆說死。”
傅錦驍點到為止,沒有逼他,直接轉移了話題,解釋自己當時的情況:“我在上你摩托車的時候,感覺到被人劃了一刀,但當時速度太快了,我根本就沒感覺到痛。我自己也不知道傷得重不重,反正一直都沒太大感覺,我以為就一點小傷,不是故意不跟你說的。”
說到後麵,傅錦驍的聲音漸漸小了。
熬了一個通宵沒睡,之前經過緊張的手術煎熬和一場激烈的戰鬥,再自己進了次手術室,加上失血過多……傅錦驍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一直強撐著就是怕寧願擔心。
現在一切都安定下來,他也撐不住了:“寧願,你彆怕,我不會死……”
“你彆說話了。”寧願看他眼皮開始打架,臉色蒼白到有些誇張,想起護士的叮囑,勸道,“你先睡一會兒吧,有什麼話睡醒了再說。”
“嗯。”傅錦驍半閉著眼睛,“你要一起睡嗎?”
他試圖往旁邊讓一讓。
“我看著你睡。”寧願輕聲道,壓製他的身體不讓他動。
傅錦驍也沒再堅持,閉上了眼睛。
寧願剛放鬆了一點,傅錦驍又猛地睜開眼:“寧願,你彆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放心吧。”寧願下意識伸手輕拍他的身體,“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看著你。”
傅錦驍終於放心。
他累得很,很快就睡熟了。
寧願也很累,他往椅背上靠了靠,卻沒有絲毫睡意。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跟做夢一樣。
不,他做夢也不會做這種夢。
可真是無妄之災。
之前擔心傅錦驍,隻覺得煎熬,所有精力都用來祈禱了,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後怕,背上直接出了一層冷汗。
要是傅錦驍真有個三長兩短,他該怎麼辦?
沒法跟傅錦驍的家人交代不說,他自己先就得崩潰。
寧願又想到傅錦驍剛才問的問題:怕什麼?怕愧疚?還是怕再也見不到傅錦驍了?
愧疚是肯定的,但想到再也見不到傅錦驍,寧願就感覺心臟尖銳地刺痛了一下。一種強烈的恐慌感將他籠罩,雖然明知道這個假設不成立,他依然怕得要命。
他不想失去傅錦驍。
當然無論當時同行的是誰,他都不希望對方出事。
但寧願還是覺出了一點不一樣:他不僅僅是怕傅錦驍死去,他還怕傅錦驍離開,怕傅錦驍不在他身邊……不知道怎麼用更準備的語言去描述,但寧願發現,他對傅錦驍和對彆人不一樣。
他不是情竇初開的傻小子。
算起來,也談過兩次戀愛了,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初戀那一次,因為是網戀,兩人根本見不著麵,離開遊戲就沒有聯係。
所以,當寧願發現自己開始癡迷遊戲,發現自己吃飯睡覺都想上遊戲,上了遊戲卻不著急玩遊戲,而是看另一個人在不在線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喜歡上一個人了。
而和吳曉那一次,因為在見麵前就對吳曉抱有極大的好感。所以在吳曉出麵維護他的那一瞬間,他就聽到自己心動的聲音。
可傅錦驍的情況不一樣,因為寧願給自己套上了厚重的枷鎖,所以麵對傅錦驍時,他會一直提醒自己,他們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所以,哪怕有了好感,寧願潛意識裡也會把這些好感給隱藏起來,打上彆的標簽。
而且,這段時間因為雜七雜八的事情,他跟傅錦驍除了睡覺時間,幾乎一直膩在一起。兩人又時不時會在外人麵前秀秀恩愛,連想念的機會都沒有,也不怪寧願遲鈍了許多,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思。
現在一回想,從第一次見麵,傅錦驍帶著一大捧玫瑰花跪在他麵前,到後麵拖著行李箱在小區裡打轉,再到他去揍吳曉,到那天在書店時出奇的憤怒,到他抓著他的手抽獎的樣子,再到傅錦驍毫不猶豫地說“我陪你”……每一個畫麵,都無比清晰。
寧願動了下手指,才發現自己還握著傅錦驍的手。
傅錦驍皮膚白,手背上紮著針就看得格外可憐。
寧願動了動,將傅錦驍的冰涼的手指完全包裹起來。